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
力。”拐杖顿地,巅巍巍的向首席行来。
鱼亮大王猛然一惊,这席只空有上座一位,位子是虚席以待,等候贵宾的。如何能给这
丐妇坐?当下面色尴尬,陪笑说道:“老太太,请到那边上座。”待引她走向西首那席,老
丐妇却不移步。蓦然指着唐晓澜道:“我约你明晚来,你今晚就来了么?”唐晓澜一惊:那
位盗剑还剑的奇人,果然就是这个老乞婆,急忙站立起来,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前辈休
怪,弟子是鱼亮大王邀来赴宴,不敢不到!”那丐妇拐杖一顿,忽然骂道:“呓,什么弟
子!你这小混蛋,连称呼都弄不清楚!你的师傅,没有对你说过本门辈份吗?”唐晓澜惶恐
万分,手足无措,鱼亮大王笑道:“这位小哥是你的晚辈吗?不知老太太与铁掌神弹杨仲英
是怎个称呼?”老丐妇哈哈笑道:“什么铁掌神弹不铁掌神弹,我只知道这浑小子最多能算
我的徒孙!”凌云岛主卫扬威奇道:“为什么说是‘最多’,你也弄不清辈份吗?”
老丐妇拐杖一挂,老气横秋的说道:“我怎么能弄清楚,我是前天方见着的。在未见着
他前我还不打算认他是徒孙呢!也许他比我的徒孙还低一辈!”坐在首席的人个个都是武林
前辈,或一派宗师,听了都皱眉头。杨仲英年逾五旬,师傅这辈全已过世,那里会钻出这老
丐婆,明明是说谎的了,鱼亮却记起唐晓澜还有一个师傅是追风剑周青,蓦然想起一人,不
觉大惊失色,但这人是康熙初年的人,数十年来,毫无消息,连鱼亮也是从前辈口中才知道
她的名字。难道她还在世间?而又突然来此?正自猜疑,那老丐婆又道:“怎么你连我的徒
孙都请坐上首席,却要赶我给他作陪客么?”唐晓澜慌忙离席,给老丐婆行下大礼,全场宾
客无不惊奇!首席贵宾哈布陀更是面皮变色!他和唐晓澜适才还认是朋友,现在平地钻出了
这老丐婆,若按江湖礼节,自己岂不凭空矮了三辈?海云和尚椅子一旋,蓦然伸出手来。那
老丐妇正把唐晓澜扶起,海云和尚蓦然伸手来拉,当中一拦,口中说道:“你们归宗认祖之
礼,不必在这里来行!”海云和尚自南海而来,坐不上首席上位,已自有点气恼,加上这老
丐婆老气横秋,心中更不舒服,所以暗运内劲,要她折在当场!海云和尚几十年功力,造诣
非凡,这一格力量何止千斤,那知手所触处,柔若无物,倏然一惊,臂上膊腿弯突然酸麻,
椅子向后一倾,老丐婆叫道:“哎呀,不敢当,不敢当,怎么你也行起大礼来了!”海云和
尚双膝跪地,忽忙暗运口气,才把血脉畅通,站了起来,满面通红,这老丐婆竟不知是用什
么手法,在电光石火刹那之间,就闭了自己的穴道!海云和尚受了暗算,非常不忿,但自己
是一派宗师,吃了亏也只能哑忍,涂图报复,不敢发作当场!
这一下全场骇然,连哈布陀也睁大眼睛。鱼亮大王尴尬之极,急忙对太湖寨主孟武功
道:“孟老弟,屈驾你到西首那席作我招呼宾客。”鱼亮不好请其他贵宾让位,所以只好叫
自己的副手挪座。那老丐婆更不客气,大模大样的坐了下来,补上孟武功的位子,又恰恰是
坐在海云和尚身边。鱼亮再敬了一遍酒,过了一阵,那老丐妇端坐席上,不见有何异状,鱼
亮才稍稍放心。当下重续前言,站起来道:“白大英雄,刚才说是有旁指教,鱼亮不才,愿
聆高论!”白泰官怒容满面,骤然站起,大声问道:“请问老丈,我白泰官犯了什么过错?
老丈不许我和未婚妻子见面!”鱼亮大王面色一沉,高声说道:“你若还认我是你的长辈,
我开府称王,你为何置身事外!”哈布陀劝道:“翁婿之间,有事可好好商谈,不必发气。
依我说,白英雄若肯和江南八侠,一同赞助令岳,那么鱼亮大王自可收回成命,两家豪杰,
结为秦晋之欢,是也不是?”鱼亮点点头道:“那就要看他了!”
白泰官忽地一声冷笑,侃然说道:“老丈开府称王,若然是誓举义旗,驱除胡虏,那泰
官万死不辞。若是听什么四皇爷之命,贪图裂土分茅,作异族屏藩,称霸海外,那泰官宁死
也不敢道随!”鱼亮大王勃然大怒,斥道:“泰官,你好无礼!我在海外为王,不朝不贡,
又有什么辱没气节之处?”白泰官再忍不住,流涕说道:“老丈,你好糊涂,居然听信满奴
的话,你若扶什么四皇子登基,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吴三桂,虽得裂土为王,也免不了兔死狗
烹之难!咱们要干就干个漂亮的,何苦给敌人争权夺位!”鱼亮大王把酒杯一摔,怒道:
“你真个不从!”白泰官道:“江南八侠,头可断而志不可辱?”鱼亮大王忽然一声冷笑,
向手下道:“请宝国掸师来,我倒要看看江南八侠是否都像你一样愚顽不化!”亭子外蓦然
又是鼓乐齐鸣,两队卫士,大声喝道,列阵迎宾!札仪之隆,不在接待哈布陀之下。首席并
列两个上座贵宾之位,已是出奇,而这两位贵宾又都是武林中不见经传之辈,更是令人惊
诧,这时不但白泰官李双双等留神注视,所有宾客也都引领外望,要看看这位宝国禅师,又
是什么人物。
三通鼓罢,十二名卫士排成两队,引了一个胖和尚进来,这和尚手提碗口粗的镣铁禅
杖,嘻嘻哈哈,一对眼睛,贼忒忒的尽看着两旁侍候的美婢,毫无贵宾应有的端庄,鱼亮瞧
着,也不像体统,抢出来迎。那和尚摇摇摆摆,行了几步,猛然止住,白泰官颤声叫道:
“了因师兄,你竟然也在此地!”语声中无限悲愤,李双双也骤的站了起来,老丐妇端坐席
中,只是冷笑!
了因和尚乃江南八侠之首,天下英雄无不知道!所不知道的是他也受了四皇子允祯礼
聘,被封为“宝国禅师”。了因和尚给白泰官一喝,猛的一怔。强笑说道:“你来得我来不
得?”白泰官道:“我此来一是为见未婚妻子,二是为阻岳丈归顺清廷,敢问师兄来此又是
为何?”了因和尚胖面变紫,手提禅杖说不出话来。
原来了因和尚在六七年前与凌云岛主卫扬威相交,渐渐走上歧途,他本来是个强盗出
身,被独臂神尼收服之后,律以门规,不敢乱动,十几年青灯礼佛,已是寂寞难堪。出师之
后,凛于独臂神尼的厉害,也还不敢公然作恶。只是偷偷到凌云岛中与卫扬威饮酒作乐。饶
是如此,独臂神尼也已有风闻,所以五年之前,唐晓澜初上邙山,就曾听得独臂神尼吩咐吕
四娘,要她代师傅整顿门风,若然了因和尚还是怙恶不悛,就取他首级。
两年之前,独臂神尼在邙山圆寂,白泰官邀了曹仁父路民瞻甘凤池周清等回山奔丧,了
因和尚却不肯同行。那时白泰官已知有异,还料不到了因和尚在师傅死后,恶性复露,更一
发不可收拾。四皇子允祯投其所好,微服江湖,与他结为兄弟,把几个宫娥美女,偷带出
京,送与他受用。了因和尚不辨是非,把师傅戒条抛之脑后,受了四皇子封号,矢忠相报,
并替他在江湖上拉拢豪杰。
独臂神尼虽死,余威犹在,此刻,了因和尚被白泰官严词相质,胖面变色,对着师弟,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鱼亮大王急道:“宝国禅师武功盖世,四皇子倚为股肱,白泰官你敢不
尊师兄的话吗?”白泰官怒火冲天,大声问道:“师兄,此话可真?”了因和尚老羞成怒,
喝道:“白泰官,你对谁说话!”白泰官垂手道:“我对师兄说话!我问师兄,师傅十大戒
条之首,说的什么?”要知独臂神尼是明朝公主,所以十大戒条之首就是反清复明,若有谁
变节投敌,同门等可合而诛之!了因听了,面色倏变!
白泰官又逼上一步道:“大师兄是我们同门之首,师傅死后,大师兄应该替师傅行道,
躬为同门表率才是!”了因和尚忽然嘻嘻冷笑,猛的说道:“泰官,此话缓提,你我分别数
年,你的功夫如何,我今日要考你一下。”白泰官一怔,了因和尚道:“你还记得师傅吩咐
吗?”独臂神尼门下,尊卑之分甚严,江海七侠(在四娘未出之前)在江湖各自闯万之后,
那时了因和尚恶迹未彰,独臂神尼要他经常考核六个师弟的武功业绩,了因功夫最高,还常
替师传技,后来了因与坏人勾结,迷于酒色,便懒得考核师弟们的武功了。
白泰官见了因不答自己质问,反而“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抬出师傅遗言。虽然气
愤,却是无可如何。当下说道:“小弟功夫,大半是师兄所传,但凭考核!”了因冷笑道:
“你知道就好了,你且把你这几年所练最得意的功夫演给我看!”白泰官应了一声,走出平
台,对鱼亮大王道:“亭子外山茶盛开,我想摘下几朵!”鱼亮道:“你摘便是!”白泰官
道:“各位请随我到亭子外看花,看那朵合意的,我再摘下。”众人久闻江南八侠威名,要
看白泰官练的是什么功夫,一拥出外。亭子周围都是红艳艳的山茶,白泰官一路看一路品
评,众人选了十六朵,白泰官一一作了记号,却并不当场摘下,又回到亭中,卫扬威道:
“怎么不练了吗?”白泰官忽对鱼亮说道:“请把灯火暂时媳灭!”鱼亮面色迟疑,了因和
尚哈哈笑道:“有我在此,谅他不敢暗算!”鱼亮把手一挥,灯火全灭,下弦月色本就朦
胧,这时月亮又恰巧躲进云中,亭中漆黑一片,忽听得嗤嗤声响,众人连忙藏头缩颈,防是
暗器。漆黑中白泰宫叫道:“请把灯火重明!”片刻之后,复亮如白昼。白泰官道:“各位
请随我出去摘花。”和众人出到亭外,只见周围地上落下十几朵红艳艳的山茶花,拿起一
看,都是刚才做了记号的花,拿来一数,不多不少,正是十七朵。在座的都是江湖豪客,精
熟暗器功夫,见了这手神技,也禁不住张口矫舌,说不出话来。要知在昏夜之中,取准已
难,何况那些花不是聚在一枝,而是分散在花丛之中,散在亭子四周。白泰官竟然在亭子之
中隔着窗户,一一将花打落。这种暗器功夫,真是出神入化!
白泰官这几年来苦练暗器梅花针,原就是准备万一师兄背节,自己武功远不及他,就用
暗器补武功之不足。这时神技一显,垂手退下,恭敬说道:“这手暗器,不知成与不成?还
望师兄指点。”他口虽谦逊,心实得意,那料了因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大刺刺的说道:“不
成!”此言一出,满座失色,都以为了因口出大言。
正是:
箕豆相煎,同门较技,天外有天,自愧不如。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八回 笑傲孤峰 单骑来闯席 剑惊巨盗 一女显神威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八回
笑傲孤峰 单骑来闯席
剑惊巨盗 一女显神威 凌云岛主卫扬威恃熟卖熟,笑道:“了因大师,令师弟暗器功夫,神乎其技,我们不但
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大师还说他不成,未免太不公道了吧。”了因“哼”了一声道:
“你真是少见多怪!”转过身来对白泰官道:“花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的梅花针只能打俗
子凡夫,武功稍高的人你就打他不着!”白泰官口中应道:“师兄说的是。”心里却万分不
服!别人打梅花针,最多不过三丈,他的却可打到五丈有余,而且可随意打穴刺目,令人防
不胜防,大师兄却说他的暗器不切实用,如何肯服?
了因和尚向白泰官瞧了一下,冷冷说道:“你不服吗?我站出来,给你打看!”白泰官
道:“小弟不敢!”了因冷笑道:“刚才还抬出师傅戒条,现在又不敢了!再说你这样微末
之技,如何伤得了我?”白泰官给他一激,怒气又生,心想:看来大师兄是甘心投敌了,他
既如此,便是我的敌人,还与他论什么兄弟之情?当下拼出平台,叫道:“那么师兄请留神
了!”了因步出平台中央,座上宾客,都退到墙边,了因禅杖一顿,忽然叫道:“且慢!”
招手问鱼亮道:“你有现成的暗器吗?”鱼亮笑道:“凤尾缥、铁蔡藉、菩提子、飞蝗石、
柳叶刀、没羽箭,应有尽有,你要什么?”了因道:“都要,你叫人抬两箩来!”鱼亮大王
果然叫人抬了两箩,了因叫放一箩在白泰官面前,另外一箩则分给卫士,说道:“泰官,你
梅花针打完了,可以取箩中暗器!”白泰官才知道这箩暗器竟是给自己准备的,又气又怒。
了因和尚结束停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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