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裹娇 作者:尤阡爱(晋江vip2014-05-23正文完结)





是忘了,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依然会受伤,依然会随时遇到危险,看到她躺在冰冷冷的床上,天知道他当时有多么的害怕,多么的慌乱,理智的防线险些就被恐惧与绝望冲破,他根本无法想象,如果勉儿当真抽离开他的生命,他该拿什么来支撑自己活下去。

    慕勉呆呆唤道:“哥哥……”

    慕沚赶紧握牢她的手,目光柔软如能把人溺化。

    那些破碎的影,在脑际逐渐拼凑成完整的画面,她终于恢复记忆,泛起略微自嘲的笑:“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慕沚只觉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发着不平的颤音:“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从今往后,哥哥绝不容任何人再伤害到你。”

    慕勉眸底瞬间弥漫起雾气,又酸又涩,情不自禁阖上眼:“哥哥,我觉得难受……一个人漂泊的日子……很难受……”

    快要五年了,从她离家到现在,一晃眼,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数不清究竟有多少个日夜,是她一个人在孤独、悲伤、痛楚中熬过,明明很想哭,很想落泪,却总要提警着自己不可以,总在咬着牙坚强,就像一只处于暴风骤雨里的小小蜗牛,不停地往树上爬、往树上爬,但终于还是耗费尽了全力,重重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终于明白,即使再怎样忍耐、掩藏、隐瞒,也会有承受不住的那一日,她答应过纪展岩,以后不再哭泣,可经历过生死骤变之后,重新再遇到这个人,再忆起曾经的种种,原来除了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什么也不曾改变过,这一刻,她脆弱至崩溃,多年来积赘在心底的心酸委屈,再也无法遏制,仿佛瓢泼大雨一般倾盆而下。

    她留下眼泪,一遍遍说着——

    “哥哥,我想家……”

    “我想回家、想回家……”

    “我想爹爹跟娘……我想他们……我想秋渡跟脉香居的所有人,我想吃娘亲手做的菜,我想看园子里的桃花,我想家里的一切……哥哥,我一个人好难受,我过的好难受……我……做了许多的错事……”

    唐重玉不知不觉走到门外,想着对方昏迷的这三天,慕沚饭食不进日夜不寐地守在身边,有时他进来劝说,慕沚却无半点反应,直像被附体了一样,唯独目光一直不离地黏在对方脸上,好似那个人不醒,他便会坐到生命枯竭为止。

    唐重玉头一回看到他这副样子,但毕竟人身*,想他再继续不吃不喝下去,对方还没醒,他就已经先倒下了。

    他正兀自担心,忽然房门被从内打开,慕沚走了出来。

    唐重玉吁口气:“怎么样,你妹妹醒了没有?”

    慕沚点点头,动作僵硬。

    唐重玉正想替他高兴,却发现他精致的面容惨白如纸,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他察觉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慕沚却置若罔闻,浑浑噩噩地往前走,往前走,一路至廊下,此时夜幕沉重,皎月高悬,映得庭内一片清辉。

    他愣愣地看了片刻,倏然拔剑而起,腾身跃入花影幢幢之中,剑光折月,涟漪生华,晃过一对幽邃的瞳眸,尽处妖灼,似火要烧起来,他凄声长吟:“深秋绝塞谁相忆,木叶萧萧。乡路迢迢。六曲屏山和梦遥。”

    手腕一挫,削落纤叶无数,宛如春天的飞花乱絮一般,在头顶漫天飘落,他阖上眼,耳畔仍旧回荡着她的沥沥哭声,那些不堪重负的悲伤,那些无以加复的乡愁,那些迷失放纵……当他再次溘然睁眼,已是眸光狂乱,神容凄怆足以惊天震地,他仰头,尖刻地发出一声嘲笑,又是吟道:“佳时倍惜风光别,不为登高。只觉魂销。南雁归时更寂寥。”

    月影长风里,他挥舞如狂,墨发已散,整个人似处于半癫半醒之间,本是飘逸优美的剑术,渐渐变得毫无章法,剑风处,花叶纷飞倾落,似极了此时,他凌乱惨烈的心神——那种灭顶之殇。

    唐重玉几乎看傻眼,呆立一旁,只瞧他雪袖一挥,手中长剑直戳入地面之中,足有数寸之深,而他扶剑跪地,肩膀抖耸,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染红胸前的白襟。

    唐重玉大惊,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了!”

    慕沚只是一阵惨笑,鲜血沿着优美的唇线蜿蜒,绘就成一抹艳色,更显得容色胜雪,唇红朱砂。

    唐重玉知道他这是痛极攻心所致,将郁结吐出来反倒好些,不遑再问,慕沚已经推开他,摇摇晃晃地往回走去。

    回到房间,哭得一塌糊涂的慕勉已经睡着,密卷的睫毛匝在细嫩肌肤上,只如乌云掩月,黑白分明,柔软的小嘴微微撅着,看起来就似受着委屈一样,像个小小的孩子,慕沚眼神带着深难自拔的痴迷与眷恋,伸手替她理了理脸颊两旁的发,又为她掖紧被子,动作充满小心缱绻,仿佛是怕惊醒她,又仿佛,是怕惊醒了他自己。

    “谢谢你。”从受伤到昏迷的第五日,慕勉彻底恢复清醒,卧在床头,接过唐重玉递来的小木匣。

    平时除了慕沚,就是唐重玉进来探望她的次数最多,如今在她面前也算混得半个熟脸,这回他照慕勉所说,找到杏花村她住的地方,将一些重要物品拿回来。

    “那些孩子一听说你出了事都很担心,还一直逼问我是不是坏人,看样子,唯恐我把你给拐跑了似的。”唐重玉苦皱着眉头抱怨,他这一辈子,最怕被人缠,尤其是女人。

    慕勉看了他两眼,迟疑下:“嗯,你看起来……也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这话把唐重玉逗乐,挑挑剑眉,浅淡的笑连着眉眼,散尽写意风流:“谁说的,你见过有我这么玉树临风的坏人?”

    这人……还真是大言不惭。

    怕牵动伤口,慕勉努力着才抑住不笑,伸手摸摸怀里的木匣。

    唐重玉见她对木匣颇为宝贝的样子,好奇心大起:“这里面装的什么?不会全是写给情郎的书信吧?”

    慕勉惊得缩回手:“你偷看我的东西?”她大伤未愈,面容本就憔悴苍白,这急赧之下,一层胭色从肌底下洇开来,颜色彰彰,宛若桃红嫣然。

    唐重玉简直哭笑不得,嘴里叫苦:“我说大小姐,就算被我猜中心事,你也不必这样冤枉我吧?”

    慕勉方知是自己想错,不自觉瘪瘪嘴:“对不起……不过,你别乱猜,对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唐重玉笑了笑,没再继续八卦下去,正巧下刻,慕沚推门进来。

    唐重玉忙问:“怎么样,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从进来伊始,慕沚目光就保持在慕勉身上,即使他问,也不曾移开半分:“没有。”

    唐重玉扭过头:“你瞧瞧,你哥哥为了给你报仇,恨不得把整座山谷都给翻过来了。”上回慕勉虽是清醒一阵,但身子毕竟太过虚弱,大多还是半醒半睡的状态,白日里慕沚又忙着找寻甘不若余孽的下落,等再回来,她已经寐着了。

    这次是彼此清醒的面对,一些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慕勉两手绞紧被角,忍住内心的酸楚,一言不发。

    她不说话,慕沚又伫立不动,好好的气氛冷不丁就僵滞下来,唐重玉眼珠子朝两方溜溜转了一圈,张口:“你们聊吧,我先出去。”

    慕沚怕自己稍后走开,慕勉一个人闷得慌,便道:“没事,你留下吧。”走到慕勉跟前,半俯□,“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想吃什么?哥哥做给你吃。”

    慕勉始终低头,半晌,答几个字:“什么都行。”

    慕沚仔细思付下:“水煎包好不好?”

    慕勉点头。

    也不理会在旁目瞪口呆的唐重玉,慕沚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等门关上,惊呆的唐重玉才回过神,一时忍不住发笑:“你们兄妹俩还真是奇怪,你受伤的时候明明急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等你醒来,也不见你们重逢后有多大欢喜,你不知道啊,那天晚上你哥哥在园子里舞剑,简直跟疯了一样,整个园子差点没被他给毁了。”

    慕勉低敛着睫,掩住那份不被人知的哀痛,转过话题:“为什么那群邪教妖人得知我是他的亲人,会那么想杀死我?”

    唐重玉笑着解释:“因为你哥哥武功盖世,亲手杀死了血葵教教主,灭掉邪教,在他们眼中,你哥哥是最大的敌人,自然对他恨之入骨,连同他的亲人一起。我看甘不若如果落到你哥哥手上,九条命也不够他活的。”

    慕勉回答:“我哥哥不是那种手段毒辣的人。”

    唐重玉扑哧一笑:“那是你没见识到呢,甘不若虽然逃走了,但被我捉回来的另外两个人,被你哥哥损伤少阴、少阳二脉,使其经脉剧增收缩,活活痛死而亡,要知道,经脉收缩之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你哥哥不选择一剑毙命的办法,而是采用这种手段,可见……”他眼波一睨,“谁若伤你,他必叫对方百倍偿还。”

    慕勉浑身剧震,继而不语。

    唐重玉摸着下巴,嘴里呢喃:“唉,不过要是我的话,说不定呢就更……”发觉慕勉没好气地瞪过来,他连忙展笑,“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堂堂慕家少主,居然肯亲自下厨做饭,我看为了你这个妹妹,他什么都肯做,换做我去求他啊,恐怕比登天还难。”

    慕勉脸上无半点喜悦,心底苦涩自知:“你错了……对他而言,我并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

    或许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已经娶妻,已经有了家室。

    他是另一个女人的丈夫,日后还会是孩子的父亲。

    这个不可更改的事实,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扎在心脏上的一根尖刺,随着每一次呼吸,鲜血淋淋地提醒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是寂寞的,但有了你们,我就不寂寞啦,亲爱滴们,快来浮出水面给我些动力吧!!!

    灰常感谢郑西西亲的霸王票^_^

☆、第45章 回归

    慕沚推开门;看到慕勉正弯着腰;颇为费劲地想去穿床底下的鞋子;她的伤口尚未愈合;稍稍一动就会牵痛全身;他赶紧放下药碗;几步至前,俯首;蹲□,拾起一只绣花小鞋;轻轻帮她穿上。

    慕勉坐在床边怔愣,而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究竟是怎样的;唯独动作细心温柔,接着又拿起另一只小鞋为她穿上,凝神专注的样子,像在做着世上最重要的事。

    “怎么了?”他问。

    慕勉垂落眼帘:“只是躺闷了,想下地走走。”

    慕沚不忍拂她心意:“先把药喝了,等等哥哥扶你在窗边坐会儿。”

    慕勉缄默颔首。

    这些日子,慕沚都是亲自下厨,给她熬药、做饭,认认真真,绝不假他人之手,只要是能为她做的,他都甘之如饴。半夜的时候,他守在床边,看着她入眠,感受她的气息,偶尔替她掖掖被子,本以为自己一生再不可能实现的事,那种近乎荒谬的渴盼,现在却终于成真,一直以来麻木死去的心,此刻竟会泛起一丝丝幸福的感觉,即使那样卑微。

    慕勉喝着他端来的药,看到药碗旁还摆着一小盘蜜饯,是他知道她怕苦,特意为她准备的,当递过来的时候,慕勉却摇摇头,那酽酽汤药渗透五脏六腑,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苦,比起五年来的经历,真的一点也不苦。

    披上斗篷,慕沚扶着她坐到窗前,推开轩窗,迎来一剪秋风,吹得兜帽毛边微动,刺激着她一张苍白的面颊,很快泛出绮艳的血色来。

    她呆呆注视着窗外,神情比天涯飘零的落花更让人感到凄凉,慕沚竟有些失控,将她轻轻揽进怀里。

    他闭上眼,即使痛心到无可抵制,但还是玉唇轻启:“勉儿,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会去问,永远不会去问那个人到底是谁,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做出多么大的错事,她都是他心底里的珍宝,永远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

    慕勉浑身哆嗦着一震,眼角淌下晶莹的泪:“哥哥,我想回家。”

    慕沚用拇指温柔地为她拭去,答应道:“好,哥哥带你回家。”

    尽管慕勉现在的状态极需休养,受不得马车颠簸之苦,但由于她的坚持,慕沚还是向宋家堡堡主告辞,隔日便带她踏上回家的路程。

    深秋的景致,仿佛一场繁华过后的残香,总是徘徊着一缕淡淡哀伤的味道,不知不觉感染上人的眉梢,一行马车,依着小河行驶,放目眺望,远山深红叠黛,落叶似聚还散,那云浅天蓝,白鸭掠水而过,河面涟漪点点。

    车厢内,慕勉咳嗽两声,慕沚怕她受凉,拉下帘子:“路还远,别太熬精神。”说罢,替她紧了紧领口的绳绦。

    慕勉很乖地点头,便不看了。

    坐在对面的唐重玉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