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
化为血水。犯人囚在皇府东院第三间房的楼上。你去吧!”
唐晓澜听得毛骨悚然,接过绳子药瓶,允堤又道:“你带了宝剑没有?”唐晓澜道:
“带了。”允堤道:“你将他绞死之后,削他的中指回来见我。”
唐晓澜奉令而去,推开囚房,只听得里面黑黝黝的,有一个人在呻吟。唐晓澜关上房
门,打燃火石,只见一个男人蓬首垢面,瑟缩屋角,呻吟道:“好,你把我杀了吧,我大汉
义民,誓死不辱,看你们这些胡狗,横行到几时?”
唐晓澜大吃一惊,听这语气,此人竟是自己同道中人。上前喝道:“你这死囚,今日是
你死期到了。你有什么遗言要留下么?”那人睁开了眼,忽道:“你是胡人还是汉人?”唐
晓澜道:“你管我是胡是汉。”那人道:“看来你是汉人,为何却做胡虏鹰犬?”唐晓澜取
出绳子,心中思量不定:到底是杀他还是救他?若然杀他,于心何忍?若不杀他,曾静所托
的大事,必要因此误了。正自踌躇,那人忽道:“我再问你一句话,现在是什么时候?”唐
晓澜道:“快到午夜。”那人道:“有一个本领极高之人,约好午夜救我。你和我们一道走
吧。”唐晓澜思潮汹涌,逼近两步,那人又道:“你杀了我,将永为大汉罪人。”唐晓澜心
念一动,忽然冷笑道:“我只知贝勒之命,今必要送你归天。”那人怒道:“我是西北义军
首领,你杀了我,我的弟兄也不饶你!”唐晓澜喝道:“死囚闭口!”将他一把握了起来,
左手取出绳索,套在他的颈上。
那人叫道,“二哥来呀。”窗外呼的一声,铁枝齐断,黑夜中飞进一人,平提一把金光
闪闪的长剑,唐晓澜身形一闪,那人喝道:“快放我的大哥!”唐晓澜大叫道:“有刺
客!”避了两招,游龙剑早已拔在手中,转瞬之间,那人连进五招,唐晓澜也还了四剑。
那人边打边喝道:“你这身手却效忠满洲贝勒羞也不羞。”唐晓澜也喝道:“欺君犯
上,大逆不道,休得胡言!”游龙剑迅若飘风,欺身直进,剑光中照见那人带着黑色面具,
狰狞可怕!唐晓澜连使追风剑中的“穆王神骏”“王母青禽”两招,一剑刺他下盘,再一抖
剑锋直上,刺他面部,这两剑一下一上,运用起来极为艰难,但却是追风剑中最凶的绝招。
那人身手极为了得,平剑一择,转了半个圆弧,剑风震荡,竟把唐晓澜的游龙剑封出外门!
唐晓澜大吃一惊,游龙剑向前一揉,把敌人攻势解开,剑把一旋,剑刃横削,那蒙面人
横剑一挡,火星篷飞中剑刃缺了一口,赞道:“好剑!”唐晓澜趁势疾发,陡觉剑尖似给什
么东西一吸,剑尖落空,那人刷的一剑刺到小腹。唐晓澜晃肩斜闪,那人似乎手下留情,喝
道:“弃暗投明,饶你不死!”唐晓澜骂道:“反贼,吃我一剑。”游龙剑扬空一闪,一招
“飞瀑流泉”,剑花如浪,千点万点,直洒下来。那蒙面人好像甚为激怒,长剑一抖,竟在
游龙剑的宝光笼罩之中直刺过来!
唐晓澜乍逢强敌,抖擞精神,把天山剑法的精妙招数尽量施展出来,招里套招,式中有
式,似虚似实,变化无方,那蒙面汉子剑法远不如他精妙,但功力极高,只用瓢、绞、击、
刺几种手法,便把唐晓澜的攻势,一一消解,打了半个时辰,唐晓澜把天山剑法中的六十二
路追风剑全部使完,兀自奈他不得,正想转为带攻带守的须弥剑法,那人长剑一指,闪电般
的搭在游龙剑上,反手一绞,唐晓澜的剑不由自己跟着他转,转了两转,呼的一声,脱手飞
去!
那蒙面人哈哈大笑,就在此际,暗室里突然大放光明,只见十四皇子立在房中,脸有笑
容,招手说道:“你果然忠心于我。过来吧!”蜷缩屋用的“死囚”也一跃而起,身上枷锁
不知是什么时候全解开了。
唐晓澜抹了一额冷汗,心道:“好险!”本来唐晓澜初时并未料到允堤会用这种阴险的
方法试他,几乎中了圈套,想把那“死囚”放走。幸得他还够机灵,就在想放“犯人”之
时,猛然看出破绽,以后待到蒙面人一来,破绽露得更多,唐晓澜便也将计就计,索性用出
全力与他周旋,显出自己对允堤的忠心耿耿了。
你猜唐晓澜看出的有那些破绽?第一:那犯人既是极为重要的死囚,就该被打得重伤到
不能动弹,或者是被封了穴道,或者是有高手在旁监守。但这三样都没有。犯人只是带了普
通的枷锁,内功高强的人,大可挣脱。第二,犯人故意炫耀他身份的重要,在“刽子手”面
前表露出他是“西北义军首领”,大为可疑。第三,若然犯人所说的是真,那么唐晓澜以一
个新入皇府之人,允堤那能放心叫他独自办理此事。第四,那蒙面刺客来后,不先救友,却
和他缠斗,太不近情理,若真的是江湖上的侠义道,所救的又是这样重要的人物,断无抛开
所救之人,却先劝敌投降的。第五,刺客劝唐晓澜时,叫他不要做满洲“贝勒”的奴才,若
是汉族侠士,称呼上不应用满洲人所用的尊号。第六,刺客来了几乎有一个时辰,唐晓澜又
大声疾呼,皇府里高手甚多,却无人相助。这明明是允堤布下的陷阱。这六个破绽自唐晓澜
踏入“囚房”起至允堤出现止,一个个显露出来,但虽然如此,若非机灵心细的人,也看不
出。
允堤躲在复壁之中,对唐晓澜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原来那“囚房”竟是皇府中
的机密地方,有地道直通外面,允堤就是从地道中来的。
唐晓澜骤见允堤现身,故作惊惶,一个箭步,遮在允堤与那蒙面人之间,允堤道:“他
不是刺客,车将军把面具脱下来你们两人见见。”那蒙面人应声把面具脱下,原来是允堤军
中的第一把剑术好手车辟邪。这车辟邪乃是旗人,剑术深得长白山风雷剑法之妙,和近卫军
的绕领方今明并称军中二宝。而车辟邪因是旗人,尤得允堤宠爱。
唐晓澜道声“得罪”,又道:“好在车大人只是存心相试,若然真是刺客,我性命早已
完了。我学艺未精,实在惶恐。”车辟邪被他一捧,哈哈笑道:“论剑法你比我高明得多,
再过几年,待你的功力渐增,我就不是你的对手。”
允堤甚是高兴,对唐晓澜道:“把那药瓶拿来。”唐晓澜从怀中掏出,幸好没有震裂,
允堤拔开瓶塞,骨嘟嘟的喝了一大口,递给唐晓澜道:“你们累得乏了,各自喝一口吧。”
唐晓澜一喝,只觉异香透鼻,原来竟是绝好的美酒。车辟邪半屈着膝,跟着接过酒喝,接着
那伪装“死囚”的卫士也喝了。原来这样赐酒,由统帅喝起,每人轮喝一口,乃是满洲军中
的“荣典”,只有有功的将士才能得到统帅如此敬酒。
允堤喝了酒后,面孔忽又一板,对唐晓澜道:“你身怀绝技,何故要毛遂自荐,以前在
什么地方办事呀?”唐晓澜胸有成竹,眼睛滴溜溜一转,道:“贝勒请恕冒昧,小人有言禀
告。”允堤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你但说不妨。”
唐晓澜从腰带上解下康熙给他的那块汉玉,递给允堤道:“贝勒想必见过。”允堤接
着,大吃一惊,这汉玉明明是父皇佩物,怎的却到了此人手里。唐晓澜道:“小人原是皇帝
的贴身侍卫,为了绝密之事,所以才进皇府。”允堤哦了一声,暗道:原来果是大有来头。
双眼盯着唐晓澜,忽道:“你几时进宫的?”唐晓澜道:“我是去年才迸宫的。”允堤道:
“原来如此,去年我一直在青海,怪不得未见过。你有什么机密的事要告诉我?”
唐晓澜道:“皇上早选中了贝勒继位,贝勒可知道么?”允堤虽知父皇最爱自己,但对
于继承大宝之事,因上有十三位阿哥,不敢过份希望,所以乍闻此讯,不禁又喜又惊。唐晓
澜续道:“四皇爷谋位最急,贝勒当然也是知道的了!”允堤双眼一翻,唐晓澜急道:“奴
才不敢离间贝勒骨肉之亲,但——”允堤截着道:“但事实确是如此,是么?”唐晓澜跪下
叩头,允堤冷笑道:“我也早知允祯这厮心怀不轨!”唐晓澜抬头说道:“贝勒若不早为之
谋,只恐煮熟了的鸭子还会飞走!”
允堤双眼一翻,又道:“你这话怎么说?”唐晓澜道:“皇上养病至今,已有半月;贝
勒回来也将十天了。为何皇上总不见宣召贝勒?”允堤拍案道:“难道有奸人从中捣鬼?”
唐晓澜道:“国舅隆科多、将军鄂尔泰、大学士张廷玉,这三人都是四贝勒的一党。”允堤
道:“我也听说如今在父皇跟前的除了几位御医和几个亲近的内监宫女之外,就是这三个人
了。这事果是可虑。依你说怎样?”唐晓澜道:“总得设法见着皇上。”允堤道:“未奉诏
书,如何可见?”唐晓澜道:“必要之时,便闯进去。而且贝勒手握大军,若然及早布置—
—”允堤面色倏变,道:“我明白你的一片忠心了。不要乱说,你退下去吧。”
其实允堤早已有了布置,他也知道允祯手下有本领的武士最多,惟恐受了暗算,所以把
大军屯在城外,由心腹大将傅克图掌握,嘱咐他若自己万一受了扣押或其他意外,就动用大
军,对付允祯。
不说允堤这边的布置。且说康熙皇帝身体一向壮健,在位已六十一年,就在这年十月,
他还“驾幸”南苑,举行围猎,跑马射鹿,颇见勇武。不料围猎之后,忽然害起病来,大凡
身体壮健,平素少病的老人,一旦害起病来,就很难疗治,所以病了不到几天,便十分沉
重。康熙移驾到畅春园的离宫养病,初时还能挣扎料理国事,后来越看越不行了,这才叫国
舅隆科多和大学士张廷玉摄理朝政。
康熙是个极其好强的人,一生南征北讨,治河修书,政教武功,都颇有建树,不想到了
晚年,十几个儿子明争暗斗,顺轧排挤,康熙却是无可奈何。所以一病之后,十分烦恼,竟
不愿见家人骨肉,因此不仅允堤,就是允祯千方百计求见,也只能在外面遥叩“圣安”,允
堤与唐晓澜之猜疑“奸人捣鬼”,其实也只猜中一半。不过允祯靠了隆科多、鄂尔泰、张廷
玉等人做耳目,又贿赂了康熙的近身宫女与太监,所以对康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了
如指掌。
这日——康熙六十一年一月十三日——康熙已病得迷迷糊糊,进了一碗参汤,神智略见
清醒,猛然想六十余年之事,只觉尊荣之极,亦如过眼云烟,儿子虽多,但他们所争的不过
是一个宝座,并无真挚的父子之情。如此思量,只觉得“寂寞”极了,不由得想起儿时的好
友纳兰容若来,可惜纳兰短命,空负一代词名,只三十一岁就死了,要不然晚年最少还可有
一人陪伴说话。
内监见皇帝欠身欲起,走来问候。康熙道:“书架中间那格,有一把扇子,你替朕把那
扇子拿来。”内监甚为诧异,这时已是隆冬天气,要扇子做什么?但是圣上吩咐,不敢不
依。康熙接过扇子,一声长叹。
这刹那间,他想起了四十余年之前,和纳兰容若远征塞外的事,那时是在吐鲁蕃附近,
白天炎热,晚上苦寒,大漠风砂,荒凉一片,自己曾与纳兰指点山河,话天下兴亡事迹。纳
兰曾劝自己不要徒恃武功,自己还笑他是书生之见,如今看来,西北连年征战,各族始终不
服,纳兰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那时纳兰曾替他写了一把扇子,自己不欢喜那些词句,所
以一直搁在书架上。
康熙在思潮汹涌中打开了那把扇子,读上面的字道:“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
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家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蝶恋花》调咏“出塞”。)
康熙细细咀嚼“今古河山无定据”与“满目荒凉谁可语”等句,只觉悲从中来,不可断
绝。隆科多和鄂尔泰随侍在侧,见皇上看出了神,哪里想得到:这位康熙皇帝,享位如此之
久,享年如此之高,富贵荣华,到了极点,临死之前,心情却是这样的寂莫凄凉。
隆科多轻轻走近御榻,道:“皇上精神初复,不可劳心。”康熙凄然一笑,挥手说道:
“快传十四贝勒允堤来!”他自知不起,这时已在准备吩咐后事了。
各皇子谋位心急,这两天听说康熙病重,都是大清早赶到畅春园外,直到深夜才回去稍
歇,第二日绝早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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