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苍穹





法国只好屈居二等强国。“金沙要全弄到英国,也就是我的手中来。一个娘儿们家和一个倾家荡产的男爵能成得了什么气候!”

  “是啊,这个想法不坏,”这些话斯特罗迈耶已经说出了声。“‘统治吧,不列颠!’‘上帝保佑吾王!’我认为得有一个英明的国王……”

  “可以找到一个英明的女王,”欣顿坐在自己宝座一样的安乐椅上自负地说道。“也得想法把金沙弄到手哇!”她想道。

  “这得由大选决定!”斯特罗迈耶答道。说完他就开始计算当选的机会:“投我的票的会有:我自己,平奇的一票,吓唬吓唬这狗崽子再答应至少让他弄个大臣当当就行了……哼……这就没啦。投欣顿票的有:韦勒当然要这么做。还有埃伦,玛丽她得下功夫才成……好在没了布洛顿……她可千万别当真选上女王呀。不,还是不进行选举的好,干脆分庭抗礼,学拿破仑吧!”

  “这些‘国家大事’,”灿德尔讽刺地说道,“我们还是留待以后处理吧。准备收拾上路。任何多余的东西都不要带。记住,在金星上没有个人的奴仆。明天一早就出发。”

  “那您呢?”

  “我留在火箭里守着它。同时我还不死心,要想法同地球联系上。”

  新的一次出门准备又开始了,又得挑东西带。欣顿还是不愿意和自己盛着两粒大钻石的麂皮小口袋分开。

  早霞初映,钟声响了。一次新的“民族大迁移”正式开始。

  热辣辣的雨滴烫得人脸孔发痛。四外蒸汽烟雾白茫茫的一片。云中雷声滚滚,山区火山爆发也是隆隆不止。在火山即将喷涌而出的力量冲击之下,大地在颤抖,在呻吟,叫人心惊肉跳……

  主教搀着欣顿的手臂,两人并肩而行。脚下湿漉漉的石头地面一个劲儿打滑。主教长长的法衣和欣顿宽宽的裙子下摆不时纠缠到脚上,挂到石头上。一股股滚烫的水流沿着面孔、脊背和胸口往下流。但夫人的脸上仍是一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壮烈表情。

  “我的天哪,我还从没想到……”

  “请您停一停好吗,”主教气喘吁吁地说道。

  他把包袱——自己的一个和欣顿的一个往水洼里一扔,然后撩起法衣的下摆,在腰间打了个结。欣顿扭过脸去,感到难堪:主教光着两条腿呢!这真不礼貌,简直违反人性。

  “我劝您,夫人,也这么做吧。”

  “也这么做?”夫人气呼呼地叫道。

  “对,也这么做。在这儿顾不上什么得体不得体啦。就这我们还拉在了后面呢,弄不好要迷路的。”

  “不,不。咱们走吧,”欣顿坚决答道。

  主教呼哧呼哧喘着,把两个包袱拎了起来。两人继续磕磕绊绊地朝前走去。

  “喂,喂,主教!欣顿!”这喊声多么无理!好象是那个屠夫斯特罗迈耶在叫唤。夫人一脚踩到裙子下摆上,摔趴下了。韦勒好不容易才把她肥大的身躯搀起来。他生气了,火了,粗鲁地命令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再这样我们就落后啦。”

  “瞧瞧,这还叫个主教大人吗!将来您怎么跟金星人打交道!”

  欣顿又委屈又累,又伤心又后悔。眼看着就要咧开嘴巴哭了。她的那些前呼后拥,一看她的眼色就懂得她心思的奴仆们都哪儿去了?……

  “快点儿爬过来,他妈的,否则我们就不等你们啦!”斯特罗迈耶又嚷起来。

  欣顿叹了一大口气,这道路可真叫人丢尽了脸面。

  汉斯走在最前面,看着地上。已经走到发现羽毛和血迹的地方了,但现在什么也看不见,雨水早把它们冲得一干二净。

  宝石矿的露头到了。好啦,在这儿可以休息一下。

  “帮帮帮我站站站起来呀。我好象摔摔在宝宝宝石上起不来啦……硌得好疼呀……”蒙蒙雾气里传出男爵的声音。

  “啊哈!它们在这儿呀,金沙!嗬,拿它们灭火都够用的啦!”斯特罗迈耶吼道。

  欣顿身上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股劲儿。她也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把裙子一撩,一手拽着主教就跑。

  “快快!”她连喘带叫。“去晚了就什么也捞不到啦。”

  男爵、斯特罗迈耶、韦勒、平奇、德尔科罗,个个解开口袋往里装宝石,里面的外衣内衣统统掏出来扔掉了。他们还从来没有这样眨眼间就发起财来呢。一伸手就能捞个十万八万——而这只不过是感觉,还没细算呢。个个口袋里都装了不知多少个百万的家私。

  汉斯倚在一块岩石旁休息,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他站起身来,吹了一声口哨:该动身上路啦。

  “百万富翁”们把口袋背上肩头。好重啊!宝石压得肩膀火辣辣的。四外一片喘息声,可谁也舍不得扔。

  等到雾气不那么浓密之后,下方露出了黑乎乎的海湾。

  突然,他们脚下的土地一晃,个个都摔倒在地,口袋里的宝贝也撒了一地。

  地底下传来的隆隆声越来越强,逐渐变成了滚滚雷鸣般的声音,突然之间猛烈地爆发了。山岩上的石头崩裂后四处乱飞。右边的雾气被染得通红,火光冲天而起,耀得人睁不开眼睛。一团团黑烟随之四外弥漫。闪电犁遍了这混沌未开的土地。灰烬石子从天而降,落到人们的头上。

  躲到岩石下面去?岩石像得了寒热病一样抖个不停,随时都可能崩塌。

  大家乱成一团。汉斯想维持一下秩序,可谁也听不清他在喊什么。

  旅客们此时再顾不上宝贝口袋了,像受了惊的家畜一样东躲西藏,钻到了倾斜的岩石下面。

  右边的一条火河越过山崖汹涌而来,照得四周一片通红。汉斯身边只剩下温克勒尔、玛丽和雅克。他们用口袋把脑袋一裹,拔腿跑起来。

  地下的力量冲出地面之后,逐渐安分下来。大地还在颤动,但剧烈的震动再没有发生过。硫磺蒸汽呛得人喘不上气来。幸好山谷已经到头,他们的面前是一大片缓缓降至山脚的开阔地。这里永远刮着强风,把雾气、硫磺蒸汽和火山灰刮走了。呼吸轻松多了。

  其他人也赶来了,一个都不少,如果不算身上的累累伤痕,可以说是完好无缺。

  那个远远伸展到海湾里的狭窄半岛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半岛是从一面峭壁脚下的红沙地开始的。经过多年的风风雨雨,峭壁上应该形成一些石洞。汉斯把自己受尽磨难的旅伴们往那里领会。

  飞禽走兽都叫自然力的凶猛发作吓跑了。在“木贼树”上甚至连只气球鸟也看不到。

  海湾到了。半岛的左岸大浪汹涌,足有好几层楼高。地球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滔天巨浪。只有这里非同寻常的风暴才能把大海搅成这样。每隔20秒钟就有一道几公里长的大潮涌上半岛。潮水颇有规律的疯狂喧嚣震得大地和岩石发出阵阵颤抖。

  一道洪流,黑色的洪流,阻住了他们的去路。有一股熟悉的气味散发出来。啊,对了,这当然是石油!在金星上有多少燃料,蕴藏着多少能量啊!这些山间的洪流、拍岸的巨浪、经久不息的狂风、流成河的石油……肯定还有煤炭。当地球上的能源用尽,金星的宝藏就会派上用场……

  半岛的左岸是汹涌的拍岸巨浪,而右岸则是风平浪静、树木丛生的一湾静水。

  那些长在海水冲刷过的空地上的树木,看上去有些像印度和南美的红树。但这些树木的气根长得非常巨大,树干和树枝本身跟它们一比倒成了侏儒。这样的植物倒是非常适应从山谷里刮来的大风。远远伸到水里,扎到淤泥里的气根就像无数爪子一样,牢牢抓住了树木。

  曲曲弯弯的根状树枝,盘绕成小小的树冠,枝头上长的好象是一把把小刷子。

  汉斯想,如果攀着这些纵横交错、像网一样的气根,可以轻而易举地爬到太平湾的对面——他在心里已经给这一部分海湾命了名。

  从岸边的水中长出一些高两三米的沼泽植物,从纵横交错的气根同的空隙里探出头来。它们的茎就像是一个个大问号。对于好奇的智慧生物来说,金星上遍地都是这样的问号……

  半岛上有一片长着绿中泛着褐色的杂草的空地,面积足以开荒种地种菜园子。但它的土壤却是五花八门:有的地方是沼泽,有的地方是沙地,还有的地方露出了花岗石。不过也有肥沃的黑土地。

  夕阳又在乌云的缝隙之间露了下头,照亮了在略微有些发红的岩石前面的这一小群人。

  这些梦想成为新天地国王的百万富翁们,现在的样子是多么的可怜哪!

  在地球上曾经像女王一样颐指气使的欣顿,此刻却穿着一身皱巴巴、湿淋淋的衣服,露出肮脏红肿的双腿,披散着满头白发,活脱一个集市上的女贩。主教大人则像个直接从伦敦贫民窟飞来的叫化子,男爵的模样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该考虑一下过夜的问题啦,公民们,得挑个山洞,”汉斯开口说道。

  “穴穴穴……穴……穴居人!……到到了这地步啦!……”

  大家找了个山洞往里看了看,又潮又湿,还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走吧!下一个比较干燥,可它又太小。第三个眼看就要塌了,它的上边还有一大堆被地下水冲来的沙子,正滴滴答答掉水珠呢。第四个不赖。又大,又牢靠,看上去还挺舒服。它的洞壁上还有些小洞、壁龛和通道。

  “得看看这些通道,里面说不定住着什么玩意儿呢,”汉斯说道。“温克勒尔,把手电开开,咱们看看去。”

  手电刚往洞口一照,只听唰啦啦一阵响,从里面跑出一条像地球上的蜈蚣一样的东西。它几乎就是纯白色的,有电线杆子那么粗细。这条大蜈蚣极其灵活地穿过大洞,钻进一个黑窟窿不见了。紧跟在它身后又跑过10来条5米来长的“孩子”。妇女们尖叫着跑出洞外。手电光又落到一个长着两米长毛烘烘爪子的“蟑螂”身上。

  “蟑螂”摆了摆半米长的胡须,用两只苹果般大小的黑眼珠盯住了汉斯。可他还小声吹了声口哨呢。温克勒尔捅了汉斯一下。

  “咱们最好还是走吧。看来金星上没有一个洞和窟窿是空的。”

  在朦胧中可以看到洞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东西动,都发出沙沙的声音。

  有几颗小石子落下来。从两侧的小洞里传出一阵又像是马咳嗽,又像是牛喘气的声音。

  “好,”汉斯同意了。“第一夜我们只好在雨中过啦。这样虽说挺难受,可倒也安全。明天我们再把那些长着那么多腿的住客们撵出去。”

  幸好夜里十分宁静。只有远处的拍岸浪响个不休。天气又闷又热。空气显得异常稠密,都快没办法呼吸了。头晕脑胀。火山的红光闪烁不停。这是一个燥热的,红通通的夜……

  汉斯睡得十分警觉,不放过任何一点儿声音动静、古代原始人在睡梦中也能预知成千上万种危险的本能,在他的大脑中复苏了……

  汉斯半合着的眼睛忽然看到了光亮。他稍微抬了抬眼皮……空中有几颗耀眼的火球在急剧移动。黑暗的夜幕之中有越来越多的火球冒出来,有的像苹果那么大,有的像西瓜。它们无声地燃烧着,忽上忽下。

  突然,一个火球霹雳般响了一声炸开了。所有的人都醒了,乱叫起来。亮闪闪的火球继续飞舞,似乎有人在把它们抛来抛去。

  “这是什么东西?……”

  “看来像球状闪电,”特克尔说道。“这里的空气里电荷太多。”

  沙子发出唰唰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撒它们,可实际上一动没动。从枪筒上也噼啪响着迸出蓝色的小火星来。就像充满电荷的大气不断产生火星一样,在这冷嗖嗖的湿度极大的空气里也产生了球状闪电。汉斯把手向上伸去,岔开五指,于是每根指尖上冒出火花来。看上去非常漂亮,但令人恐惧!他脑袋上的头发根根竖起,发出僻里啪啦的爆裂声,就好象一只看不见的橡胶梳子在给他梳头。

  山上流下炽热的熔岩流逐渐冷却下来,冒出的火焰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空气里无声无息地飞着大群大群的昆虫。在它们的上方同样是无声无息地刮来阵阵黑色旋风,这是夜间活动的凶猛食虫动物,也许就是本地的“蝙蝠”。这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如此奇异,使初到此地的外来客胆战心惊……

  山里传来叫声。听起来像是人在呼喊,回答它的是林中猛兽的咆哮,就在海湾那边……

  球状闪电消失了。昆虫和鸟飞走了。

  天亮了……

  男爵叹了口气,欣顿也随后长出一口气,斯特罗迈耶大声打了呵欠。睡意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