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英雄传
也不妥。却救他不救?”马钰外敌一去,内力专注于抗毒,毒质被阻于臂弯不再上行,黑气反有渐向下退之势。
完颜康奔向母亲,道:“妈,这可找到你啦!”包惜弱凛然道:“要我再回王府,万万不能!”完颜洪烈与完颜康同时惊问:“甚么?”包惜弱指着杨铁心道:“我丈夫并没有死,天涯海角我也随了他去。”
完颜洪烈这一惊非同小可,嘴唇向梁子翁一努。梁子翁会意,右手扬处,打出了三枚子午透骨钉,射向杨铁心的要害。
丘处机眼见钉去如飞,已不及抢上相救,而杨铁心势必躲避不了,自己身边又无暗器,情急之下,顺手抓起赵王府一名亲兵,在梁子翁与杨铁心之间掷去。只听得“啊”的一声大叫,三枚铁钉全打在亲兵身上。梁子翁自恃这透骨钉是生平绝学,三枚齐发,决无不中之理,哪知竟被丘处机以这古怪法门破去,当下怒吼一声,向丘处机扑去。
彭连虎见变故又起,已决意不给解药,知道王爷心中最要紧的是夺还王妃,忽地窜出,来抓包惜弱手臂。
丘处机飕飕两剑,一刺梁子翁,一刺彭连虎,两人见剑势凌厉,只得倒退。丘处机向完颜康喝道:“无知小儿,你认贼作父,胡涂了一十八年。今日亲父到了,还不认么?”
完颜康听了母亲之言,本来已有八成相信,这时听师父一喝,又多信了一成,不由得向杨铁心看去,只见他衣衫破旧,满脸风尘,再回头看父亲时,却是锦衣玉饰,丰度俊雅,两人直有天渊之别。完颜康心想:“难道我要舍却荣华富贵,跟这穷汉子浪迹江湖,不,万万不能!”他主意已定,高声叫道:“师父,莫听这人鬼话,请你快将我妈救过来!”丘处机怒道:“你仍是执迷不悟,真是畜生也不如。”
彭连虎等见他们师徒破脸,攻得更紧。完颜康见丘处机情势危急,竟不再出言劝阻。丘处机大怒,骂道:“小畜生,当真是狼心狗肺。”完颜康对师父十分害怕,暗暗盼望彭连虎等将他杀死,免为他日之患。又战片刻,丘处机右臂中了梁子翁一锄,虽然受伤不重,但已血溅道袍,一瞥眼间,只见完颜康脸有喜色,更是恼得哇哇大叫。
马钰从怀中取出一枚流星,晃火折点着了,手一松,一道蓝焰直冲天空。
彭连虎料想这是全真派同门互通声气的讯号,叫道:“老道要叫帮手。”又斗数合,西北角不远处也是一道蓝焰冲天而起。丘处机大喜,叫道:“王师弟就在左近。”剑交左手,左上右落,连使七八招杀手,把敌人逼开数步。
马钰向西北角蓝焰处一指,道:“向那边走!”杨铁心,穆念慈父女使开兵刃,护着包惜弱急向前冲,马钰随在其后。丘处机挥长剑独自断后,且战且走。沙通天连使“移步换形”身法,想闪过他而去抢包惜弱过来,但丘处机剑势如风,始终抢不上去。
行不多时,一行已来到王处一所居的小客店前。丘处机心中奇怪:“怎么王师弟还不赶出来接应?”刚转了这个念头,只见王处一拄着一根木杖,颤巍巍的走过来。师兄弟三人一照面,都是一惊,万料不到全真派中武功最强的三人竟会都受了伤。
丘处机叫道:“退进店去。”完颜洪烈喝道:“将王妃好好送过来,饶了你们不死。”丘处机骂道:“谁要你这金国狗贼饶命?”大声叫骂,奋剑力战。彭连虎等眼见他势穷力继,却仍是力斗不屈,剑势如虹,招数奇幻,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杨铁心寻思:“事已如此,终究是难脱毒手。可别让我夫妇累了丘道长的性命。”拉了包惜弱的手,忽地窜出,大声叫道:“各位住手,我夫妻毕命于此便了。”回过枪头,便往心窝里刺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往后便倒。包惜弱也不伤心,惨然一笑,双手拔出枪来,将枪柄拄在地上,对完颜康道:“孩儿,你还不肯相信他是你亲生的爹爹么?”涌身往枪尖撞去。完颜康大惊失色,大叫一声:“妈!”飞步来救。
丘处机等见变起非常,俱各罢手停斗。
完颜康抢到母亲跟前,见她身子软垂,枪尖早已刺入胸膛,当下放声大哭。丘处机上来检视二人伤势,见枪伤要害,俱已无法挽救。完颜康抱住了母亲,穆念慈抱住了杨铁心,一齐伤心恸哭。丘处机向杨铁心道:“杨兄弟,你有何未了之事,说给我听,我一力给你承办就是。我……我终究救你不得,我……我……”心中酸痛,说话已硬咽了。
便在这时,众人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回头望时,却是江南六怪与郭靖匆匆赶来。
江南六怪见到了沙通天等人,当即取出兵刃,待到走近,却见众人望着地下一男一女,个个脸现惊讶之色,一转头,突然见到丘处机与马钰,六怪更是诧异。
郭靖见杨铁心倒在地下,满身鲜血,抢上前去,叫道:“杨叔父,您怎么啦?”杨铁心尚未断气,见到郭靖后嘴边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你父当年和我有约,生了男女,结为亲家……我没女儿,但这义女如我亲生一般……”眼光望着丘处机道:“丘道长,你给我成就了这门姻缘,我……我死也瞑目。”丘处机道:“此事容易。杨兄弟你放心。”
包惜弱躺在丈夫身边,左手挽着他手臂,惟恐他又会离己而去,昏昏沉沉间听他说起从前指腹为婚之事,奋力从怀里抽出一柄匕首,说道:“这……这是表记……”又道:“大哥,咱们终于死在一块,我……我好欢喜……”
说着淡淡一笑,安然而死,容色仍如平时一般温宛妩媚。
丘处机接过匕首,正是自己当年在牛家村相赠之物,匕首柄上刻着“郭靖”两字。杨铁心向郭靖道:“盼你……你瞧在你故世的爹爹份上,好好侍我这女儿……”郭靖道:“我……我不……”丘处机道:“一切有我承当,你……安心去罢!”杨铁心本来只道再也找不着义兄郭啸天的后人,这才有穆念慈比武招亲之事。这一天中既与爱妻相会,又见到义兄的遗腹子长大成人,义女终身有托,更无丝毫遗憾,双眼一闭,就此逝世。
郭靖又是难过,又是烦乱,心想:“蓉儿对我情深意重,我岂能另娶他人?”突然转念,又是一惊:“我怎么却把华筝忘了?大汗已将女儿许配于我,这……这……怎么得了?”这些日来,他时时记起好友拖雷,却极少念及华筝。朱聪等虽觉此中颇有为难,但见杨铁心是垂死之人,不忍拂逆其意,当下也未开言。
完颜洪烈千方百计而娶得了包惜弱,但她心中始终未忘故夫,十余年来自己对她用情良苦,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下场,眼见她虽死,脸上兀自有心满意足、喜不自胜之情,与她成婚一十八年,几时又曾见她对自己露过这等神色?自己贵为皇子,在她心中,可一直远远及不上一个村野匹夫,不禁心中伤痛欲绝,掉头而去。
沙通天等心想全真三子虽然受伤,但加上江南六怪,和己方五人拼斗起来,胜负倒也难决,既见王爷转身,也就随去。
丘处机喝道:“喂,三黑猫,留下了解药!”彭连虎哈哈笑道:“你寨主姓彭,江湖上人称千手人屠,丘道长失了眼罢?”丘处机心中一凛:“怪不得此人武功高强,原来是他。”眼见师兄中毒甚深,非他独门解药相救不可,喝道:“管你千手万手,不留下解药,休得脱身。”运剑如虹,一道青光向彭连虎刺去。彭连虎虽只剩下一柄判官笔,却也不惧,当即挥笔接过。
朱聪见马钰坐在地下运气,一只右掌已全成黑色,问道:“马道长,你怎么受了伤?”马钰叹道:“这姓彭的和我拉手,哪知他掌中暗藏毒针。”
朱聪道:“嗯,那也算不了什么。”回头向柯镇恶道:“大哥,给我一只菱儿。”柯镇恶不明他用意,便从鹿皮囊中摸出一枚毒菱,递了给他。朱聪接过,见丘彭两人斗得正紧,凭自己武功一定拆解不开,又道:“大哥,咱俩上前分开他两人,我有救马道长的法子。”柯镇恶点了点头,朱聪大声叫道:“原来是千手人屠彭寨主,大家是自己人,快快停手,我有话说。”一拉柯镇恶,两人向前窜出,一个持扇,一个挥杖,把丘彭二人隔开。
丘处机和彭连虎听了朱聪的叫唤,都感诧异:“怎么又是自己人了?”
见两人过来,也就分开,要听他说到底是怎么样的自己人。
朱聪笑吟吟的向彭连虎道:“江南七怪与长春子丘处机于一十八年前结下梁子,我们五兄弟都曾被长春子打伤,而名震武林的丘道长,却也被我们伤得死多活少。这梁子至今未解……”转头对丘处机道:“丘道长,是也不是?”丘处机怒气勃发,心想,“好哇,你们要来乘人之危。”厉声喝道:“不错,你待怎样?”
朱聪又道:“可是我们与沙龙王却也有点过节。江南七怪一个不成器的徒儿,独力打败了沙龙王的四位高足。听说彭寨主与沙龙王是过命的交情。
我们得罪了沙龙王,那也算得罪了彭寨主啦。”彭连虎道:“嘿嘿,不敢,”
朱聪笑道:“既然彭寨主与丘道长都跟江南七怪有仇,那么你们两家同仇敌忾,岂不成了自己人么?哈哈,还打甚么?那么兄弟跟彭寨主可不也是自己人了么?来,咱们亲近亲近。”伸出手来,要和他拉手。
彭连虎听他疯疯癫癫的胡说八道,心道:“全真派相救七怪的徒弟,他们显是一党,我可不上你的当。要想骗我解药,难上加难。”见他伸手来拉,正中下怀,笑道:“妙极,妙极!”把判官笔放回腰问,顺手又戴上了毒针环。
丘处机惊道:“朱兄,小心了。”朱聪充耳不闻,伸出手去,小指轻勾,已把彭连虎指上毒针环勾了下来,彭连虎尚未知觉,己和朱聪手掌相握,两人同时使劲,彭连虎只觉掌心微微一痛,急忙挣脱,跃开举手看时,见掌心已被刺了三个洞孔,创口比他毒针所刺的要大得多,孔中流出黑血,麻痒痒的很是舒服,却不疼痛。他知毒性愈是厉害,愈不觉痛,只因创口立时麻木,失了知觉。他又惊又怒,却不知道如何着了道儿,抬起头来,只见朱聪躲在丘处机背后,左手两指提着他的毒针环,右手两指中却捏着一枚黑沉沉的菱形之物,菱角尖锐,上面沾了血渍。
须知朱聪号称妙手书生,手上功夫出神入化,人莫能测,拉脱彭连虎毒针环,以毒菱刺其掌心,于他只是易如反掌的末技而已。
彭连虎怒极,揉身扑上。丘处机伸剑挡住,喝道:“你待怎样?”
朱聪笑道:“彭寨主,这枚毒菱是我大哥的独门暗器,中了之后,任你彭寨主号称‘连虎’,就算你是连狮连豹、连猪连狗,连尽普天下的畜生,也活不了两个时辰。”侯通海道:“彭大哥,他在骂你。”沙通天斥道:“别多说,难道彭大哥不知道?”朱聪又笑嘻嘻的道:“好在彭寨主有一千只手,我良言相劝,不如斩去了这只手掌,还剩下九百九十九只。只不过阁下的外号儿得改一改,叫作‘九九九手人屠’。彭连虎这时感到连手腕也已麻了,心下惊惧,也不理会他的嘲骂讥讽,不觉额现冷汗。
朱聪又道:“你有你的毒针,我有我的毒菱,毒性不同,解药也异,你如舍不得这‘千手人屠’的外号,反正大家是自己人,咱哥儿俩就亲近亲近,换上一换如何?”彭连虎未答,沙通天已抢着道:“好,就是这样,拿解药来。”朱聪道:“大哥给他罢。”柯镇恶从怀里摸出两小包药,朱聪接过,递了过去。丘处机道:“朱兄,莫上他当,要他先拿出来。”朱聪笑道:“大丈夫言而有信,不怕他不给。”
彭连虎左手伸入怀里一摸,脸上变色,低声道:“糟了,解药不见啦。”
丘处机大怒,喝道:“哼,你还玩鬼计!朱兄,别给他。”
朱聪笑道:“拿去!我们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给就给。全真七子,江南七怪,说了的话自然算数。”
沙通天知他手上功夫厉害,怕又着了他道儿,不敢伸手来接,横过铁桨,伸了过来。朱聪把解药放在桨上,沙通天收桨取药。旁观众人均各不解,不明白朱聪为甚么坦然给以解药,却不逼他交出药来。沙通天疑心拿过来的解药不是真物,说道:“江南七侠是响当当的人物,可不能用假药害人?”
朱聪笑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把毒菱还给柯镇恶,再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件件物事,只见有汗巾、有钱镖、有几锭碎银子、还有一个白色的鼻烟壶。彭连虎愕然呆了:“这些都是我的东西,怎么变到了他身上?”
原来朱聪右手和他拉手之际,左手妙手空空,早已将他怀中之物扫数扒过。
朱聪拔开鼻烟壶塞子,见里面分为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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