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等待,这种等待越冗沉而漫长,就越能够刺激他亢奋的神经。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就可以随时保证自己能够进入最佳的状态。
就在这时,长街的尽头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得得之声,虽然距离尚远,但听在鬼影儿耳中,心里已生一股杀机。
他心里清楚,此时此刻,在这条长街上经过的人,除了丁衡,绝对不会有第二人。
这是他的直觉,行业的直觉,通常这种直觉都非常准确,所以鬼影儿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手中的长矛,手心似有冷汗渗出。
这是他维护名声的一战,而对手又是这般的强大,这不得不让他感到了肩上的那股无形压力。心神一跳间,他的眼芒有意地意间瞟向了对街屋顶上的一处暗黑位置。
在那个位置上,与他此刻所处的位置刚好交错相对,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构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夹击角度,只要丁衡进入他们预伏的范围之内,不死的概率几乎为零。
鬼影儿惟一担心的,是自己和这位强援之间实战中的配合是否能够默契,这很重要,也是杀手形成组合最基本的要素之一。这位强援虽然功力深厚,勇谋兼具,但与鬼影儿联手还是头一遭,两人能否在瞬间达到完美的攻防互补,是决定这次行动成功与否的关键。
“他此刻在想什么?”鬼影儿突然为自己心里冒出这个古怪的念头感到可笑,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时间上已不允许了。
一辆马车缓缓进入了他的视野,由远及近而来,长街上传出车轮辘辘的回音,使得这流动的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淡若无形的杀气。
杀气很淡,淡得让人几不能察,但鬼影儿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存在。他的眼芒透过眼前压力渐增的虚空,锁定住这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更似要透过那薄薄的帘帷,去洞察车帘之后丁衡的表情。
他通过这空气中的压力,几乎断定车中之人就是丁衡,可是他不惊不喜,反而更加冷静,静下心来继续等待。
马车越来越近了。
十丈、五丈、三丈……
就在这时,那车上的帘门无风自动,突然向上翻卷,虽只是一刹那的时间,但鬼影儿的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了稳坐车中的丁衡的脸。
那张脸上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悠闲而惬意,仿佛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即将爆发的危机。也许这张脸的主人还沉浸一些往事的回忆中,也许他只是享受着这份宁静的夜色……
鬼影儿人如魔豹般潜伏在暗处,长矛已经遥指车帘的中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终于起动。
由处子般的静到脱兔般的动,这一静一动之间,不仅体现了鬼影儿对时机把握上的老到,更体现了他惊人的爆发力。
长矛破空声骤起,如风雷隐隐,贯穿了长街之上的虚空。矛锋直进,如恶龙出水,以凌厉无匹的速度扑向车内,划出了一道超乎常人想象的绝美轨迹。
“嗤嗤……”之声穿行于气旋之间,三丈,正是长矛发动攻势的最佳距离。鬼影儿这竭尽全力的一刺,已经有必杀之势。
他已经将这一刺完成的几近极致,无论是力道、速度、角度,还是在时机、距离、动作的把握上,他都认为达到了自己超水平发挥的状态。
他的人在空中跃进,眼中的寒芒紧紧锁定矛锋逼射的气势锋端,等待着穿破布帘的一刻。就在他逼近马车七尺范围内时,他的心中突然一沉,警兆顿生。
他之所以心惊,只因为车内竟然毫无反应,以丁衡的功力,这显然有悖常理。
高手相争,最多只争一线,就算丁衡的功力胜过鬼影儿,他也不可能托大到让鬼影儿的气势盈满之际才出手应变,如果他真想这么做,那么就只有一个理由:丁衡是想找死!
丁衡当然不是一个视生命如儿戏的人,可是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只是夜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疯狂,流动的空气凝固成冰一般,透着无比冰寒的杀机。
鬼影儿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绷紧,仿佛有一种爆炸性的冲动,是在期待,还是在承受这气氛中的压力,他已分辨不清。
“轰……”一声惊天动地般的爆响,从马车的下方传来,碎木横飞间,一条人影从车底标射而出,在他的手上,已有寒芒在闪耀。
一股惊人的杀气如潮水般迫来,车中没有反应,但车底下却另有玄机!面对如此突然的袭杀,就连经验丰富的鬼影儿也绝对没有料到:丁衡竟会布下这样一个绝妙的杀局来等着自己去钻。
这个杀局妙就妙在车内的人虽然很像丁衡,却不是真正的丁衡,所以当一个杀手的杀气逼近之时,他会毫无反应,而真正的丁衡潜藏在车厢下的夹层中,而杀气的到来,能让他感觉到目标的正确位置,实行这简单而又致命的一击。
当鬼影儿确定车内的人就是丁衡时,他的注意力便会集中在一点,因为面对丁衡这样的高手,不容有半点分心,这样一来,他就无法识破这车中的玄机。
既然这是一个绝杀,鬼影儿就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当他看清插入自己胸口的竟是一把普通之极的菜刀时,他突然发觉自己很可笑。
他潜伏在这寂寥的长街上,耗费了几个时辰,思忖了无数种方法与出击的角度,但最终却被对方以“真假莫辨”与“引蛇出洞”两种江湖上常见而又简单的方法使他入套。这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报应”?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感到自己的心被一道利刃贯入、裂开,有一种无法承受的痛。
第九章 杀手道义
丁衡杀人的方式,永远讲究简单直接而有效。他的人一出现,菜刀就已到了鬼影儿的胸口。在他的眼中,始终认为,不管你用的是什么兵器,只要使用得当,它就是可以杀人的利器。
鬼影儿的人在跌飞,心在滴血,以他的实力,丁衡绝对不可能使他一刀致命,可事实往往就在你认为不可能的时候发生,这只因为他自信自己的出手是一个无改的杀局。
他最后的一眼,投向了那屋顶的暗黑处,眼中露出的是不解与疑惑。他始终认为,假如他能与自己的同伴联手出击,就算丁衡布下这个妙局,也未必就能赢得了整个战局。
“蓬……”他的人终于硬生生地摔在长街的石板上,发出一种近乎猪肉摔在案砧上的闷响。
千金杀一人,空手绝不回,鬼影儿没有失信于天下,他至少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了自己的诚信,只是面对这种诚信,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战局在瞬息间结束,快得就像是一道闪电,长街依然静寂,就好像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
“大功终于告成!”从车内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跳下一人,竟是扮成丁衡的纪空手。
丁衡微微一笑道:“我根本没有想到一刀就可以结束鬼影儿的性命,看来你的计划的确不错。”
纪空手得意地一笑道:“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其实像鬼影儿这样的高手,十年没有一次失手,难免就养成了一种自负,看上去非常可怕,却是最容易对付的。”
丁衡拍了拍他的肩,认同他的说法,然后抬头看看天色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分手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上明显已有伤感。
纪空手眼圈一红道:“我们既然是好朋友,就让我送你出城吧。”
其实他也知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既然注定了分手,早晚都是一样的伤感,只是他难以一下子接受这么残酷的现实,只觉得能多相处一刻心里也要好受一些。
丁衡又何尝不是这种心情?勉强一笑道:“这又何必呢?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从此不再见面了。只要你能破解玄铁龟的秘密,踏足武林,到时还怕你我无相聚之日?”
纪空手见他说得言不由衷,知道自己若想成功破解玄铁龟的奥秘,其概率几乎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计,不由心中一酸道:“我只怕会辜负你对我的一片期望,不过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全力以赴的。”
“我也知道机会渺茫,但是机缘这个东西最难捉摸,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求也没有用,就好像今天的分手一样,该分手时就得分手。”丁衡苦笑一声,回过头,向马车走去。
车厢无底,已不能载人,丁衡走过去的目的,是想撤辕牵马。可是他只跨出了一步,却听得“希聿聿……”一声,骏马嘶鸣,急促的声音响彻在这宁静的夜空中,好生突然。
丁衡的脸色陡然一变,凝重异常,眼芒如利刃一般横扫四方。
自踏入这条长街起,他的感觉就有几分异样,初时他还以为这只是临战之前自己紧张的心态出现的状况。可是鬼影儿既死,按理说这长街应该恢复了它原有的宁静,但是他却从这静得有些离谱的夜色之中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敌人是谁?如果是鬼影儿的同伴,他们不可能眼看着鬼影儿死在自己的刀下而无动于衷;如果不是,他们又怎么知道鬼影儿会在这里设伏袭击于我?”丁衡的思路转动得很快,隐隐发觉对手的动机绝不简单,因为他此刻的心已静了下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三名高手的包围之中。
假如鬼影儿在天有灵,一定会因此而感到后悔。他一直很相信这位朋友,所以才会请来当作强援,可是他这位朋友反而利用了他,瞒着他请来高手,另有图谋。
这三位高手的功力绝对不弱,丁衡已从他们悠长的气息中觉察到了这一点。而他们的目的,丁衡似乎也猜到了一些,应该是为了玄铁龟而来。
关于玄铁龟的下落一直是江湖中的不传之秘,可是当江天找到鬼影儿时,就算他不说,以鬼影儿的眼力和智慧,也能猜到个七八分。等到鬼影儿邀约援手之时,自然也会透露一点风声,这秘密也就难以成为秘密了。
玄铁龟既是天下奇物,但凡武者,谁不觊觎?所以有人打起它的主意,自然不足为奇。
丁衡明白这一点,顿时闻到了危机的存在,幸好那把菜刀还在他的手里,他还有机会搏上一搏。
手有些重,重得过于反常,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不在于刀的本身,而在于这虚空中漫出的一股无形的压力。此刻的他,只能等待,像一头身处陷阱的野狼一般敏感地洞察着周围的一切。
纪空手显然看到了丁衡的变化,虽然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他已从丁衡的脸上读出了危机。
他知道,如果要帮助丁衡,惟一的办法就是躲到一边去,不要让丁衡为他而分心。
所以他悄然藏进了那个无底的车厢中。在这个时候,虽然对方都是高手,但是没有人会去注意他的存在,因为他们目光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丁衡!
丁衡握刀的手很紧,就像他此刻的心弦一样。他的目光从苍茫的夜色下滑动,敏锐地感受着这空气的流动。
空气的确在做着不规则的流动,这只因为三条暗影如幽灵般穿行于空气之中,看不清他们的面目,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在脸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巾,只露出了如饿狼般恐怖的眼睛。
这三人前行的速度不缓不慢,踏着不同的步伐,却踩着一种合拍的节奏,自三个方向而来。他们身上的杀气随着每一步的踏出而有所增强,形成一种步步惊魂的感觉。
杀气浓重,弥漫了整条长街,偶尔从远方传来一声婴儿般的啼哭,更使得这和谐之外产生出一种变调的氛围。
丁衡的心静若止水,不起一点波澜,他用自己的感官去捕捉着无形却有质的杀气,用自己的灵魂去感受着对方每一个人的位置分布与前行速度,甚至包括他们杀机提聚的每一个过程。
敌人的脚步已越逼越近,也越来越沉,就像是渔夫手中的鱼网,在一点一点地收紧。丁衡在感受这种紧张的同时,也在默默地等待,他需要的,是一个机会,一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对方是谁?难道是自己的相识?假如不是,又何必蒙面?丁衡非常的诧异,感受着这种令人心惊的神秘,虽然他猜不出对方的来历,却感到对方的背景绝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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