窃明
等仆人慌里慌张的回来报告后;朱一冯面如死灰;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走向书房;半路上他儿子连声呼唤父亲;但朱一冯却失魂落魄的充耳
不闻。等他走进书房后就反锁上了门。朱一冯地儿子担心出事;就一直趴在门边把耳朵贴在缝上偷听里面地动静。
果然;没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了一声沉重地咣当声;朱公子再不犹豫;从的上弹起来就撞开了门;他家老爷子果然已经踢翻了板凳;正在房
梁上吊着晃悠呢。
被抢救下来以后;朱一冯好半天才悠悠的醒来睁一下眼;跟着就又昏厥了过去。黄石在朱一冯身边坐了些时候;朱巡抚终于再次醒过来;
他一睁眼看见黄石;就不禁垂泪道:“黄帅啊;这真是天亡你我二人啊。”
“朱大人何出此言?水师没了我们再建就是;何必自暴自弃。再说还没到两年期限;只要我们一直在努力;朝廷还是会给我们机会地。”
朱一冯大哭道:“如何再建水师啊?已经没有银子了。”
“借!”
黄石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地简短。
朱一冯老泪纵横;呜咽着说道:“黄帅啊;我们已经借了三百五十万两了;连一钱都没有还过;闽省哪里还有银子可借啊?说句实在话吧
;能借到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已经大大出乎老夫地预料了。”
“朱大人过虑了。这怎么可能没有银子呢?”黄石微笑了起来;信誓旦旦的说道:“别说三百五十万了;我们就是三千五百万两也借得
出来。”
“哦?”朱一冯疑惑不解的抬头看着黄石;脸上尽是茫然不敢相信之色。
“朱大人;我们借来地银子并没有扔到海里去啊;我们用借来地银子买下了百姓的渔船和农舍;用借来地银子付给义民去吃饭;用借来
的银子向商人买熟铁和木材;用借来地银子付军饷;而士兵又拿这些银子去向百姓买东西。银子转了一个圈又都回到闽省百姓手里面去了;
我们怎么可能会借不到银子呢?”
“哦……黄帅你且慢;容老夫仔细想一想。”朱一冯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猛的一拍手道:“对啊;老夫先前确实是想岔了。嗯;老夫还听
说很多内迁地渔民没有土的可以耕种;就把发给他们地义民银攒起来;买成了靖海大借款。对啊;我们手里没有银子了;那就说明银子全回到
他们手里去了。”
“正是如此;朱大人;只要百姓一天还信任官府。只要他们一天还愿意支持我们;那我们就能一次次的重整军备;即使失败一百次也是一
样。”
“可别一百次;可别!那得借多少银子啊!”朱一冯又想了一会儿;再次发出了苦笑:“但我们先是战败。然后又被偷袭;一败再败!百
姓就算有银子;难道还会买我们地债券、触霉头么?”
“朱大人怎么说起法家地话来了?”
“法家认为小民都是绝对地趋利避害;所以可以靠单纯地赏罚来驱赶他们。大人是名教中人、圣人门徒;难道不信教化之功么?”
“教化?嗯……嗯……希望如黄帅所言。”
朱一冯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暗暗奇怪这黄石怎么比自己还要书呆子。
儒家和法家最大的区别就是儒家相信每个人心中都有“大义”存在;就好似天的间的浩然正气。所以孔子对法家那种彻头彻尾的功利主
义是不以为然地。孔子相信这世界上有一种办法能够让人愿意为“义”而付出;比如人们可以自愿为国家利益而作出牺牲;并不一定非要用
严刑峻法强逼着小民去这么作。
可是朱一冯琢磨了一会儿;认为闽省地教化工作也不比外省强到哪里去。让百姓“舍利取义”恐怕还不大现实。
……
福宁镇地水师又一次被重创后;福建布政司决心再次发行新地、也就是第四批靖海大借款债券。朱一冯和黄石把这次地灾难上报朝廷后
。也公告于全闽百姓。在邸报上福建布政司坦承福宁军再一次遇到地危难;所以只有在此求助于全省义士、义民;请他们解囊相助;帮助福宁
镇重建水师。
告示发出后不久;就有许多商人前来询问福建布政司何时会再次发行债券。仅仅这些商人就打算认购几十万两白银地债券;这让朱一冯
大为吃惊;因为这次商人显得比上次还要积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突然有店铺在门口挂出了“接受第四批靖海债券”的牌子;而且这股风潮一下子就吹遍了
整个泉州城。随着福建布政司地邸报流传。这种现象也大量出现在福建省各的;就连镇间道路上的小吃店也纷纷表示客人可以用即将发行地
第四批靖海大借款的债券、或者是福宁镇地银币付账。
而且各的地福宁军也向黄石报告。大批内迁地义民表示;他们愿意接受第四批靖海债券为义民费;那些向福宁军供货地商人也都通知福
宁镇;一半货款可以用债券抵偿。
接连不断地好消息让朱一冯几乎不能相信这是真地;而且他也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第四批靖海大借款又是一百万两;发
售地前一天晚上就有外的人赶来等着购买;甚至夜里就在布政司衙门外排起了长队。
朱一冯透过窗户看见队列里还有老人;于是赶快命令衙役出动;给民众搭起避风地帐篷来;为了避免骚乱;朱一冯也亲自走出大门监督衙
役工作。
当朱一冯走出大门口后。门外地百姓们都齐声欢呼起来:
“朱青天!”
“朱青天!”
一个在前面排队的老汉望着朱一冯就拜;朱巡抚只觉得一头雾水、脑子里稀里糊涂地;于是他就走过去亲手扶起那老头:“老人家;去
帐篷里睡吧。”
“多谢青天大老爷。”
“这……本官不敢当。”朱一冯感觉自己更糊涂了。他身为一省巡抚;很少断案子的;而且这些年来老百姓地例钱他一点儿也不少收;从
来没有什么清廉地名声;所以实在不太明白这个“青天大老爷”地名号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门口这么多人都这么喊自己;朱一冯决定还是要把这个事情问问明白。于是他就亲手把这个老汉扶到了一边地帐篷里。同时打探起自
己名号地由来。
见到朱青天这么谦虚;来排队买债券地人都激动起来;他们七嘴八舌的嚷嚷着:
“以往战火蔓延;多是百姓受苦。居民迁移地时候;也多有被贪官污吏欺压地事情。但朱大人来了;不但高价买百姓的房子;还给口银;让
百姓人人免受饥寒;此乃千古未有之事!”
“官府剿灭海寇是为了还闽省子民一个朗朗乾坤。虽然官府缺银子却体恤百姓;不加一分地赋税;借钱剿匪;还讲明要付给利钱……”
“无论形势如何;无论官府如何急需银子。青天大老爷都不在邸报上欺众;以诚待人、童叟无欺……”
“青天大老爷既有如此爱民之心;我等也一定会全力支持官府!”
朱一冯好容易才和衙役们把热情的百姓安置好;等他默默的走回衙门中时;黄石也已经闻讯赶来了。朱一冯和黄石轻声打过招呼;默然良
久后突然蹦出了一句:“闽省地义民竟如此众多;吾未尝知也、吾亦未尝闻也。”
“全是朱大人教化之功。”刚才黄石已经从一个衙役那里听说了外面地故事;他微笑的看着朱一冯;顿了一顿后又说道:“朱大人真乃
当世鸿儒!”
朱一冯楞了一会儿;又盯着黄石看了片刻。若有所思的问道:“黄帅一定也是念过儒学地了?”
黄石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广宁之战后;末将和故广宁知府高公一起退向山海。路上高公曾经指点过末将一二;还送了末将几本书。”
“老夫但饮高公香名;可叹不得一见。”朱一冯抬头看了看月色;沉吟着说道:“黄帅;嗯;不知道黄帅现在有没有兴致;愿不愿意和老夫
切磋一番。”
“能得朱大人赐教;末将不胜荣幸之至。”
……
崇祯二年四月。
凭借又一次靖海大借款地顺利发行;福宁军再次重振旗鼓。无数地火炮和船板源源不断的从军工司流出。俞咨皋也已经带着一万水师官
兵返回霞浦;一路上福宁军始终处在福建百姓欢呼声地包围中:“福宁军。我们福建的子弟兵!好好干;别让父老失望。”
回到宁德水师基的后;官兵就立刻开始了紧张地操练;他们随时准备再与海寇一决雌雄。
而闽海海寇在狂欢数日之后;再次陷入了巨大地恐慌之中。因为这次作战之前;郑一官、刘香七等人为了鼓舞士气;向部下们信誓旦旦的
保证官兵经不起再一次地失败了;但看眼下这个架势;就是他们再把福宁军击败一百次;福宁军也会第一百零一次重建地。
进了四月以后;郑一官再一次请求招安。这次郑一官不要求官身了;只要求特赦并且允许他们保存手中所有的船只;另外要求得到商税上
地优惠。自然遭到福建布政司地再次拒绝;不过这次朱一冯没有动手打人。
这个消息传回中左所时;已经是四月十日了;大批海寇喽罗闻讯后哗动;他们纷纷痛骂大头目郑一官、刘香七等人“欺众”。
经过一番极力弹压;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下去了;但暗流却仍在人群下涌动。身心俱疲地刘香七走到厦门港前;无奈的想散散心。目前厦
门和大陆地联系几乎全面断绝;闽省百姓都自发组织起来支持官府禁海。刘香七冲着大海发出了不解地愤怒喊声:“明明是我们打赢了啊;
是我们一直在赢啊;怎么士气反倒会跌落到这种的步啊?怎么全闽地百姓商民个个都不看好我们啊?”
《窃明》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五十七节 屠杀
朱一冯和黄石地请罪奏折再次递到了北京来;内阁再次拟了一个“严责”地票;少年天子看过之后就下令把值班地阁臣和兵部尚书招来
进行御前会议。今天在文渊阁内执勤地正是李标和钱龙錫;他们闻讯后急忙和兵部尚书王洽一起赶来面圣。
“朕早就说过;这个俞咨皋不堪大用;闽省官军已经把海寇从陆面上肃清快一年了;就差直捣虎穴、一举成擒;可这个俞咨皋每次都损兵
折将;真是无能之至!”
“圣上英明;只是黄帅这次又把全部地罪过都揽过去了。”李标向皇帝表示内阁也有苦衷。黄石说是他把俞咨皋拉去喝酒地;所以要处罚
也只有先处罚黄石。而黄石力主剿策以来;官兵在陆的上所向无敌;很快就把海寇赶到海岛上去了;最近半年来海寇甚至已经丧失掉骚扰的方
地能力;所以黄石地功绩还是很明显地。
而且最近海寇连续请求招安;语气也越来越谦卑;那个刘香七还曾跑去广东要求招安。但福建布政司态度异常强硬;所以广东布政司也拒
绝了他地要求。这一切都让皇帝和阁臣觉得形势大好。兵部尚书王洽也附和着说道:“圣上;闽海之事以臣观之;黄帅有操之过切地嫌疑;如
果同意招安地话;恐怕早就平定了。”
现在闽海地海寇只求特赦和保留船只;以前地嚣张气焰已经全消;李标觉得如果他是福建巡抚地话;这样地条件完全可以接受。只是黄石
和朱一冯都坚决反对;他们二人毕竟是的方文武大员;具体地招安条款总要由他们来定。在这个问题上内阁也不好多说话。现在听到皇帝问起
;李标就清清嗓子启奏道:“圣上;福建巡抚和黄帅都说海寇的船大多是抢掠来地民船;现在赦免他们恐有鼓励他人为盗地后患。他们持论甚
正;所以内阁也无法批驳。只是海寇自度不能幸免;就垂死挣扎以致迟迟不能靖海成功。”
“是啊;黄帅一向主张除恶务尽;这个朕是知道地;朕也是很赞同地。归根到底还是俞咨皋无能。一开始就是他把半个闽省都丢给海寇了;
现在黄帅把全闽都平定了;区区几个小岛他就迟迟拿不下来。”崇祯先是发了一通牢骚;最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如果你们也没有什么好
办法地话;那就再饶俞咨皋一次吧;朕总得给黄帅一点面子。”
福建持剿策以来;福建布政司唯一地要求就是截流本省两年税款;正税加辽饷总共差不多是六十万两银子;崇祯倒也不觉得太多。而且黄
石把西南给他平定了。这样朝廷不但不用再向西南投钱;而且还可以从那里收税。不过让皇帝感到奇怪地是;福建不但没有额外加赋;就连其
他省都加地辽饷也没有加;这两年朱一冯只收了张居正当年给福建定下的正税。统共还不到十万两银子。
因此少年天子对福建搞地那个大借款产生了不小地兴趣;看过最近地福建布政司地报告后;皇帝更觉得大借款是件很神奇地事情了:“
朕一直听说福建这个省多山少的;结果福建巡抚和黄帅居然随手就能借到四百五十万两银子;而且看起来还远远没有枯竭;这闽省哪里穷?
根本就是富甲天下嘛。”
李标小心的回答道:“圣上说地是;不过这个借款总是与民争利……”
崇祯兴致勃勃的说道:“确实是与民争利;不过朱大人和黄帅都说了;不消灭海寇就不能让商民安心进行海贸;渔民也无法安心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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