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
提督军门了。”唐晓澜咋舌道:“提督军门,与巡抚(十省长官)平行,皇帝也不敢用来打
更守夜。年羹尧如此弄权,不怕皇帝知道了罪责么?”韩七笑道:“现在年大帅功高震主,
谁敢参他。这个提督军门还是个满人呢!”
唐晓澜问道:“年羹尧什么时候讨的妻子?”韩七道:“在西征至西宁之时讨的。年羹
尧有个极坏的脾气,每到一个地方官衙门里,非但要地方官出来迎接,连地方官的妻子姐妹
女儿都要出来迎接。西宁有一个蒙古藩王名叫藏古七信,生有一个女儿名叫佳特格格,美貌
如花。蒙古藩王带了女儿拜见,年羹尧一欢喜便把她留下了。藏古七信没法,只好送给他做
妻子。朝廷老例,本来不许大将带妻子出征,他也不管。前两个月还在军中养了个胖小子
呢!”
甘凤他无心听他闲话,谈了一会,便和唐晓澜冒充外营的更夫,冒险去探年羹尧的营
帐。韩七道:“甘大侠可要小心。”甘凤池笑道:“绝不连累你们便是。”年羹尧的“虎
帐”之外有三层营帐卫护,甘唐二人冒险到了第一层营帐之外,往来巡逻。
年羹尧治军极严,手下之人动辄得咎。那外营的更夫突然见添了两个新人,虽然诧异,
可是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不敢声张。唐晓澜又知道军中的规矩,故意诳说是中军因为
临近京辎,所以增添他们守夜。外营的更夫平素连见中军的面也不敢,更兼又知道年羹尧脾
气古怪,连提督军门也敢派去打更,说不定这两人也是军官,更不敢多问。
甘凤池绕了两圈,觑着没人,对唐晓澜道:“你在这里把风,我到年羹尧帐中去看。”
飞身一跃,跳上帐幕。甘凤池轻功虽不及吕四娘,却也是上上之选,飞身上去,有如一叶轻
堕,帐幕纹丝不动。甘凤池一路蛇行免跃,不一刻便到了年羹尧的帐顶。
帐中静悄悄的,甘凤池正自盘算如何可以探出曾静之事,也曾想到下去要挟年羹尧,但
又想到年羹尧武功亦是非同小可,万一不成,后果更坏。正盘算间,忽听得帐下唔唔声响,
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几更了?”年羹尧道:“四更啦!”帐门外呜呜声响,一声高一声
低的吹着号角,那娇滴滴的声音道:“今晚是谁吹角守夜?”年羹尧道:“我的好格格,说
出来吓你一跳,今晚守夜的是富山提督呢!你说,你好不好福气?有提督军门替你把门!”
佳特格格小嘴一嗔,说道:“我不信,哪有做到提督还要守夜的?”年羹尧笑道:“是我叫
他守夜,他岂敢不从?”佳特格格道:“我还是不信,你真有这样胆子?”
年羹尧道:“好,你不信我就把他叫进来让你看看!”帐中亮起灯火,吩咐亲兵将外面
打更的人唤来。
甘凤池慌忙缩在帐角,藉倒卷起来的帐蓬掩敝自己。过了一会,听得新兵领了一个人走
入帐中。底下佳特格格嘻嘻笑了两声,忽听得年羹尧喝道:“你是谁?”甘凤池吃了一惊,
心道:“这人准不会是富山提督。”
那人颤声说道:“我是富山军门帐下的刘参将。”年羹尧喝道:“富提督到什么地方去
了?”那人知道事情不妙,忙跪下来道:“富提督因有要事,回帐去一趟,叫卑职暂时替
代。”实是富山因自己身为提督军门,吹角守夜,被部下看到,太不好看,因此命令一个参
将替代,以为年羹尧未必会亲身来查。
那知年羹尧今晚偏偏查问,听了参将的说话,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大胆的富山,他
敢不守军令,给我一齐斫了!”话一出口,便有刀斧手进来,将这个参将揪出营去,过了一
会,送进两个血淋淋的人头,一个是提督,一个是参将。年羹尧笑道:“格格,你瞧清楚
了,这个是不是富山提督?”佳特格格掩面说道:“吓死人了,我不要看,快拿出去!”年
羹尧把手一挥,叫亲兵将首给拿去号令。
甘凤池见年羹尧如此残忍,甚为气愤。营帐外又有人传报道:“陆将军参见。”年羹尧
道:“进来!”来的人名叫陆虎臣,是年羹尧一个心腹大将,也有提督军衔,进帐行礼之
后,便开声问道:“富提督呢?”年羹尧道:“我已把他杀了!”陆虎臣大吃一惊,跪下去
道:“大帅听禀,我们作战,全仗军心,军心一散,万分危险,如今大帅杀了无罪的富提
督、刘参将,岂不令军士寒心。而且皇上得知,也有不便。”陆虎臣实是一番好意,犯颜进
谏,岂知年羹尧听了,勃然怒道:“俺如今替皇上打下江山,便是皇上见俺,也要畏惧三
分,你是什么东西,胆敢煽动部下来反对我吗?刀斧手来,都推出去斩了!”陆虎臣魂飞魄
散,大叫冤枉。也是他命不该绝,岳钟琪听得杀了富提督也急急赶来,恰恰遇到陆虎臣被推
出帐外,问了原故,急忙止住刀斧手,进帐向年羹尧求情,甘凤池伏在帐上,听得他们低声
细语,说些什么,也不清楚。听了一会,只听得年羹尧传令下去道:“看在岳将军面上,饶
那厮一死。但死罪兔了,活罪难饶,着令打五十军棍,罚他替富山守夜三晚!”令下之后,
营帐外便听得军棍卜卜之声,打得陆虎臣一面喊痛,一面还要“谢恩”。经此一番喧闹,帐
外已打五更。年羹尧将岳钟琪送出营帐,忽然问道:“曾静还在你帐中吗?”岳钟琪道:
“是,大帅。”年羹尧笑道:“你这番干得很好,皇上定然赏识你了。”岳钟琪毛骨悚然,
急忙说道:“全仗大帅提携。”年羹尧道:“明日你将他送到我这里来。”岳钟琪道:
“是,大帅。”年羹尧将岳钟琪迭出,回帐再睡。甘凤池见天色将亮,急急离开。
这一晚甘凤池虽没有探出什么,却知道了曾静下落。但军中防范极严,日间实是无法再
探,军行一日,晚上已到北京城外的芦沟桥,第二日便可入京了。大军便在芦沟桥附近驻
扎。甘凤池到了晚上,仍和唐晓澜冒充外营更夫,又偷偷飞上了年羹尧的营帐。
这一晚与前一晚又是不同,只有陆虎臣在营外吹角守夜,帐外连十名卫士都没有。只在
外帐与“虎帐”相接之间,有卫士巡逻。帐中亮起灯火,甘凤池伏在帐上,可以看到年羹尧
的影子在下面走来走去,帐中只他一人,佳特格格也不在内。
过了一会,亲兵带进一人,正是曾静。年羹尧道:“你出去吩附,不准闲人走近虎
帐。”亲兵应了一声,急急走出。
年羹尧坐在虎皮椅上,冷笑一声,说道:“曾老头儿,你可知道严洪逵与沈在宽已被斩
决,悬首九门了么?”曾静瑟缩一隅,答不出话。甘凤池暗暗骂道:“真是脓包,比沈在宽
差得太远了!吕留良地下有知,一定骂他谬托门墙,自称弟子!”
年羹尧双眼一扫,冷笑道:“按说你所犯的罪名也该抄斩九族!”曾静嗫嗫说道:“全
仗大帅开恩。”年羹尧道:“这就全要看你自己了!”曾静道:“请大帅指示。”年羹尧面
孔一板,道:“皇上要你将功赎罪!”曾静道:“我不是已将严洪逵和沈在宽供出来了
吗?”年羹尧道:“这两人是吕留良的得意传人,天下皆知,何须你说?”曾静辩道:“但
那沈在宽隐居仙霞山顶,却是无人知道。”甘凤池听了,又惊又怒,暗骂“该死!”惊的
是,如此说来,那沈在宽的头颅当不是假的了。怒的是:曾静这老儿欺世盗名,竟然临难屈
服,毫无气骨。
年羹尧笑了一笑,道:“这算你一桩功劳,但只这点功劳,还不能赎你的罪。皇上要你
将其他的人也说出来。”曾静道:“信奉吕留良之说的人不可胜计,我也不尽知道。”年羹
尧道:“只要你将各地首要说出来便行。”曾静道:“杭州车鼎丰,温州孙克用,青州周敬
舆,襄城黄补庵等都是。”年羹尧道:“还有吗?”曾静又说了几个名字,年羹尧过目成
诵,不须纸笔,将几个名字紧记心中。
曾静供了之后,年羹尧哈哈大笑,道:“曾老头儿,你想做什么官?”曾静面色灰白,
叩头说道:“求大帅开恩,千万不可逼我做官!”年羹尧诧道:“这是为何?”曾静道:
“我一做官,天下之人,定知我卖友求荣。可怜小老儿数十年来所积的声名,便要一旦付之
流水了?”甘凤池气愤之极,又暗骂了几声该死。
年羹尧道:“好,我将你的心意告知皇上,你不做官更好!”后来雍正皇帝果然对曾静
张熙毫不处罚。吕留良一案,在清代是有名的大案,株连甚众,连刊刻吕氏书籍的人都被下
狱或处死,反而是发动谋乱的曾静张熙二人,却安然无事,后世读清史之人无不奇怪,却不
知其中别有原故。
曾静说完之后,小心看年羹尧的面色。年羹尧忽然哈哈一笑,道:“曾老先生真是非同
凡俗,请受我年某一拜!”曾静大吃一惊,避开说道:“这岂不折杀老儿。”年羹尧把他强
按椅上,拜了三拜,道:“曾老先生,我这一拜乃是替小儿行拜师之礼。皇上必然恕你之
罪,你可以终老林泉,但我求你将小儿带走。”曾静湘油欲言,年羹尧道:“大丈夫一言为
定,我可代皇上先作主张,明日我就遣人携同小儿,随你同走。可是你得记着,绝不可以向
人说是我的儿子,否则就算我不追究,也自有人取你的首级!”曾静吓得冷汗直流,连道:
“承大帅深恩,我岂敢泄漏。”
原来年羹尧深谋远虑,他岂不知雍正机心极重,虽然自己掌握重兵,谅皇帝不敢加害。
但也不能不预防万一。自从有了儿子,就千方百计,要为儿子安排一条后路,但却始终想不
出可以托妻寄子的人选。今晚见了曾静的行事,心中暗喜,想道:把儿子托他,那真是最好
不过。皇上既不会疑心我把儿子托给他,江湖上与我对头的反清之士又都以为曾静是他们一
路的人,更不会想到他会收留我的儿子。他又怕死,我派心腹跟他,他更绝不敢对我的儿子
不利。这真是最理想不过的了。
甘凤池却猜不透年羹尧的用意,甚为诧异。正在思疑,忽见外营的帐幕上人影一闪,定
睛一看,却是董巨川。董巨川奉雍正之命随年羹尧出征,暗中又奉命将年羹尧监视。他得知
年羹尧提讯曾静,也起了疑心,可是又不敢像甘凤池一样到年羹尧的营帐之上揉听,只敢远
远的在外营帐幕探望,不料在淡淡的月光下,却发现年羹尧的虎帐上伏有一人,董巨川武功
甚高,人又老奸巨滑,心中顿时有了主意,想道:“不管他是否刺客,我且藉捉刺客为名,
过去一看。”当下立刻施展轻功出没声的飞掠过去。
岂知甘凤池也是机灵到极,伏在帐角,动也不动,假装没有发现。待董巨川到了帐顶,
陡然将帐幕一掀,叫:“有刺客!”倏然飞出,横掌一扫,董巨川骤然受惊,被帐幕一卷,
又被掌风一逼,立足不稳,跌落地下。外面的卫士纷纷呼喊赶入,年羹尧闻声出来,甘凤池
已掠出两重帐幕之外,和唐晓澜悄悄溜回伙食房去了。
年羹尧一见是董巨川,立刻变了颜色。董巨川道:“小人来拿刺客。”年羹尧道:“刺
客呢?”董巨川道:“已经走了。”年羹尧道:“何以你不叫喊?”董巨川道:“是刺客先
叫!”年羹尧冷冷一笑,道:“军中尽是我的心腹,何来刺客?天下也没有如此大胆的刺
客,敢先叫喊的道理。这分明是我的卫土发现了你,疑是刺客?他们对我忠心,所以叫
喊。”有些争功的卫士,纷纷说道:“是呀,我们没料到是董大爷。”董巨川面青唇白,急
急分辩,年羹尧冷笑道:“我又没有叫你守夜,何以你会半夜出来巡谭。瞧你衣履齐整,断
断不是知有刺客,才突然从床上跳起的,准道是你早就料定有刺客么?”董巨川适才一时心
急,欲藉口侦查,没想到这一点,无从分辩,只叫冤枉。年羹尧冷笑道:“即算你不是刺
客,私到我的营帐,也是心怀不轨。刀斧手,将他砍了!”董巨川无从分辩,也无法抵抗,
任他猾似狐狸,也终于死在年羹尧刀下。
甘凤池知道董巨川丧命,与唐晓澜抚掌而笑。唐晓澜道:“当年董巨川偷下毒手,令沈
在宽残废,如今受了此报。叫吕姐姐知道,一定称快。”
经此一闹,又是一夜。甘凤池无法走出军营,只好随大军进城。到了北京城外,忽听得
轰隆隆三声炮响,军中有人报道“皇上御驾亲自出城来了。”
正是:
将军战罢班师日,正是君王起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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