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秘史





胥进曰:“要离为国忘家,为主忘身,正忠义之士,但于功成之后,封妻赠子,不没其绩足矣!王何不从?”王乃依言,诈传诏旨,称要离谤毁朝廷,断其右臂,囚于南牢,发兵收其妻子,并戮于市。   
  满朝皆不知其故,要离乃从夜逃入江口,来见庆忌。庆忌疑其为诈,不纳。要离乃脱衣露臂,号哭于军门,庆忌召人问其故,要离具述前事,要离曰:“吴王既杀汝妻子,刑汝之躯,子来见我何如?”离曰:“臣闻吴王杀公子之父而夺大位,今公子招亡纳叛,将有复仇之举,故臣来投降,愿效尺寸之谋,必伸妻子之冤。”庆忌日:“闻阖庐用伍员为谋主,用伯嚭为大夫,养兵使将,国家大治,吾兵微将少,安能雪父之仇?”离曰:“伍员今与阖庐有隙,退耕城外,伯嚭乃无谋之徒,何足为念?”忌日:“子胥乃阖庐之恩人,又用其计而得大位,所谓君臣合德也!尔乃反谓其有隙而退耕于野,此乃汝受阖庐之计,来作奸细,安能欺我?”喝令斩之!   
  要离容色不变,大叫曰:“臣死诚不足恨!但容乞诉一言,然后就戮。”庆忌令停刀,听其所诉何事?离曰:“子胥乃楚国亡臣,负重仇人吴,以图伐楚,所以尽心与姬光谋事。今平王死,无忌亦亡,姬光得位,不思与员复仇,所以伍员深恨姬光,互相仇怨,故臣屡谏吴王代员发兵报怨,吴王以臣为谤,戮臣妻子,残臣之躯,臣所以悉心来报,以图公子东征,臣亦少削其恨。今公子不乘君臣猜疑而伐之,待其君臣再合,将士同心,大仇再不能报也!臣仇不能报亦何足道,但可惜公子之仇从此而休矣!”言罢即欲就戮。庆忌忙止曰:“使无先生,则吾几失复仇之机矣!”又问曰:“吴国之事,公知其详,愿先生指示,以图东征!”离曰:“军中耳目众多,兵机不可轻泄,愿得寂静之处,暗陈伐吴之策。”   
  庆忌次日与离泛舟游于吴江之西,屏退左右,问伐吴之策。离曰:“阖庐刺杀王僚,逐放二弟,百姓多怨,所恃者惟伍员而已。今员又与之有隙,退耕于野,阖庐孤立,今若修书与伍员约他里应外合,共破阖庐,使公子得位,先为兴兵伐楚,伍员必尽心以助公子,大事无有不立。”庆忌甚喜,以为信实,遂与畅饮于舟中。时当深夏,江边荷花正吐,庆忌玩花,饮至大醉,乃披襟仰卧舟中。   
  要离四顾无人,见庆忌睡熟,鼻息如雷,以手挚庆之襟三次,试其醒否。庆忌全然不动,离即以短刀立于庆忌心窝,庆忌略觉,以手挥刀,其刀已插入心胸三寸,右手揪住要离,丢于舟屋,大叫数声而死。庆忌之从士,争先挺戈,来刺要离,离遂自投江中而死。史官有诗云:   
  五月荷花照水红,要离巨艘泛江中, 
  尖刀绝却吴王患,从此舟帆带顺风。   
  众军收其死尸并斩庆忌首级来见吴王。吴王大悦,以侯礼葬要离,赠其妻子,大宴群臣。伍员哭曰:“王之祸患皆除,但臣之仇何日可复?”王曰:“吴国兵微将寡,无一可为元帅,焉能兴兵?”伍员遂向吴王举荐一人。   
  吴王问员所荐何人,员对曰:“臣有故友,齐之营丘人也,姓孙名武,曾得异人传授,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但世人不知其贤,隐于琅邪山中,若得此人任用为帅,则吴不特破楚,虽欲图伯,亦不难矣!”吴王曰:“明辅可召其来。”员曰:“此人要用安车驷马,以礼聘之,不可屈致。”于是阖庐遣大夫伯嚭,以安车驷马,往齐聘孙武。嚭奉诏径投东齐营丘而来,遍访乡人,引入琅邪山中一小村庄,乃步入门首。时,孙子每叹已有经济之术,恨无明主相识。时当正拥膝长吟于家曰:   
  玉韫山兮山空辉,珠沉渊兮渊徒娟,士抱经纶兮将安施?   
  伯嚭闻其音韵,自思此人必是孙武。乃趋入长揖曰:“久仰高风,是何相见之晚!”孙武见嚭,衣冠在身,忙出迎曰:“大夫何来?老农有失远迎!”嚭曰:“吾乃东吴大夫伯嚭是也!闻先生高风,奉诏聘汝入朝,同议国政。”武忙辞曰:“武乃村落细民,素无远识,焉敢劳动圣意?”于是,孙武备酒,以待伯嚭。伯嚭苦劝就聘,孙武坚辞不出。伯嚭乃袖中取出子胥之书,奉与孙武。孙武拆而读曰:   
  大贤契兄孙先生阁下:员闻仁者不困厄,智者不失时,今足下抱济世之术,藏隐岩壑,譬犹良马不逢善御之士,虽有霜蹄捷足,不能负重致远。今吴王宽宏大度,纳士尊贤,闻公名誉,下诏聘征足下,火速就道,以展生平之志。大则雄霸东吴,以酬聘辟之恩,小则削平南楚,以申劣弟之恨。如此则智不失时,仁不困厄,丈夫志足,乞望照宣。   
  孙武览罢,喜不自胜!即收拾琴书,次日与伯嚭就道而行。   
  不数日归至东吴。伯涝引武入见吴王,吴王降阶迎接曰:“寡人不肖,兹欲南伐荆楚,图伯中原,未得高明,与论国政,今顷明辅荐拔,有屈高贤大驾,愿闻指教。”孙武曰:“臣乃东海野人,素无远适,但耕锄之暇,兵法颇能通晓,兹欲献上,愿乞圣贤。”   
  于是,孙武呈上《兵法》十三篇,   
  一曰始计,二曰作战,三曰谋攻,四曰军形,五曰兵势,六曰虚实,七曰军争,八曰九变,九曰行军,十曰地形,十一曰就地,十二曰火攻,十三曰用间。   
  吴王令子胥将一十三篇《兵法》讲读一遍,吴王啧啧称羡,顾谓子胥曰:“观此兵法,果不负明辅所荐。”又谓孙武曰:“先生兵法天下莫出其右,但恨寡人国小兵微,如何而可?”武曰:“臣之兵法,不但可施于卒伍,虽深闺妇女,使奉吾令,亦可调用。”   
  吴王鼓掌大笑曰:“先生之言何迂也!焉有妇女可使其操戈习战乎?”孙武曰:“王如以臣言为迂,请得女嫔与臣试之!令如不行,臣甘受罪。”吴王即诏出王僚宫女一百八十人,令孙武操演。   
  孙武曰:“必得二位贵妃为队长头目,然后号令方有所统。”吴王又许平生宠爱夏氏、姜氏,出宫备操。   
  孙子次日升帐,召集女兵,分为左右二队,以夏妃掌左队,姜妃掌右队,令各执黄旗,以为众嫔之表。其余众嫔,各个操戈执锐,跟随于队长之后。五人为旗,十人为总,各要步迹相继,无得混乱喧哗。又在吴宫之中,区画绳墨,布成阵势,使两队嫔妃,列于两行。申五令以戒之曰:“第一,不许混乱行伍。第二,务要进前。第三,不许喧哗。第四,毋得越规。第五,要遵约束。一鼓成列,二鼓排阵,三鼓演操。”众宫女皆曰:“唯!”孙武号令已毕,上表请主观操。次日,吴王与群臣登望云台观操女军。孙武布列已完,起鼓三通,宫女全不奉令,各掩口含笑。孙子怒曰:“吾曾戒令在前,汝等何故违逆?”乃亲自再申五令,击鼓三通,众宫女含笑愈甚。孙武大怒,喝令斩夏妃、姜妃之首示众。吴王在台上望见要斩二妃,忙令伯嚭持节来谕武曰:“寡人已知将军善用兵矣!然此二妃乃吾所宠幸,望将军赦之。”孙武辞曰:“臣既受命为将,君命有所不顾,若徇旨而释二妃,何以服众?”遂谢伯嚭,斩却二妃。众女兵战憟失色。孙武再立队长,令执法者再申令击鼓,二队女嫔,左右前后进退周旋,皆中规矩。孙武大喜,曰:   
  “女兵已习法度,惯知方向,虽驱之赴汤蹈火,亦无所避耳!”后人有诗云:   
  理国无难似理兵,兵家法令贵尊行, 
  严刑不避君王宠,一笑随刀八阵成。   
  又五言诗曰: 
  强兵争霸业,讲武在深宫。 
  尽出娇娥辈,先观上将风。 
  挥戈罗袖掷,擐甲晚妆红。 
  掩笑分旗下,含羞一队中。 
  鼓停约束止,形举令才崇。 
  身可灭邻国,何劳逞战功。   
  又五言诗云: 
  有客陈兵计,功成欲霸吴。 
  玉颜承将略,金钿折兵符。 
  转佩风霜暗,鸣击锦袖趋。 
  雪花频落粉,香汗尽流珠。 
  掩口谁违令,严刑必用诛。 
  至今孙子术,犹可静边隅。   
  吴王见孙子斩二爱妃,遂有不用孙子之意。子胥会知其意。进曰:“大王欲争强楚而霸天下,倾心思士,始得孙武,若因二妃而弃一贤将,何异爱莠而嫌稼穑乎?”吴王始悟,封孙武为上将军,都督内外诸军事,封子胥为行人,伯嚭为副将,总发一十二万精兵南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明)余邵鱼 著                
  第七十五回 孙武子发兵伐楚 代楚国孙武会兵    
  三将谢恩出朝,会集中军。子胥问孙子,兵从何方而进?孙子曰:“大凡用兵之治,先除内患,方可外征。吾闻王僚弟掩余在徐,烛庸在钟吾,此二人累有报怨之意,今日进兵宜先征二子,然后南伐。”子胥然之。令伯嚭率兵围徐,自引兵围钟吾,令二人各引兵屯于境上,哨马报知掩余。掩余大惊,以书报知烛庸。烛庸思无计策,回书与掩余曰:“阖庐既用孙武为帅,伍员、伯嚭为将,来攻我等;势不可挡,莫若投降楚国,以保万全。”掩余然之。是夜,遂诣钟吾与烛庸举二城降楚昭王。昭王问子西可否,子西曰:   
  “阖庐既杀王僚而逐二弟,此二人乃其仇人,今日困穷而来,焉可不纳?然吴兵见二子举城来降,必然移兵攻舒,可令二将引兵守舒,使其自相攻杀,我则安坐以待收功。”昭王大悦,受其降表,即令二将各引精兵五千,前保舒城。   
  孙子闻知,即谓子胥、伯嚭,合兵攻舒。二将会兵于舒城三十里下寨,打战书入城。掩余坚守不出。烛庸曰:“楚王令我兄弟守舒,以建初进之功,今吴兵攻城甚急,若不战退敌,倘舒城有失,我等无计保身。”掩余曰:“彼众我寡,焉可出敌?只宜深沟高垒,以劳其师。”烛庸曰:“若兄畏吴如虎,何日能退其兵,尔不欲战,我当自出。”遂披挂引兵,开东门杀出,吴兵列开阵势,出马而待,烛庸大骂:“伍员亡国囚徒,焉敢疏吾骨肉,陷吾国家!”伍员便不答话,拍马直取烛庸,战不十合,掩余亦引本部从西门杀出,双马夹攻。伯嚭挺枪杀出救护,四马斗作一团,不分胜负。子胥拍马而走,烛庸兄弟舍伯嚭来迫子胥。伯嚭见烛庸所带之兵多有吴人,在阵后大呼曰:“汝等父母妻子在吴,若恋楚将,不速反戈归国,吴王将灭尔族矣!”吴兵在楚者闻伯嚭之言,各个抛戈弃甲,投拜伯嚭马前。烛庸见众兵散漫,抽兵欲保舒城,伯嚭截住归路,大战二十余合,不能得脱。子胥分兵杀入阵中,掩余不能遮架,被斩于马下。烛庸奋力杀出,走上五里,伯嚭已及,望背后射之,亦中箭落马。   
  子胥、伯嚭二人,尽收降卒,打入舒城,,令人递书人楚,历数平王、无忌之罪,昭王闻舒城已陷,又得子胥之书,大惊无措,右令尹子常,左司马斗辛,右大夫子成,皆请出兵迎敌。左令尹子西进曰:“姬光初得大位,恤爱百姓,民皆亲附,况且伍员、伯嚭,楚之仇人,则以为将,孙武世之高士,则以为帅。其君臣合心,将佐效力,焉可轻敌?子胥父兄之仇,皆无忌之谗所致,依臣之见请发无忌之冢,斩其首级,令人持与子胥,使其削平生之恨,好退兵讲和,以免二国刀兵,岂不胜于出敌。”昭王然之,诏发无忌之冢,斩其首级,使使渡江,持见子胥。子胥见无忌之首,掷地唾詈乱剑斫之,便欲引兵渡江。孙子止曰:“楚王既知罪过,发冢以斩无忌之首,所以息明辅之怒也。公既赍到仇人之首,不如止兵江口,回奏吴王,姑缓数月,待时而举,方济大事。”子胥依武之言,按兵不动,具表奏于吴王。吴王诏二将之议,虽是不可抽兵,只宜屯兵于夏口,以待天时。   
  孙武得吴王之诏,镇日在夏口办造战船,操练水军,以待南伐,不在话下。   
  且说楚使回报昭王,昭王闻子胥兵不渡江,大喜,以宴群臣,时近楚之诸侯悉来进贺。蔡昭公与唐成公乃小国诸侯,亦来贺楚。   
  蔡昭公有狐裘佩玉,价值千金,唐成公有肃霜马,日行千里。右令尹子常欲求二公之裘玉与马,二公不肯,子常即谗于昭王曰:“蔡、唐二国必然与吴连兵来攻我国,不如拘留二君,待吴兵退后,方可放还。”昭王然之,遂留二公子楚。   
  二公日夜思归而不能得,唐侯守马之仆自相谋曰:“吾主不忍一马而久淹于楚,何其重畜而轻国哉!不如今夜私盗肃霜,献与令尹,倘得主公归唐,吾等虽坐盗马之罪,亦何所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