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种






  李雁秋好窘,歉然苦笑,道:“姑娘,对那夜的失礼唐突,我……”

  花玉燕一摇头,道:“行了,阁下,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伸手便要去抱李雁秋左手里的孩子!

  李雁秋一惊忙躲闪。

  花玉燕手停在了半途,睁着美目道:“怎么,你还不放心我?”

  李雁秋忙道:“那倒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花玉燕截口说道:“大男人家就不会抱孩子,瞧你搂得他多紧,给我!”

  手一伸,又去接孩子!

  这回李雁秋没躲,默默地把孩子交了过去!

  花玉燕抱过了孩子默默地搂在胸前,一双美目盯在孩子恍若熟睡的小脸蛋儿上,道:“亏你还有心眼儿,点了孩子的穴道,要不然怕不是早吓着他了……”纤首一扬,美目凝注,略一眨动,道:“如今你总算把孩子夺过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李雁秋神情一黯,道:“姑娘,我还有三件事没办……”

  花玉燕道:“那三件?”

  李雁秋道:“我哥嫂的尸骸未收,晏,贾二位犹在牢中,‘八臂哪叱’燕玉翎三位也生死不明,吉凶难卜……”

  花玉燕道:“你的意思是……”

  李雁秋道:“我想折回去一趟……”

  花玉燕变色喝道:“你疯了,这时候他们满城搜索,正愁找不着你,别说你混身是伤,就算你是个好人,你也……”

  李雁秋截口说道:“姑娘,我受人大恩,还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我若不折回去一趟把该办的办了……”

  花玉燕道:“你就不顾你的孩子?”

  李雁秋惨笑道:“事到如今我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花玉燕冷笑说道:“乍听起来,是个英雄,是个豪杰,的确令人心折,令人敬佩,可是你如今折回去能干什么?以我看那是去送你爷儿俩这两条命!”

  李雁秋道:“姑娘,难不成你叫我就这么一走了之?”

  花玉燕道:“恐怕你只有这样儿了,老实告诉你吧,‘乐家老铺’我去过了,那儿没有任何的尸骸……”

  李雁秋双目一睁,道:“姑娘,真的?”

  燕玉燕道:“我骗你干什么?有这必要么?”

  李雁秋急道:“我那哥嫂……”

  “谁知道!”花王燕摇头说道:“该有人早一步收了去!”

  李雁秋道:“是谁会……”

  花玉燕道:“不管是谁,对三具尸骸不会有什么恶意!”

  李雁秋沉默了,但他旋又说道:“可是晏,贾二位……”

  花玉燕道:“据我所知,他两个没动手就被捕了,你用不着替他两个操心,晏中究竟在查缉营当过差,算得一半官家人,自有人会替他开脱,以我看他两个只是受几天牢狱之灾,别的不会有什么。”

  不错,事实上这是理,是事实!

  李雁秋微一点头,道:“但原如此了……可是,姑娘,还有,”

  花玉燕道:“我明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三个要是吉,用不着你去,他三个也没事儿,要是凶,就是你去了又如何?”

  李雁秋道:“可是我不能不……”

  花平燕冷冷说道:“别忘了人家舍命相救的本意!”

  李雁秋一震低头,没有说话,半晌他始抬头说道:“姑娘,我那哥嫂还有个……”’“乐倩?”花玉燕冷笑说道:“多好的侄女儿,乐南极夫妇养育疼爱多年好女儿,你还顾念她,要不是她还不会落得……”

  李雁秋道:“姑娘,她是……她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花玉燕道:“我是个女人家,女人家最了解女人家,她爱你的时候温顺得不得了,恨你的时候心肠却毒得怕人!”

  李雁秋边抽搐,痛苦地低下了头。

  花玉燕接道:“就算她是一时糊涂,她所铸的错,所背的罪孽还不够大么?”

  李雁秋抬起了头,缓缓说道:“姑娘,她是我那哥嫂的唯“是不错!”花玉燕道:“可是她自己都不在乎,你又在乎什么?告诉你吧,她早跟杨春走了,还有那个叫媚娘的女人,三个人!”

  倏地住口不言!

  李雁秋喃哺说道:“倩儿她竟会变成这样,竟会变成这样,”

  花玉燕扬了扬眉,道:“那皆因一个情字害人……”

  李雁秋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他说了这么一句:“那我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走?”花玉燕目光一凝,道:“你打算上那儿去?”

  李雁秋悲惨苦笑,道:“天涯海角,到那儿算那儿……”

  花玉燕道:“你打算让孩子跟你去饱偿风霜受辛?”

  李雁秋神色一黯,一颗心顿时往下一沉,道:“姑娘,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花玉燕摇头说道:“我不这么想!”

  李雁秋讶异凝目,道:“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花玉燕道:“你知道,孩子虽然往日不在你身边,可是你能不承认,他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过的是侯门生活,突然间你让他跟你去奔波受苦,对一个娇嫩的孩子来说,他受得了么……”

  李雁秋默默地,没有说话!

  花玉燕接着说道;“孩子,在他这年纪,尤其突然离开了他的娘,他所需要的是安定的生活,需要的是爱是抚慰,要不然对他的小心灵会有很大的影响,再说大男人家也不适宜带孩子,所以你该先找个人替你带孩子……”

  李雁秋苦笑说道:“姑娘,如今我上那儿去找……”

  花玉燕道:“有!只问你会不舍得,愿不愿意!”

  李雁秋道:“姑娘,你说谁?”

  花王燕微微垂下唤首,眼望着孩子那小脸蛋儿,道:“假如你不嫌,舍得,愿意,我……”

  李雁秋忙道:“姑娘,你?”

  花玉燕点了点头,点得很轻微!

  李雁秋呆了一呆,忙摇头说道:“姑娘,那不行……”

  花玉燕猛然抬头,圆睁着美目,道:“怎么,你嫌我,舍不得?不愿意?”

  李雁秋忙道:“姑娘,那怎会,对姑娘,我只有歉疚与感激。”

  花玉燕道:“那你为什么……”

  李雁秋道:“姑娘是个姑娘家,我怎好给姑娘添这么个累赘,再说,我跟姑娘不过……撇开这不谈,世人的心眼,口指是可怕的,飞短流长……”

  花玉燕娇靥微酡,道:“你顾虑还真多,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李雁秋道:“姑娘,话不是这么说……”

  花玉燕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神情,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愿再瞒你,我并不是个姑娘,在名义上.我是个捐寡……”

  李雁秋一怔“哦!”了一声,不安地道:“姑娘,我不知道……”

  花玉燕泰然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你听说过四川巴家?”

  李雁秋点头说道:“四川巴家威震西南……”

  目光一凝,接道:“姑娘莫非是巴家的……”

  花玉燕微敛滚首,截口说道;“先父跟四川巴家是世交,姻自指腹,把我许给了四川巴家的少主巴天择,我五岁那年父母先后去世,我就被送往四川巴家,从此我成了巴家过了门的媳妇……  ”顿了顿,接道“可是十多年来,我对巴家丝毫没好感,尤其对那仗恃家威,横行霸道的巴天择,打心里我讨厌他,其实,巴家待我很好,我这身所学就是得自巴家,而且是巴大爷的亲传,然而我十八岁巴天择被江湖卫道之士打成重伤,回家后咯血不止没多久就死了,于是我又成了家的寡媳妇,后来我受不了他巴家的那种作为,就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转眼多年,他们也没有来找我……”

  话声顿住,长长地吁了一口大气,抬皓腕理了理那被寒风吹散了的云鬓!

  听完了这番话,李雁秋的脸色显得更深沉,沉默了半晌,才方始缓缓摇头说道:“姑娘原来有这么一段身世,原来是巴家的少奶奶……”

  花玉燕美目一睁,道:“你不能这样叫我!”

  李雁秋微摇头,道:“姑娘,你不该救我,更不该为我带孩子!’花玉燕眨动了一下美目,道:“为什么?”

  李雁秋轻吁了一口气,道:“姑娘,我就是你口中那江湖卫道之士。”

  花玉燕一怔,道:“你,你就是杀巴天择的……”

  李雁秋微一点头,道:“事实如此,正如姑娘所说,巴天择仗恃家威,在西南一带横行霸道,无所不为,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起淫心坏人家姑娘的名节……”

  花玉燕双眉一扬,道:“坏姑娘家名节?”

  李雁秋道:“事实上,被我碰上时,已有两个可怜的弱女子悬梁自尽了!”

  花玉燕道:“所以你杀了他!”

  李雁秋道:“我只废了他一身武功,在他小腹上点了一指!”

  花玉燕道:“你可愿听我一句真心话?”

  李雁秋道:“姑娘清说!”

  花玉燕道:“他该死,杀得好!”

  李雁秋呆了一呆,道:“可是姑娘总是巴家的……”

  “不许你这么叫我!”花玉燕睁着美目道:“婚自指腹,那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没跟巴天择行过夫妻之礼,在巴家,我一直叫他大哥……”

  李雁秋道:“可是我怎好难姑娘添累赘……”

  花玉燕道:“你要不是不放心,干脆就说!”

  李雁秋忙道:“姑娘千万别误会……”

  花玉燕道:“老实说,我只是为孩子好,要不然我还真做得管你的事。”

  李雁秋迟疑了一下,道:“姑娘,你要原谅……”

  “怎么?”花玉燕脸色一变,道:“你不愿意?”

  李雁秋毅然说道:“姑娘,我不讳言,我不放心,倘若换姑娘是我,我以为姑娘也会跟我一样!”

  花玉燕脸色大变,但旋即她笑了,道:“我明白了,你不放心我,那一方面因为我是‘迎春院’的风尘女人青楼技,你我也相识日浅,另一方面,你杀了巴天择,而我又是巴天择的未亡人,你怕我居心难测,在你的孩子身上……”

  李雁秋那苍白的脸上泛现了红热,他刚要说话!

  花玉燕突然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道:“我不愿也不敢落个什么名,看来这年头好心人做不得,怪我多事,怪我……孩子还给你了。”

  话落,掉头飞射而去!

  李雁秋大急,张口欲呼,可是他没有呼出声,呆呆地望着那无限美好的纤小人影,很快地消失在夜色里,寒风中……半晌他定过了神,收回了目光,目光,落在了的身上,孩子的脸上。

  倏觉一阵从未有过的收酸,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如今他是够伤心的。

  乐倩的怕人转变。乐南极夫妇及文子卫的死,还有晏中的身陷囹圄,家小不知下落……

  这一切的一切,可以说是全因为他。

  他愧疚,他自责,然而那有什么用。

  江湖恩怨,变幻莫测,人心是太可怕了!

  脸上,添了一道刀痕,容颜从此毁了!

  那够疼痛的,但比起他心灵的疼痛,这些皮肉之伤,毁容之痛,那还差得多。

  如今,孩子归他了,可是他父子的前途如何,往后去怎么办大丈夫一诺千金,他答应了张英的重托,皇上赋于他的使命就要做到底。

  可是他得带着这稚龄的孩子。

  他明白,没有一个人会放过他,往后去的无数个日子里,那一切的一切,都够艰险的。

  因为他知道,对一个稚龄的孩子来说,制穴久是有害的,所而,孩子醒了,大眼睛略一转动,他突然挣扎;嘴一张,“哇”地一声哭了。

  那难怪,他父子太陌生了,当他发现母亲不在身旁,而被抱在一个陌生人怀里时,他焉得不惊怕号空!”

  在这深夜里,孩子嘹亮的哭声能随风传出老远。

  李雁秋一惊,连忙幌动着孩子,哄孩子,一个大男人家,也难为了他!

  可是没有用,孩子他哭得更厉害,泪珠儿扑梭梭,成串儿地直流,满脸都是泪渍。

  李雁秋陡扬双眉,一咬牙,抬手又制住了孩子的穴道,孩子哭声修止,闭上眼,又睡了。

  李雁秋心酸之余,又陪着洒落了两行热泪。

  一阵刀儿一般的狂风吹过。李雁秋他为之身体一颤,他连忙解开衣襟,把孩子揣进了怀中,抱得紧紧的。

  宁可冻着他,不能冻着孩子,这是父爱。

  然后他抬眼望向黝黑的前途,茫茫的夜色,那无垠的一片,缓缓而吃力地举了步。

  而,倏地,他觉得头晕量心跳身子乏力,一幌连忙又停了步,他知道,他失血过多,在没恢复之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