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 [美] 罗宾·科克





  沙伦慢慢起身,斜眼瞟了瞟他,唾了一口:“你还没见识过我的真本事。”便匆匆走了。
  之后,维克托告诉秘书科琳,他准备去实验室,除了波普,任何人不得打扰。
  “太晚了,”科琳遗憾地劝道,“赫斯特博士正在会客室等你,看起来十分烦躁。”
  威廉·赫斯特系肿瘤部代理主任,近来因涉嫌一桩学术诈骗恐吓案在接受调查,“让他进来。”维克托无可奈何地说。
  少顷,赫斯特冲进办公室,直扑维克托桌前,喊道:“我刚听说你命令专设实验室验证我近期发表的研究成果。”
  “就本周《波斯顿全球杂志》刊登的文章而言,我认为不值得大惊小怪。”维克托应答道,拿不准这个疯子要是窜到办公桌后面来该怎么办。
  “该死的文章!”赫斯特大叫,“那是根据我还未完全验证的实验结果写出的。”
  “他们指责你文章中有相当一部分数据不真实,这影响了公司的声誉,我们不得不在谣言成真前阻止它的传播。我无意惹你生气,但公众深信学术——”
  “我不是来听你演讲的!”赫斯特吼叫着打断他,“我要你立刻停止调查。”
  维克托针锋相对:“倘若你没搞欺诈,澄清事实对你毫无伤害。”
  赫斯特鼻子里哼了—声:“我现在清楚罗纳德的感觉了。弗兰克,如果你执意要毁掉我的名誉,我将毫不客气地以牙还牙。别把自己装扮成科学救星——白衣骑士。”
  “至少我从未发表过篡改了数据的研究结果。”维克托反唇相讥。
  “你也并非表面上那样高尚。”
  “滚出去。”
  “很乐意,”赫斯特打开门又转身道,“好好记住我的话!”门一声巨响关上了。
  维克托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一天中受的威胁太多了,他还弄不懂“白衣骑士”的含意。真是乱了套!
  维克托推开椅子抓起白大褂,一开门差点与科琳撞了个满怀。
  “威廉·霍普斯医生来了,看上去很伤心。”科琳快速地说。
  目光越过科琳肩头,他看见秘书桌旁有个男人正埋头坐着。
  “出了什么事?”维克托低声关切地问。
  “大概是他儿子,”科琳悄悄告诉他,“我想是出事了,他想告一段时间的假。”
  维克托顿时手心冒汗,喉头发紧:“请他进来。”他不由回忆起当初为这小孩出世前施行的同样的特别手术,霍普斯儿子的出事唤起他对VJ的无限担忧。
  “莫里斯……”医生刚开口便哽咽着停下,稍顷,他接着说,“我儿子快三岁了,你没见过他,一个不折不扣的天才。他是我们生活的中心,我们的快乐源泉。”
  “他怎么了?”维克托害怕听结果。
  “他死了。”霍普斯悲痛欲绝。
  维克托喑哑地问:“一次意外事故?”
  他摇头说:“天知道!他突然头痛,我们把他送进儿童医院。诊断是脑水肿,抢救已无济于事,他失去了知觉直到心脏停止跳动。”
  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最后霍普斯打破沉默,说:“我想请一段时间的假。”
  “当然。”
  医生缓缓起身走了。维克托独自呆呆地坐了十多分钟,心中充满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第四章

  1989年3月20日

  霍普斯走后,维克托开始思考这个男孩夭折的病因。脑水肿,准确说是脑积水导致了快速死亡,但引起脑积水的原因又何在呢?
  维克托感到万分恐惧,忙走向计算机终端开机查询莫里斯的档案,想找找有无这男孩死亡的间接线索。可过了一段时间,没有影像。维克托重按操作键,屏幕右下角闪现查询光标,随后打出“无此档案”字样,维克托大惊失色。
  “见鬼了!”维克托暗骂道。
  也许是按错了键,他又试了一次。
  屏幕上再次清晰地打出;婴儿——霍普斯。查询结果:无此档案。
  维克托木然地关掉电脑,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的确很长时间没提取了,但也不该无故消失。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孩子,于是重新开机,打出:婴儿——默里。
  结果一样:无此档案。
  这时门开了,科琳扶着门说:“会计处的默里先生打电话找你,说他儿子病得不轻,他在电话里失声恸哭。”
  维克托立刻去接电话。
  “对不起,打扰您了。”默里在电话里强抑悲声说道,“自我们设法要个孩子起就得到您的理解和支持,所以我觉得该告诉您。我们的小马克现在儿童医院,他快死了,医生说他们无能为力。”
  “我马上到你那儿来。”维克托匆匆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维克托出现在儿童医院。霍雷斯一见维克托立刻迎上来。
  “有好转吗?”维克托首先问。
  霍雷斯难过地摇摇头说:“还带着呼吸器。他真是独特的孩子,天资聪慧,出类拔萃……”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他的妻子科丽特把脸埋进手中,肩头剧烈抽搐着。
  他告辞了忧心忡忡的孩子父母,穿过几道自动门,进入外科急诊室,见到马克的主管医生、日美混血儿纳卡罗大夫。他说自已是内科医生,默里家的朋友,希望了解马克的现况。
  “很不妙。”纳卡罗大夫沉重地说,“这孩子快死了,所有的抢救措施对他都无济于事,病因不明。走,我带你去看看。”

  马克·默里躺在四周高围栏的大童床中央,满头绷带。纳卡罗大夫解释他们尽量降低脑压拖延生命,但收效甚微。
  “你看,”他递绐维克托检眼镜,维克托立刻发现孩子的视网膜受脑内巨大压力而向外鼓出。
  “很清楚,对吧?”纳卡罗说,“除了脑积水,查不出任何毛病,也没有并发脑膜炎。一切由上帝控制,现代医学无能为力。”
  仿佛为了印证他毛骨悚然的推测,心脏起搏器突然发出警报,示波屏显示出马克的心房发生纤维性震颤。
  两人一言不发盯着那条绿色的线由不规则抖动渐渐拉成一根直线。
  “这场戏完了。”纳卡罗大夫平静地说。听似冷酷无情,但维克托从中品出遭挫败后的深深悲伤。

  维克托拖着铅一般沉重的脚步离去。他十分清楚这种病传染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他异常担心VJ会受到同样的威胁。
  维克托一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立刻传呼公司数据程序员路易斯·卡斯珀前来,对他说:“我找不到电脑里的两份档案了。我希望保密。”随即报出文件名。
  路易斯坐到计算机前开始查寻。
  “没找到?”维克托看见荧光屏一片空白。
  “是的,但不敢肯定。待我回去查查计算机使用记录再说,你完全肯定文件名没错?”
  “千真万确。”
  “我这就回去查找。”
  路易斯走后他仍呆坐在计算机前,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小心翼翼在键盘上打出一行字:婴儿——弗兰克。
  他犹豫片刻又敲下查询键,闭住呼吸死盯住荧光屏。恐惧应验了:VJ的档案已经消失。
  维克托无力地倒回椅子,冷汗淋漓。他似乎又听到了赫斯特和乔纳森威胁他的声音:
  “你别装扮成科学的白色骑士!”
  “你也并非一尘不染!”
  窗外,乌云滚滚,雨雪即将来临。




第五章

  同日晚上

  玛莎瞟了眼餐桌旁的丈夫和儿子。VJ正专心读一本描写犯罪的书,根本不注意盘子,她几次想开口制止,但见维克托自回家后一直沉着脸,便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仿佛感应似的,VJ迅速放下书,准备把盘子放进洗豌池,起身时那双蓝宝石般冰冷透骨的眼光撞上玛莎,她立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谢谢您的晚餐,”VJ机械地说道。
  玛莎倾听着VJ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上。玻窗外,乱云飞渡,风声如啸,雪雨纷纷。玛莎不禁打个寒战,心情比天气更糟。
  维克托目视窗外,深深吸了口气说:“我想独自出去走走。”
  ”这个时候?”玛莎吃惊地问,”你不见外面雨雪交加,道路泥泞?我猜你有十分苦恼的心事不敢说。”
  维克托耸耸肩坐回桌旁,十指交叉抵住下巴说:“的确遇上点麻烦。”
  “很高兴我的病人终于开口了。”玛莎戏谑着伸手柔情地放到维克托的胳膊上。
  他听了听楼上动静,又关上门,才向玛莎轻声说:“我想让VJ再做一次神经系统的全面检查,像他七年前智商下降时做的那样。”
  “你很清楚有事瞒着我,”玛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VJ出了什么毛病?让他不明不白就接受那X光照射,告诉你,没门!”
  维克托恼怒地注视玛莎,但她不容改变的神情使他自觉心亏,移开了视线。“好吧,”他认输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你,问题是我不知从何谈起。”
  “从最初谈。”玛莎迫不及待了。
  有关VJ的事,从他给受精卵植入NGF质粒基因至今的十年里一直秘而不宣,他无法想象她知道实情后是否会原谅他。
  “说来话长.恐你不相信。为了讲清楚,最好一起去趟我的实验室。”
  玛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五分钟后,当维克托的小车驰出车道时,VJ从卧室窗门向外看了看,满腹疑惑,父母亲在工作日晚上同时出门是少见的。他耸耸肩抛开这事,有什么值得担忧的,他会很快知道。
  听到电话响了好一会儿,VJ才想起父母已出门,他起身穿过大厅来到书房拿起电话。
  “请弗兰克博士听电话。”讲话瓮声瓮气,仿佛很远。
  “他不在家,”VJ客气地回答,“请留下口信好吗?”
  “你是他儿子?”
  “嗯。”
  “你亲口传话效果会更好,告诉父亲,除非他重新考虑放明智点,否则生活将不再顺心如意。听清了吗?”
  “你是谁?”VJ追问。
  “就这么说,他心里明白。”
  “你究竟是谁?”VJ感到一阵恐惧,对方已挂断电话。
  他慢慢放下话筒,这才真正意识到整幢房子只有自己。角落处的空调嘶嘶作响,什么地方传来沉闷的金属声,风雪击打着玻窗。为安全起见,他下楼依次检查每扇门窗,确信它们都万无一失才松了口气。他没去地下室,仅仅是把门锁紧。
  长期以来,他一直过着双重生活,要瞒母亲的东西太多了,对他的确是场严峻考验。
  VJ打开电脑,插入“太平洋人”游戏卡。

  玛莎随维克托来到他的实验室。
  偌大的实验室显得阴森森的,沿壁是各类工作台,中央是整套的高精密测试仪,上有不同的刻度表,旁边放着电脑、试管和迷宫般的插座。主实验室有几道门,维克托领玛莎穿过其中一道来到装满解剖物的L形房间。玛莎惊异地发现自己正站在几个巨大的喂养池边,池中养着数十种模样古怪的生物,像蜗牛却没有壳。
  “这些是APLASIA,”维克托尽量控制住紧张情绪,以一种严谨的口吻叙述道,“我现在已取下了它们的神经中枢。”
  玛莎见他端着的小平底碟里全是洁净的流体,上面漂浮着两副微小的网状组织。
  “到显微镜这边来。”
  她弯腰对准一组目镜,镜头下的神经节呈字母H型,膨胀的横梁犹如大理石花纹织就的透明口袋。
  维克托移动镜头,要求玛莎数一数神经细胞。玛莎照办了。
  “现在来看另一个神经节。”镜头快速移动又很快停在与刚才同样的H型神经节上,维克托说,“再数。”
  “细胞数比刚才多两倍。”
  “完全正确!”维克托自豪地站直身子来回走动,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玛莎紧张起来。
  “十二年前,我对正常的APLASIA神经细胞数发生强烈的兴趣。当时我像他人一样只知道在胚胎发育早期细胞会剧烈分化增多,由于APLASIA的神经系统比高等动物相对简单,使我能分离出维持机能正常发育的蛋白质,我称之为神经发育原动力或神经生长因子,简称NGF。能听懂吗?”
  “能。”玛莎直视丈夫,眼前的他与刚才判若两人,一副救世主的姿态让人不舒服。
  维克托丝毫没注意她的反感,继续说:“我利用遗传工程新技术,再生蛋白质,分离出有效基因,接下来是关键的一步。我选了一个APLASIA受精卵,进行脱氧核糖核酸中的突变,再在突变后的神经生长因子中植入助长素,你猜结果怎样?”
  “产生更多神经节的神经元。”
  “一点不错,”维克托激动地说,“同样重要是可把这种特性遗传给后代。我已经在上百只老鼠身上做过神经细胞增殖的实验和研究。我还在五十条狗、六头牛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