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女侠
李源等到南边山口巡视的人尚未回来,这时天已黄昏,晚霞成绪,鱼娘忽道:“瞧,天
边那一片红云!”那片云红得出奇,就像天边张了一张红幕,玄风道:“红云出现,定有血
光之灾!”吕四娘笑道:“岂有此理!”过了一阵,红云越扩越大,南边天际,红了半天,
甘凤池突然叫道:“嵩山火起!”众人登高一望,果见嵩山那边隐现火光。
邙山与嵩山遥遥相对,相距三百余里,在邙山这边看得见嵩山火起,火势可知,甘凤池
和吕四娘面面相觑,白泰官奇道:“嵩山少林寺五百僧众,个个身怀绝技,为何扑火不了野
火,竟让火势燎原,真真奇怪!”吕四娘道:“只恐这把火是清廷放的!”甘凤池一阵颤
栗,陡然将甘天龙一把抓起,喝道:“你是清宫侍卫,定知这把火是谁放的!”甘天龙狩笑
道:“你们已自猜中,何必问我!以少林寺的威势,与朝廷相抗,尚自灰飞烟灭!你们几个
人做得了什么大事?识相的快把老子放了!”甘凤池怒极冷笑,骈指朝他胁下一戳,甘天龙
顿觉体内如有无数小蛇,乱窜乱咬,痛得连连哀号。甘凤池道:“你们为何要上邙山偷头,
快快从实招来!不然还有苦头你受!”甘天龙逼得如实招了。甘凤池咬牙说道:“想不到允
祯与年羹尧这样狠心。可惜这厮来迟半日,否则也可让了因知道,知道他所卖身投靠的皇
帝,是个什么东西!”要知道江南七侠虽然联剑诛凶,师兄弟之情,到底还有,以吕四娘那
样痛恨了因,激斗之时,尚自手下留情,留他全尸,而允祯反而要取他首级,这怎不令群雄
恼怒。
甘天龙供完,甘凤池一把将他抓起,摔下山谷。吕四娘道:“了因恶贯满盈,死无完
尸,也是得之报。”吕四娘知道甘凤池心事,知他对了因之死,颇有惋惜之情,所以出语开
解。甘凤池道:“话虽如此,只是让允祯那厮,取去了因首级,我确是心有不甘。”吕四娘
轻轻笑道:“七哥不必恼怒,他日我誓将允祯之头取来,在师傅灵前祭扫便是。”甘凤池见
吕四娘如此豪迈,暗暗佩服。这时嵩山那边火势越来越大,远远望去,就如一条赤色的长
蛇,把嵩山围了几匝,白泰官担心道:“三哥六弟怎么还不回来?”白泰官与六师弟李源交
情甚好,知他肩上毒刀之伤未愈,又在恶斗了因之后,担心他会出事。吕四娘抬头一望,笑
道:“五哥不必挂心,这不是他们回来了吗?咦,怎么多出了一个人?”到南边山口巡视的
是杨仲英路民瞻和李源三人,这时却见左侧山峰现出四条人影,甘凤池奇道:“这又是那位
高贤来了!”
眨眼之间,四人来到山上,吕四娘叫道:“咦,一瓢大师你也来了?在宽呢?”一瓢和
尚颓然坐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吕四娘朝他面上一看,不觉惊呼:“怎么你受了伤了,
幸好这伤不重,七哥,你给他活活血路。”
原来那日冯瑛离开了年家之后,问得邙山离陈留只是几百里路程,记得师傅的吩咐,想
在独臂神尼墓边的树上留字给吕四娘,便也赶往邙山。一路想道:“这吕四娘名闻天下,连
师傅也称赞她的剑术,若见着她,得好好向她请教一番。”这日到了邙山,已是黄昏时份,
她从南面登山,刚入山口,山崖上突然扑下一人,恶声骂道:“哈,你这女贼居然也敢到邙
山来了!你的飞刀呢?再抖一手吧。”那人口出骂言,手挥腰带,身手甚是矫捷,身后还跟
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少年,这三人正是到南边山口巡视的李源,路民瞻和杨仲英。须知李源身
为江南七侠之一,在江湖上未曾受过什么挫折,那日中了冯琳一刀,引为奇耻大辱,正想在
邙山事了之后,便去查访冯琳来历,报这一刀之仇。而今遇见冯瑛,只道是冯琳自投罗网,
当然不肯放过。
冯瑛听了这几句没头没脑的话,正自莫名奇妙,李源腰带一挥,倏的向她手腕缠来,冯
瑛一闪闪开,问道:“喂,你说什么?你是谁呀?”李源扑上一步,把腰带当为软鞭施展,
又是一招“长蛇绕树”,向冯瑛纤腰疾扫,斥道:“好歹毒的女贼,烧了灰我也认得你!”
李源武功不在白泰官之下,更兼在怒火头上,出手又狠又快,冯瑛闪了几下,几乎给他腰带
扫着,怒道:“你不讲理,休怪我手下无情。”嗖的一声,拔出宝剑,李源一招落空,顿觉
脑后生风,敌人已绕到自己身后。李源急忙移身转步,只见晃晃的剑尖,正向自己的咽喉指
来,李源腰带一抖,揉身进招,想夺冯瑛手中宝剑,哪知冯瑛剑法,乃是天山真传,指东打
西,指南打北,在李源腰带舞成的弧圈中穿来插去,剑剑不离李源要害。李源纵不受伤,也
非冯瑛对手,何况又是刀伤未愈,而且在激斗了因之后!
路民瞻见同门受困,拔刀助战,杨仲英看得甚为诧异,心道:“这女娃子的剑法怎么如
此厉害,比我那个丫头强得多了!”李路二人并肩合战,兀是守多攻少,处在下风,激战多
时,路民瞻刀法一变,脚尖依着八卦掌的步骤,走离官,奔坎位,一招“神龙抖甲”,刀锋
反斫敌人肩胛,冯瑛换了两招,没能碰他兵刃,颇为奇怪。原来独臂神尼毕生沉浸武学,正
所谓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所以每个门徒所使用的兵器,都有所不同,而且都有独特的技
艺,路民瞻传的是八卦紫金刀法,按着五行八卦方位进招,守中带攻,乃是专为碰着强敌时
用的。冯瑛进了几招,没有占得便宜,心中一急,剑招一变三,竟把天山剑法中最精妙的
“须弥剑式”施展出来!
路民瞻刀法虽有专长,但到底不如天山剑法的神妙,尤其是天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
式,变化奥瀚,不可究洁,每一招中都藏有许多变化,当世可与抗衡的只有独臂神尼传下的
“玄女剑法”,但除了吕四娘之外,其他七人习艺之时,独臂神尼的“玄女剑法”尚未练
成,当然也无从传授。路民瞻与李源被冯瑛剑法一逼,顿时手忙脚乱。杨仲英见势头不好,
取下弹弓,嗖嗖数弹,连珠疾发。
杨仲英号称铁掌神弹,弹弓上的功夫自是非同小可,冯瑛的剑正使到疾处,见杨仲英发
出暗器,心中笑道:我的大须弥剑式泼水不进,你这小小弹子何足道哉!剑招催紧,仍然直
取李路二人,不把杨仲英的弹弓放在心止。冷不防叮当数声,剑尖颤动,冯瑛虎口隐隐生
痛,剑招全失了准头,路民瞻的紫金刀与李源的腰带乘机并袭!
原来大须弥剑式,虽是神妙之极,杨仲英的神弹也的确打不进去,可是冯瑛功力到底稍
差,杨仲英的神弹非但准头极好,而且劲力奇大,要不然他的弹弓怎能称为天下第一?还幸
冯瑛的剑乃是宝剑,这才不致被弹弓打崩缺口。
冯瑛大吃一惊,幸在杨仲英的神弹一阵密袭,迅即过去,到李路二人进招之时,她已能
缓了口气,运剑抵敌。
殊不知冯瑛固然吃惊,而杨仲英吃惊更甚,他的神弹天下无敌,竟然一颗打不进去,听
那噼啪之声,密如炒豆,铁弹子想是全被敌人的宝剑劈裂了!若然敌人是享有盛名的人物,
如了因、甘天龙、天叶散人有此功力尚不出奇,但敌人却仅仅是个十多岁的女娃子!杨仲英
不知,冯瑛所使的断玉剑是宝剑,加上她滴水不入的剑法,这才能够抵御。
弹弓一停,李源与路民瞻又给逼得连连后退,李源叫道:“杨老前辈,快发弹子!”杨
仲英拉弓再射,如此一松一紧,李路二人才堪堪与冯瑛打个平手。
过了一阵,杨仲英一匣六十四粒铁弹已快发完,冯瑛兀是未退,杨仲英乃是北五省的武
林领袖,殊不想弃弹运掌,助李路二人合攻一个女孩。而且杨仲英看了冯瑛的剑法,虽不识
其名,但也暗暗佩服,怜才之念一起,大声叫道:“此地乃是独臂神尼陵墓所在,今日武林
群雄在此公祭,怎可携剑上山?快给我滚下山去!”此话明是示意叫她逃走,可是冯瑛正在
上风,听了此言,越发火起,心道:“我的师傅都没有这么大的臭架子,你这老头敢喝我下
山?”剑招越发催紧。激战中只听得一阵断金切玉之声,路民瞻的八卦紫金刀给冯瑛的宝剑
削成两段。杨仲英大惊,顾不了身份,提起铁弹弓,上前遮挡,还未奔到场心,只见路民瞻
已被冯瑛迫到崖边,路民瞻腾挪躲闪,连运几种身法,都脱不了她的剑光笼罩!
冯瑛的心意其实并不是想将路民瞻置于死地,她只是恨他们无故欺负;所以想惩戒一下
他们。杨仲英一急,把最后三粒铁弹打出,冯瑛缓了一缓,山崖下突然窜上一人,路民瞻叫
道:“一瓢大师救我!”那和尚一拳捣出,蓦然大叫一声,飞掠丈许,冯瑛也叫了一声,像
断线风筝飘下山谷。
原来一瓢和尚与江南七侠乃是至交,听得路民瞻叫声,赶着救人,又见冯瑛只是个年纪
轻轻的女孩子,未防敌,先救友,一招“排山运掌”,突推出去,掌力虽然雄劲,但中防门
户大开,冯瑛剑法通玄,剑尖一颤,已刺到他咽喉下的“愈气穴”,还幸在冯瑛并不蓄意伤
人,见一瓢闪身退避,剑尖趁势一偏,在一瓢肩头刺了一剑,但自己也给敌人掌力震得立足
不稳,飘下山谷。
一瓢和尚武功精湛,吕四娘见他受伤,甚为诧异,问杨仲英道:“是什么强敌来了?”
路民瞻恨恨说道:“就是在杭州遇到的那个野丫头,这丫头好不狠毒,”李源也道:“我所
中的毒刀,也是这丫头放的。我与她素不相识,她竟然下此毒手,小小年纪,就这样邪恶,
长大了定是武林一患,八妹,咱们趁她羽毛未丰,把她除了吧。”李源一到邙山,就与众同
门合斗了因,所以未有暇说及受伤之事。吕四娘听了,颇为惊诧,心想,冯琳武功虽然不
错,但要说她伤得了一瓢大师,实难令人置信。在杭州见她距今不过一年,难道她的武功就
精进至此?正想说话,一瓢和尚已站了起来,微笑说道:“这女孩子并不狠毒,路兄李兄怪
错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奇:怎么一瓢自己受了剑伤,还替敌人辩解。甘凤池也道:“依
一瓢大肺的伤势来看,这女孩子确非狠毒之人。”李源诧道:“此话怎说?”一瓢解开外
衣,露出肩上伤痕,只见在琵琶骨边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剑尖所及,在“通海穴”上留下钉
头大的一个红点,“通海穴”是上身血脉枢纽之一,所以被剑尖一点,气血不能流畅,要甘
凤池替他推血过宫。
李源道:“出手便刺穴道要害,还不是狠毒么?”一瓢道:“这女孩子剑法之妙,老纳
生平仅见。想是她剑与心合,所以随意所指,都是穴道要害,并不是她有意要将老纳置之死
地。试想她的剑尖已刺到琵琶骨上,只要稍为用力,老纳的琵琶骨还不被她挑断?哈,那老
纳可变成了废人,再不能练武啦!”路民瞻一想:以那女孩子的剑法,果然可以把一瓢大师
的琵琶骨挑断。而且不但如此,事后细想,她对自己也似乎手下留情,要不然有好几次她都
可以把自己刺伤。不禁大惑不解。
吕四娘笑道:“不管她是否邪恶,我们都不能除她。”李源道:“怎么八妹认得她吗?
她是谁?”吕四娘道:“可能是天山易老前辈的传人,也可能是双魔的徒弟。”路民瞻奇
道:“这怎么说?”吕四娘正想把唐晓澜对她所讲的故事说出,看了一瓢一眼,忽又停住。
路民瞻道:“八妹怎么不说下去?”吕四娘笑道:“这故事太长,一瓢大师远来,必有
要事,咱们先听一瓢大师说吧,”一瓢道:“也没有什么要事,在宽见你久不回来,叫我携
书找你。”吕四娘道:“那么只留他一人在仙霞岭吗?”一瓢道:“在宽进镜真快,现在非
但已能行走自如,而且内功也有了点根抵了。他已经不用别人照顾啦!”吕四娘道:“他未
下过山吧?”吕四娘知道在宽性情,他若无特别事情,必不至请一瓢来找自己,因此怀疑他
曾下山见过什么人物。
一瓢从怀中摸出书信,递给吕四娘;边道:“他未下过山,只上个月你的一位堂侄叫做
吕元的曾找过他。”吕四娘本来面有笑容,拆信一看,登时转为惨白。原来信中报告的是:
新皇帝即位之后,立即派兵将吕留良的族人全捉了去,只逃出了一个吕元。而且除了把吕留
良的著作毁版焚书之外,又将吕留良吕葆中的坟墓挖了,掘出尸体,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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