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宠而娇 作者:梦魇殿下(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5-20完结)
“这可真是人间惨剧。”白皇后站在池塘边上,青衣猎猎,手缠念珠,唱了一声阿弥陀佛,“可怜静安师太这样平实温厚的人,却不知道是惹了谁,竟遭了这样的毒手。”
唐娇嘴角抽了抽:“他是在蓬莱殿遭的毒手。”
“本宫不是说过了吗?本宫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见过他。”白皇后忽转眸盯向小高子,“倒是这位高公公,你该不会就是最后一个看见静安师太的人吧?”
小高子脸色一下子刷白。
“小高子,把静安师太的尸体带走,叫人好好勘验一番。”唐娇负手道。
小高子如蒙大赦,连忙叫人搬着静安师太的尸体离开。待他走后,唐娇挥手让身旁的人都退下去,然后与白皇后一同站在池塘边。
池塘里养着许多红色锦鲤,一从一从的游曳而过,犹如一团一团血水在池底晕开。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唐娇侧首看着白皇后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白皇后缓缓数着念珠,粼粼波光照在她身上,她笑而不语宛若南海菩萨。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是受了林贵人的胁迫。”唐娇道,“林贵人偶然间发现你身旁的静安师太是男人,便想要分一调羹,于是逼着你四处渡人向佛,然后自己再顺理成章的找上门来,但实际上她并不是来向你寻清净,而是向静安师太求露水之缘……只待怀上了孩子,便可说是皇上的龙种。原来如此……难怪她这些日子总往皇上那跑,费尽心思也要留在皇上那侍寝。”
顿了顿,唐娇不解的看着她:“可现在看来,论心智能耐,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为何要受她胁迫?”
白皇后缓缓笑了起来,那笑容不再慈悲,不再平和,而是一种不加掩饰的嘲讽,意味深长道:“本宫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林贵人只是个贵人,她凭什么来指使本宫?”
这句话之后,便再也问不出什么。过了一会,宫人来报,道是温良辰已至宫中,唐娇便告辞离去,回至画楼中,将刚刚发生过的事情说与温良辰听。
“我想你们都搞错了一件事。”温良辰端着白玉烟枪,吐了口烟,“皇后说的是实话,她的的确确没有受人胁迫。”
别说唐娇了,连林贵人自己都楞了,跪在地上,呐呐道:“可是我……”
“你以为自己胁迫了她,焉知这不是皇后想要的结果?”温良辰懒怠笑道,“她虽是中宫之主,但早年受万贵妃所害,伤了根本,无法生育。眼见皇上缠绵病榻,若有什么意外,一个有孩子的皇后,跟一个没有孩子的皇后,权势地位怎可同日而语?”
林贵人捂了捂肚子,面色阴晴不定。
“非是你胁迫了她,而是她选中了你。”温良辰将手中枪管对准她,袅袅升起的白烟,飘过略带嘲讽的笑脸,“你胆大包天,贪婪成性,为富贵敢于铤而走险,故白皇后在这么多的嫔妃中选择了你,故意让你发现静安师太的真身,然后等你自己送上门去。但你也不想想,你生得出,就能守得住?”
“你,你的意思是说……”林贵人已渐渐信了他的话,面色变得极为苍白。
“若我没有料错的话,你生下这个孩子以后,皇后就会随便寻个理由,将这孩子抱过去抚养。”温良辰笑道,“你拿什么拒绝她?你只是个贵人,又没有强势的娘家给你撑腰。你要是肯给,倒还罢了,若是不肯给,只怕静安师太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林贵人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瘫坐在地上。
她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之中,哪晓得自己却是别人手心跳舞的傀儡。事情若是顺利,孩子会被皇后夺走,事情若是不顺利,那一切罪责都要由她自己来抗,毕竟在旁人看来,胁迫皇后的人是她,跟人私通的人是她,怀着不知道谁的野种的人是她。
在被温良辰令人带走时,她只留下了一句话。
“……起初跟在皇后身边的尼姑,并不是静安师太。”林贵人充满怨恨道,“静安是最近这半年才出现在她身边的,你们若要查,就去查查是谁将静安送给她的吧。”
目送林贵人离开之后,唐娇叹息一声,转过头看着温良辰:“我这次是不是太过鲁莽了?”
“不,你做得很好。”温良辰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道,“若是你反应慢一点,说不定这个孩子就顺利生下来了,若刚好是个男孩,那他便是齐国最正统的继承人,你的处境将变得非常尴尬。”
唐娇低下头:“皇后动手太快了,我没有找到证据……”
“没关系。”温良辰像个真正的师长般宽慰她,激励她,“《脸谱话本》至今,我们总算是揭开了第一张脸谱,找到了第一个人,不是吗?”
慈眉善目,宛若菩萨的脸谱之下,藏着一只凶恶的杀人鬼。
偏僻的县城内,昏暗的街道上,陌生的巷弄中,天机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太子,似乎要透过他脸上的脸谱,看穿他的真面目。
“不用害怕。”他嘶哑笑道,将手里的油纸包递了过去,“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对不对?”
油纸包里放着几只肉包子,还带着一点余温。太子饿了半宿,见了包子,眼睛都绿了,急忙夺过来狼吞虎咽,嘴里吃着美味的包子,再听着天机说的话,他有些犹豫,也有些动摇。
“你真的会原谅我吗?”太子弱弱问道。
“会的。”天机补了一句,“等你说完,我就带你回去。”
太子便有些心动了,他也是习惯了天机的原谅,过去无论他做错了什么,只要他诚心道歉,天机都会原谅他,想必这次也一样。再加上在外面风餐露宿的久了,他实在是归心似箭,于是嚼着包子,低声说道:“那,那我可就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
他说的是天机父亲的死。
天机一直以为父亲是为了守护太子而死,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墨叔对我太严厉了,不许我画画,每天逼我做我不喜欢做的事。”太子先是埋怨了一句,然后才低声说,“后来有一天,刺客过来杀我,墨叔替我挡了一剑,剑上有毒,他倒在地上起不来……虽然起不来,但却也没死。”
天机沉默片刻:“然后呢?”
“他让我去唤人过来。”太子低着头,轻轻道,“我没去。”
他没去。
短短三个字,却在天机眼前勾勒出一副惨烈的画面。
父亲伤在喉咙,但他有一口真气在,勉强保住命没有死,只是发不出声音来,只能半躺在地上,用殷切的眼神看着太子。
这个时候,只要太子能替他叫一声,把人叫来,把大夫叫来,他就不会死。
但太子没有叫。
太子一言不发的站在他身旁,然后慢慢蹲下身来,伸出还有些娃娃肥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之后过了多久,天机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赶到的时候,太子一身是血,但是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父亲半躺在地上,死不瞑目,两眼圆睁望着太子的方向。
“你爹实乃忠臣,临死都放心不下太子。”身旁的人是这么告诉他的,他信了这话,以为父亲睁眼看着太子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放心不下他。
如今想来,他分明是在看着凶手,指认凶手。
天机抬手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喉咙,忽然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凄厉宛若坟上渡鸦。
“你说过你会原谅我的!”太子害怕了起来,他退后几步,带着哭腔道,“你说过你会原谅我的!我不是故意的,那时候我还小……我还是个孩子……”
天机却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他兀自一人笑了很久,笑到附近的窗户都亮起了烛光,不少人推开窗户对他呵骂,他才缓缓收敛起笑容,神色恍然道:“千秋一场大梦,梦醒我在何方?”
这是一场噩梦。
梦里,他先是死了哥哥,接着听到母亲悬梁自刎的死讯,紧接着父亲也死了,他所有亲人都为了一个人而死,而这个人在做什么呢?父亲死后,大伙忙着办理丧事,寻找凶手,而这个人却抛下了父亲生前给他布置的所有功课,不读书,不练武,每日沉浸在画画中,画着一张一张仕女图,画着一张一张脸谱……
这是一场噩梦……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天机嘎吱嘎吱的转过头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太子:“原谅……你要我原谅你?”
太子哭着点点头,不停说着对不起。
天机笑了起来,他将太子拖上马车,然后连夜离开这个小县城,日夜兼程赶到另外一个县城,然后敲开了一户人家的房门。
一名妇人打开房门,虽然清减了许多,但眉宇间的戾气却不减当年,赫然是被逐出京城,自生自灭的万贵妃。
“这位爷,可是来找我家玉珠的?”她倚门而笑,视线慢慢从太子脸上,移到他身后的天机身上,微微一愣,随即面色大变,“是你!你来做什么?”
天机伸手一推,将太子推向她。
“这位是太子殿下。”天机将一锭银子丢给她,脸上仍带着那诡异的笑容,“暂时在你这寄放一下。”
☆、第75章 万丝青雨刀箭吟
这段日子对太子而言,简直像是地狱一样。
万贵妃被逐出京城之后,身无长物,连吃喝都成问题,所幸身边还有个玉珠,性子软弱容貌清丽,她索性租了间临水的屋子,门前挂红灯笼,做起了暗娼的生意,但她自己惜肉如金,并不接客,却让玉珠接待客人,赚来的钱供她自己挥霍。
但她并不觉得满足,午夜梦回,万贵妃时常想念起过去穷奢极欲的生活,然后整宿整宿的后悔,整夜整夜的失眠。
直到天机出现,将太子寄放在她这里。
万贵妃便开始没日没夜的勾引太子,她觉得这是自己的机会,重新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可她似乎忘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唐棣一样,不在乎她的样貌丑,不在乎她的脾气臭,仍将她捧在掌中心上。
在被太子拒绝过几次之后,万贵妃恼怒异常,索性一整瓶一整瓶的往他的食水里下□□,然后直接宿在他屋中。
这件屋子,便成了太子的人间地狱。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一个少女的声音在门前响起。
太子抱着自己,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去。
一名少女披散着长发,浑身上下一色素白,只在腰上系了一条腰上黄,斜靠在门前,一双眸子幽幽的看着他,脸色苍白,却貌美惊人。
太子认得她,她是万贵妃的女儿,以及敛财工具,名字叫做玉珠。
玉珠缓缓朝他走来,扫了眼他身边一动未动的饭菜,然后收回眼,笑着对他说:“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吗?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太子仍抱着胳膊,坐在墙角,没有理她。而玉珠也不在意,坐在他身旁,淡淡说起自己的故事,从胭脂镇说到京城,从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说到倚门待客的暗娼,渐渐的,太子便听得入了神。
“你我本是一路人。”玉珠幽幽看他,“倘若不是她的出现,我现在仍是高高在上的玉珠公主,你也仍是金贵的太子殿下,我们本该拥有这世上的一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最后一点做人的尊严都被剥夺了去,茕茕孑立,一无所有。”
太子盯着她,整个人似要被她幽深的眸子吸进去。
“一切都是唐娇的错。”玉珠伸手抚着他的脸颊,幽幽道,“是她害了我们。”
太子很厌恶万贵妃的碰触,但不知为何,他并不讨厌玉珠的碰触,许是如她所言,彼此感同身受,合该抱在一起互舔伤口吧……
“你我同命相怜……”玉珠慢慢凑了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会帮你的,你也要帮我……”
他们二人觉得唐娇夺去了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却没想过,唐娇本人想不想要这一切。
京城之内,细雨绵绵,唐娇走在一条池塘拱桥上,池中锦鲤斑斓,身旁宫人为她撑着一柄枫红色油纸伞。
“这里。”唐娇指了指前方,“把这块地给我空出来。”
“是。”官员打扮的男子道,“公主是想在这里新修一座绣楼,还是一座画阁琴房?”
“建这个。”唐娇掏了张纸,递给他。
官员将纸打开,看了一眼,差点被上面的陋屋刺瞎双眼。
这不合理的设计,这注定漏水的屋顶,这糟糕的能让人白日见鬼的风水构造……要他堂堂大匠建造这么一个东西,也是蛮醉的,兴许他应该将这工作交给家中七岁的孙子……
可是再三规劝,唐娇都一意孤行,没奈何,他只得怀揣那张纸,满脸忧愁的下去了,第二天,带着大批匠人前来,将整座府邸翻修了一遍,最后令人在唐娇指定的位置起了一座屋子,外人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