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
法中的厉害杀着,那人足尖一旋,团团乱转,吕四娘一连三剑,都扑了空,说时迟,那时
快,那人也拔出剑来,扬空一闪,竟然从吕四娘绝对料想不到的方位,攻了进来。吕四娘大
吃一惊,幸而仗着轻功超卓,身形微闪,立刻反攻,沉剑一引,反剑一挑,两招正反相成,
攻守互辅,纵是高手也难逃避,那人却也怪,忽然往地下一坐,闪电般的打了几个盘旋,剑
势有如珠滚玉盘,吕四娘双足几乎吃他斩着,慌忙跃了起来,用“鹏搏九霄”的剑势一剑光
霎时荡开丈许,向那人头顶一罩,只要剑光一合,便是绝顶高手,也难逃飞头滴血之灾!
剑光下罩,那人身形暴长,突然窜出剑光圈外,反手一剑,决从吕四娘料想不到的方位
攻了入来,吕四跟竟未曾见过这种怪异的剑法,大为吃惊,急急闪避。退了两步,剑法一
变,把玄女剑法尽情施展,剑光护着全身,剑势滚滚而上。玄女剑法的奥妙精奇之处,与天
山剑法的博大宏深,同是天下无匹,每一招都是凌厉非凡,剑剑指向那人要害,那人脚步踉
踉跄跄,有如醉汉一般,时而纵高,时而扑低,有好几次都似乎要碰着吕四娘的剑尖了,却
不知怎的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了开去。他那口剑东指西划,看来不成章法,其实都是招里
套招,式中有式,变化繁复之极。竟是吕四娘自出道以来,在剑法上从所未见的强敌。
棋逢对手,精神倍振,吕四娘的玄女剑法渐展渐快,更配上绝顶轻功,乘暇蹈隙,与那
人对抢攻势,斗了一百来招,剑法上各有所长,大家都奈何不了对方。可是吕四娘轻功较
高,占了六成攻势,稍占上风。但虽然如此,还是不能将对方制服。
斗了一百来招,两柄剑矫若游龙,乍进乍退,忽分忽合,时而双剑相交,纠缠一处,时
而各自游走,一沾即离,把沈在宽看得眼花潦乱,连谁是吕四娘也看不清了。
吕四娘心念一动,那人忽然跳出圈子,叫道:“不必斗了,你的玄女剑法果然精妙,你
敢情是吕四娘?”吕四娘也道:“你使的定是达摩剑法了,你是武当派的么?与桂仲明老前
辈什么称呼?”
那人道:“正是家父。”吕四娘吃了一惊,道:“你既是有名剑客之后,如何甘心做朝
廷鹰犬,这岂不是堕了天山七剑的家声么?”那人笑道:“女侠差矣,怎么说我是朝廷鹰
犬?”吕四娘道:“那么你为什么掘一瓢大师之墓?”那人道:“一瓢大师是我掌门师兄武
当山孤云道士的好友,我的师兄得知他被害,恐防有人伤残他的法体,故此叫我将他的金骨
移到武当迁葬。”吕四娘笑道:“你何不早说?我几乎一出手就要你的命!”那人也笑道:
“正因我见你的剑法,所以才多领教几招,开开眼界。”吕四娘笑道:“原来你是试招来
了!请教师兄大名。”
那人道:“小姓冒,名广生。”吕四娘一愕,那人笑道:“我是跟母亲的姓。我父所生
三子,各各姓氏不同。”吕四娘道:“这是为何?”冒广生道:“我父本来姓石,随义父姓
桂。生下我们三兄弟,大哥复姓归宗,名石川生,我随母亲之姓,承继我外祖父冒辟疆的香
烟。三弟才随父姓,名桂华生。”
吕四娘道了声得罪,道:“将一瓢大师迁葬也好,免得无人替他守墓。”冒广生道:
“除了迁葬,我尚有一事,正想请教女侠。”吕四娘道:“不必客气,冒兄请说。”
冒广生道:“你可认得天山易老前辈的关门弟子,一个名叫冯瑛的女子么?”吕凹娘笑
道:“岂止认得,而且很熟。”冒广生道:“那好极了,你知道她在哪里?”吕四娘问道:
“你要找她?”胃广生点了点头,吕四娘颇为奇怪,她从未听冯瑛说过认识此人,便问道:
“你找她做什么?”冒广生道:“我弟弟要找她晦气!我怕弟弟会误会伤了她,因此想及时
赶去劝阻。”吕四娘奇道:“这是为了什么?令弟和她有何过节?”
冒广生摇了摇头,道:“我们兄弟都不认识她,哪能存什么过节。”吕四娘更奇,笑
道:“既然如此,令弟岂不是无端生事吗?”
冒广生道:“女侠有所不知。我们三兄弟小时都在天山长大,那时冯瑛还未来,所以彼
此不相认识。我父亲死后,我们三兄弟奉父亲遗命,离开天山,各散一方,发扬达摩剑术,
重整武当门户。我接了武当北派分支,经常在陕甘各省;大哥在武当山协助本支掌门,三弟
在四川照管老家。三弟和四川以暗器弛名的唐家交情很好。”吕四娘道:“是了,唐家三老
中的老二唐金峰前两年曾到过山东,听说是为他的女婿报仇。”冒广生道:“就是为了此
事。”吕四娘插口道:“可是唐金峰的女婿不是冯瑛杀的,是她妹妹杀的。而且唐金峰的女
婿在公门当差,公差杀贼或贼杀公差,都不能与私仇结怨等同看待。这种寻常之事,在武林
之中是很少会因此寻仇互斗的,更不要说请人助拳了,令弟难道还不知武林中的规矩么?”
冒广生道:“唐二先生也弄不清楚杀她女婿的人是谁,只知道不是冯瑛便是冯琳。起初
他连冯瑛还有个妹妹之事也不知道,是后来才调查出来的。唐金峰最宠爱他的独生女儿,他
被女儿所缠,非替女婿报仇不可。可是他前两年到杨仲英家去寻仇时,曾吃了一次大亏,知
道自己不是冯瑛姐妹对手,所以强邀了我的弟弟去助拳。他把冯瑛姐妹说成是自恃剑术高
强,无恶不作的女贼,我的弟弟生性好强,听说有如此剑术高强的女贼,立心去见识见识,
他不知道冯瑛竟是易老前辈的爱徒。”
吕四娘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冒广生道:“我今年年初,曾到天山去祭扫我父亲
之墓,听易老前辈说起。并说将来准备立冯琳做无极派的传人。这么说来,冯家姐妹和我们
都是天山七剑的后代传人,怎可互相残杀?我从天山回来后,才知三弟刚刚被唐老二提请出
山,适逢武当山本支掌门又委托我来迁葬一瓢大师之骨,所以我便先到此地。”
吕四娘想了一下,笑道:“在宽,我们在仙霞之事已了,名山胜景留侍他日再赏玩吧。
我们也随冒大哥走一趟,做做鲁仲连。我们可以先到山东杨家,唐金峰多半会先找铁掌神弹
杨仲英。”冒广生大喜道:“得女侠同去,那好极了!”
正是:
无端卷起波千尺,铸错成仇不忍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四十四回 魂断洪波 生难偿宿愿 心伤大变 死却惹思量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四十四回
魂断洪波 生难偿宿愿
心伤大变 死却惹思量 冯琳那日,离开众人之后,独自到山东去见杨仲英。她虽已长大,却还是一片孩子心
情。她因为曾用刀削了杨柳青的头发,频受姐姐埋怨,便起了一个孩子的念头,心中想道:
姐姐枉是女中侠客,对自己的婚姻大事,却不敢爽爽快快,自作主张,不如我再冒充她一
次,找上门去,直截了当,对那杨老头儿说了,省得许多麻烦。我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替她
撮成好事,看她还埋怨我不?
冯琳就是抱定这个主意,来到山东东平,杨家远近皆知,并不难找。夏秋之交,颇多霖
雨,这日雨后天晴,冯琳来到了杨仲英的山庄,但见杨家背山面湖,风景颇为佳丽,只是那
湖水因受山洪倾注,黄泥泛起,一片混浊,有点儿煞风景。杨家是几座平房,依山建筑,冯
琳也无心赏玩风景,走上山坡,迳自来扣杨家的大门,心中在想:等下我见了那杨老头儿,
第一句话说什么好呢?
不料敲门许久,里面却无人答应。冯琳一急,顾不得什么礼貌,一飞身便从围墙飞入,
只见里面庭院深深,一个小丫头大约是才听见敲门之声,正在里面慢慢的走出来。那丫头见
了冯琳,怔了一怔,嚷道:“咦,原来是你,你还来做什么!”冯琳道:“杨老爷子呢?他
老人家的腿可好点了?”那丫头面色一沉,爱理不理。冯琳心道:“这个一定是杨柳青的贴
身丫头,把我当成姐姐,所以对我恼恨。”笑道:“你家小姐的头发长全没有?你带我去见
她吧,我给她赔罪来了。”那丫头手儿一摔,摇头说道:“你自己去见她,哼,哼,你还好
意思到这里。”说完,一溜烟的跑了。冯琳一气,想用泥丸弹她。转念一想:“关这小丫头
什么事?”缩住了手,自己穿房入室,去找杨柳青。
冯琳不熟门户,走入内进房屋,但见一片黯淡气氛,家私杂物,凌乱无人整理。冯琳心
道:“杨仲英是北五省的武林领袖,怎么一点也不懂持家,叫人看到,岂不笑话?”站在内
堂,叫道:“杨公公,杨公公!”她完全模仿她姐姐的称呼,心道:“仅有这几间房屋,杨
仲英一定会听到我叫他了。”
内房隐隐传来抽泣之声,冯琳竖耳一听,奇道:“咦,杨柳青这泼婆娘听得我来便哭
了,难道是向她的父亲撒娇,要对付我么?哼,好不害羞,撒娇也不该哭呵!”又叫了两声
“杨公公”,仍然是只闻杨柳青的抽泣之声,却不见杨仲英回答。
冯琳心道:“好,我就先去见见杨柳青。”听得哭声发自西首第一间房,便揭了帘子自
闯进去,但见杨柳青坐在房中,眼睛肿得像胡桃一般,没精打采。冯琳闯进来,她只冷冷的
瞧了一下。抽泣声是停止了,面上的表情却更叫人难受。冯琳虽早料到她对自己不满,但却
料不到她竟是这样一副好似死了人的神情,不禁愕在当场,仔细向杨柳青打量。
杨柳青一身白衣,被飞刀削过的头发早已长了出来,但因与两边的头发参差不齐,仍然
难看。冯琳“喂,喂!”两声,杨柳青倏然抬起头来,面上全无血色,双眼一睁,忽又垂下
了头,低声问道:“晓澜呢?”
冯琳故意气她道:“唐叔叔不愿见你了,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对我说也是一样。”心
中准备她大叫大嚷,马上发作,却不想杨柳青忽然长叹一声,道:“晓澜真是这样全没心肝
吗?枉我爸爸痛他一场了。”语调凄凉之极,冯琳也不觉打了个寒噤,问道:“杨公公呢,
我要替唐叔叔向他问安。”
杨柳青陡然站起,恨恨说道:“好,你来吧,你来向他请安吧!”带冯琳穿房过屋,来
到后园,在园子东面有一所八角享。亭中停着一副红木棺材,棺材头一张白张,写的是:前
明义士山东侠客杨仲英之灵位。
冯琳这一惊非同小可!她万万料不到杨仲英已死,这个突然的变化完全摧毁了她的计
划,看着那副棺木,好久好久才说得出声:“杨公公怎么死的?”
杨柳青头发一披,道:“晓澜真个不来了么?”冯琳一时间答不出话来,杨柳青怒道:
“好,我爹死了,你们该心满意足了吧?”冯琳道:“这是什么话?”弯腰下拜。杨柳青
道:“不要你拜,你气死了爹还不够,又要气死我吧?”伸手欲打冯琳,冯琳不躲不闪,杨
柳青手掌伸出,忽又缩住,叹口气道:“好,好!你快走吧!你们以后别再上我杨家的门
了!”声音虽然愤懑,却似缓和许多。冯琳奇道:“咦,杨仲英一死,他女儿的脾气也变
了!”
冯琳有所不知。原来杨仲英年纪老迈,中了唐金峰的暗器后,虽说仗着数十年的功力与
唐家送来的解药,得以不死,可是生机已是渐渐衰退。五月时分,接到唐晓澜的信,说是死
期将至,无可挽救,又受了一吓,他本来己风烛残年,经了这些变故,身体更是衰弱。
杨柳青粗心大意,对父亲的日趋衰弱,还觉察不出来。她被冯琳飞刀削发之后,跑回家
中向父亲哭嚷,想激动父亲出头作主,谁知杨仲英深知女儿脾性,料她必是自取其咎,经此
一闹,反而伤感交集,杨柳青回家的第二日,他立刻寒热交作,竟然一病不起,至冯琳到
时,他死了已将近一月了。
杨仲英是个饱经世故之人,临死之前,神智清明,回想自己一生行事,无甚过错,只是
对女儿太过宠圈,以致养成她那副骄纵的脾气,却是最大的遗憾。他细细思量,觉得女儿和
唐晓澜的脾气,的确格格不入。又想道:“冯瑛知书识礼,年纪虽小,做事甚有分寸,她必
不会无缘无故侮辱我这丫头。”又想起昔日冯瑛在他家中之时,杨柳青种种令她受气之事,
不觉叹口气道:“如此一来,逼得他们弄假成真,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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