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的太阳





    “我对她讲过,我今天一直在户外,并且,我感到逐渐习惯了。” 
    “她也许比你更清楚。” 
    白利一手握拳,猛向另一只手掌一击,“你把她说得太聪明了。你的这些说法都不合情理,我不相信。除非对凶器能作出解释,也只有对凶器作出解释之后,这件谋杀案才能成立。” 
    达尼尔凝视着地球人说:“我也能对凶器作出解释,艾利亚朋友。” 
    白利看着他的机器人伙伴,大为愕然。“这怎么说?” 
    “你一定还记得,艾利亚朋友,你的逻辑是这样的:如果德尔马拉夫人是凶手的话,那么,不管怎么样,凶器一定会留在现场。机器人几乎马上到达现场,但没有看到任何可以用作凶器的东西,因此,凶器一定被转移了,而转移凶器的必定是凶手。由此可见,德尔马拉夫人不可能是凶手。你是不是这样推理的?” 
    “完全正确。” 
    “可是,”机器人继续说:“在寻找凶器时,那些机器人有一个地方没有找过。” 
    “什么地方?” 
    “在德尔马拉夫人的身体下面。不管她是不是凶手,由于激动和紧张,她昏倒了躺在地上,凶器——不管是什么样的凶器,正好压在她身下,因此大家都看不见。” 
    白利说:“照你这么说,当把她抬走时,应该发现凶器了?” 
    “完全正确,”达尼尔说:“但是,她不是由机器人抬走的。昨天吃饭时她自己对我们说,苏尔大夫命令机器人在她头下放了一个枕头,就让她留在现场。只有在阿尔蒂姆·苏尔大夫到达现场为她检查病情时,才第一次把她搬动了地方。 
    “唔,是吗?” 
    “因此,艾利亚朋友,这就出现了一个新的情况。德尔拉马夫人是凶手,凶器在犯罪现场,但是,苏尔大夫把凶器转移了,他为了保护德尔马拉夫人,设法销毁了凶器。” 
    “为什么苏尔大夫要这么做?”白利间。 
    “因为苏尔大夫是嘉迪娅的父亲。” 
    “何以见得?” 
    “我查阅过农庄的档案。”达尼尔说。“其中还有他询问嘉迪娅健康状况的记录。” 
    “你有没有找苏尔大夫谈过?” 
    “谈过了,他承认嘉迪娅是他的女儿。” 
    “嘉迪娅知道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吗?”白利进一步问。 
    “就苏尔大夫所知,她对此一无所知。” 
    白利问:“苏尔是否承认他转移了凶器?” 
    “没有,他不承认。” 
    “那你的收获等于零。” 
    达尼尔问:“那你对案情另有高见喽?” 
    白利刚刚是坐在椅子里的。现在,他又想站起来了。但是,一方面由于过度劳累,另一方面由于椅子太低,使他一时竟站不起来。他不客气地伸出了一只手说:“把手给我,好吗?达尼尔?” 
    达尼尔看看自己的手:“请原谅,艾利亚朋友,我不懂你的意思?” 
    白利心里在诅咒达尼尔不会转弯的脑子,口里却说:“帮我从椅子里站起来。” 
    达尼尔一伸手,强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把白利拉了起来。 
    白利说:“谢谢。至于这个案子嘛,我至今还没有找到答案。但我想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整个案情的落实完全取决于在哪儿找到凶器。” 
    他心烦意乱地走到厚厚的窗帘那边,下意识地立起了窗帘的一只角。他凝视着黑色的玻璃,直至他意识到,他看到的是夜幕降临的景色,才放下了窗帘,这时,达尼尔悄悄地赶到了,把窗帘从白利的手指间拉开。 
    白利看着机器人从他手中把窗帘拉开,就象慈母为了不让小孩被火烫伤一样小心翼翼;就在这瞬间,白利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白利一把从达尼尔手里夺回了窗帘,他用尽力气,把窗帘扯下来,窗上只剩下了几片碎布片。 
    “艾利亚朋友!”达尼尔温柔他说:“你当然知道打开窗子对你的影响。” 
    “我知道,”白利说:“那又怎么样?” 
    他凝视着窗外。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见一片漆黑;那一片漆黑就是外界的空间,无穷无尽、绵绵不断的空间;尽管没有灯火,但他正面对着这一望无际的空间。 
    这是第一次,他敢于正视它。这一次既不是十么装腔作势、虚张声势;也不是刚愎自用、出于好奇;更不是为了不顾艰险,侦破罪案。他正视空间,因为他知道他需要那样做,也必须那样做。这一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感到自己充满了一种胜利感,就象胜利有感染力一样,他的脑海里突然又冒出了一种新的想法。白利兴奋得几乎有点头晕目眩了,他转向达尼尔:“啊,我知道了,”他低声说:“上帝!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艾利亚朋友?” 
    “我知道凶器在哪儿了,我知道谁是凶手了。 
    一下子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十五、舌剑唇枪 
    达尼尔不同意立即行动。 
    “明天再说!”他说,表现得既彬彬有礼,又不可动摇。“这是我的建议,艾利亚朋友,今天已晚了,你需要休息。” 
    白利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而且,他也需要作不少准备工作。他确信,他已解开了谋杀案之谜,但是,他还是象达尼尔那样,主要靠逻辑推理,而证据不足。这方面只有靠索拉里亚人帮忙了。 
    如果白利要当面与他们交锋,这就意味着一个地球人要对付六、七个宇宙人,他必须处于高度“竞技”状态,这就需要充分的休息和准备。 
    达尼尔坐在房间里一个不引人注目的黑暗角落里。 
    不知什么时候,一切都消失了,白利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白利一觉醒来后,就开始淋浴、穿衣,他的体力已恢复了。但是,他还是感到不那么自信。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今天早晨在会议上要提出的论证有什么漏洞,而是他必须面对许多索拉里亚人进行舌剑唇枪的交锋。 
    第一个出现的是嘉迪娅。当然,这对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因为她就在自己的住宅里,只要使用内部线路就行了。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看上去像一尊表情冷漠的塑像。 
    她无可奈何地凝视着白利。白利回报以温和的微笑,这使她似乎感到了一点安慰。 
    接着,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了。代理保安部长艾德尔比什在嘉迪娅之后出现在屏幕上。 
    他身材修长,态度傲慢;他那大下巴装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然后是机器人学家利比格。他心神不定,怒气冲冲,那下垂的眼睑有节奏地眨着。 
    社会学家奎莫特略显疲惫,他深陷的眼睛带着一种明显的优越感向白利微笑着。 
    克劳丽莎·坎托洛出现时,看到那么多人,显得有点不安。她瞟了嘉迪娅一眼,很响地哼了一声,露出鄙夷不屑的样子;然后,她就低下头来看地板。最后出现的是医生苏尔大夫,他看上去脸色憔悴。 
    除了格鲁尔,其他人都到了;格鲁尔病情逐渐好转,但还无法出席会议。(白利想,他不来我们照样开会。)大家都穿得衣冠楚楚:每个人坐的房间里都拉上了窗帘。 
    达尼尔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白利希望他给达尼尔吩咐的其他工作,也正在顺利地进行。 
    白利说:“我想和诸位讨论一下里凯恩·德尔马拉博士的谋杀案;我将就动机、机会和手段这3项依次分别加以说明——” 
    艾德尔比什打断了白利的话:“你打算发表长篇演说吗?” 
    白利立即声色俱厉地反诘说:“可能很长。我是被派来侦查这件谋杀案的;这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专长。我最清楚应如何着手进行调查。”白利想,从现在开始,不能向他们让步,否则一切就都完了。他必须使自己处于主导的地位,处于控制全局的地位。 
    白利继续说,他用词尖刻,分析精辟:“先谈动机。在某种程度上,动机是三者之间最难以确证的。机会和手段是客观的,对此我们是以调查到的事实为依据的。动机是主观的。有的动机,人们也许能察觉,譬如说,因公开受辱而进行报复。但有的动机,可能其他人根本无法察觉,譬如说,某种心理变态的杀人狂,这种人表面上又是循规蹈矩的人,从来不把自己杀人狂的变态心理表露出来。” 
    
    “你们大家都异口同声地对我说,你们认为,嘉迪娅·德尔马拉是谋杀案的凶手。毫无疑问,没有人再怀疑其他任何人。嘉迪娅的动机是什么呢? 
    利比格博士提出了一个看法。他说,嘉迪娅经常与她丈夫吵架;这一点,后来嘉迪娅对我也直认不讳。由于吵架而勃然大怒,以致引起杀机,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现在的问题是,是否只有她一个人才有行凶的动机。对此,我表示怀疑。利比格博士本人——” 
    机器人学家几乎跳了起来。他伸出手严厉地指着白利。“注意你讲的话,地球人!” 
    “我只是在进行推理,”白利冷冷他说。“你,利比格博士,正在与德尔马拉博士研制新型的机器人。你是索拉里亚最杰出的机器人学家。这一点你自己直言不讳,我也完全相信。”利比格带着明显的优越感微微笑了。 
    白利又继续说:“但是,我也听说过,由于德尔马拉博十不赞成你对个人问题的处理方式,他正要与你中止合作。” 
    “谎言!造谣!” 
    “也许是谎言。但假设真有其事,那又怎么样呢?你会不会产生这样的动机呢,那就是在他与你中止合作而使你公开受辱前,你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先把他干掉呢?我有这种感觉,你是难以忍受这种侮辱的!” 
    白利滔滔不绝他说下去,不给利比格反驳的余地。 
    “至于你,坎托洛夫人,德尔马拉博士一死,你就成了胚胎农庄的负责人了,这是一个重要的职位。” 
    “天哪,关于这一点我们以前不是谈过了吗?” 
    克劳丽莎痛若地叫起来。 
    “是的,我们曾经讨论过。但这一点很重要,我们必须加以考虑。再说奎莫特博士,他经常与德尔马拉博士下棋。也许由于经常输棋,使奎莫特博士恼羞成怒。” ’社会学家平静地插话了:“输掉几盘棋不足以形成凶杀的动机,这是显而易见的,侦探先生。” 
    “这要看你对输赢是否认真了。一切动机,对凶手来说,是天经地义的;而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微不足道的。然而,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我的论点是,光有动机还不足以构成谋杀。任何人都可能有自己的动机,尤其是象谋杀德尔马拉博士这样的人。”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奎莫特愤怒地厉声责问。 
    “唔,因为,德尔马拉博士是一个‘模范的索拉里亚人’。你们大家都认为如此,他严格地行使了索拉里亚风俗习惯要求公民应尽的一切职责和义务。他是一个理想的人,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完人。 
    谁会爱这样的人呢,或者喜欢这样的人呢?一个完人只能使其他人都感到自己的不足。一个名叫坦尼森的早期诗人曾经写过这样一行诗:‘完美无缺的人,一身尽是缺点。’” 
    “没有人会因为一个人完美无缺而去杀他的。”克劳丽莎惶惑不解他说。 
    “你在这方面是无知的,”白利继续说,但不愿就上述话题进一步发挥了。“德尔马拉博士获悉了在索拉里亚星球上正在进行的一个阴谋,或者他认为他获悉了这一阴谋。这个阴谋是:有人为了征服整个银河系,正在准备向宇宙世界发动进攻。德尔马拉博士竭力想阻止这场战争。正因为这一理由,阴谋者感到必须把德尔马拉博士干掉。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德尔马拉夫人,都可能参与这场阴谋,甚至,包括代理保安部长科温·艾德尔比什。” 
    
    “我?”艾德尔比什说,毫不为之动容。 
    “格鲁尔一中毒,你接替格鲁尔位置后,就竭力想结束这次调查工作。” 
    白利慢慢地呷了几口饮料(他直接从瓶中喝,这瓶饮料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碰过,也没有让机器人碰过),振作了一下精神。到目前为止,这只是一场耐力游戏,使白利感到宽慰的是,这些索拉里亚人仍安坐不动,听着他的长篇大论。 
    索拉里亚人不象地球人,他们没有与人短兵相接、直接交锋的经验。他们不会针锋相对,明争暗斗。 
    白利接着说:“再谈机会。大家一致认为,只有德尔马拉夫人才有机会直接接近她丈夫。” 
    “我们对此能完全肯定吗?假设有其他人决心杀死德尔马拉,那情况又会怎么样呢?他是否会冒直接接触的风险而干呢?假设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一旦决心谋杀某人,那你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