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
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刀的速度,就像没有人可以真正说出流星的来去行踪一般。
但每一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刀飞行虚空的辉煌,一种令人心生悸动的辉煌,包括阳子峰。
阳子峰看到这一刀的时候,他没有想,也不敢想,完全是出于本能地收指疾退。他不敢不退,却没有想到在这一刀的攻击之下,任何退避只是一种徒劳的行为。他只感到手指一寒,然后便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腥,最后才感到自己的心中一阵冰凉。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飞刀一出的时候,韩信的一枝梅竟然借着惯性俯冲,配合着飞刀攻出了一记绝杀。飞刀削断了他的手指,一枝梅的剑芒却透入了他的心窝,刀与剑之间,似乎都充满着无处不在的杀机。
“你的表现实在不错,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韩信的人缓缓移到了三尺之外,刀已不在,剑已入鞘,他的整个人又回复了先前的冰冷。
阳子峰苦涩地笑了笑,已是无话可说,也再也无法开口,他只觉得心中的痛已渐渐远去,思维中的故事也渐渐消没。当他最初踏入江湖之时,在每次搏杀之后,总在心中问着自己:“我将会以何种方式死去?”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答案,那就是死在别人的刀剑之下!其实这量个很简单的答案,人在江湖之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物竟天择,适者生存,惟有强者,最终才能引领风骚。
阳子峰用生命来得到这个答案,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这依然是一个未分胜负的赌局。”赵高看了一眼胡亥,冷然一笑道。
“是的,对你我来说,的确如此。”胡亥没有因为阳子峰的死而感到一丝不快,而是以非常欣赏的目光凝视着已经退下的韩信与扶沧海,笑眯眯地道:“但对他们来说,却是这场赌局的胜者,他们完全可以得到属于他们的一切。”
赵高的眼芒一寒,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端起了席上的酒杯……
他的动作非常悠然雅致,有一种淡淡的闲适之意,可是站在他身后的几名入世阁弟子以及韩信,他们的心都同时一紧。
他们之所以感到紧张,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赵高此举并非是无意识做出的一个饮酒的姿势,而是一个信号,一个动手的信号。
也许赵高还想再等下去,但是张盈的死显然激发了他心中的战意,令他的杀机大涨,达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张盈的意外之死虽然是因扶沧海而造成的,但赵高却将这一切归罪于胡亥的头上,他必须要让胡亥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他端起酒杯的刹那,任何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慑人杀气,大厅中的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有一种暴风雨将至的前兆。
“哈哈哈……”一阵不合时宜的轻笑响起,打破了这厅中的沉寂。胡亥看了看桌间的菜肴,突然发问:“神农厨艺,天下一绝,不知赵相这是第几次尝试高人的手艺?”
赵高微微一怔,他想不到胡亥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么一个无聊的话题,淡淡一笑道:“微臣对厨艺一道并不十分喜好,神农其人,亦是听大王说起,这才慕名相请,是以对他的厨艺尚是头一遭品尝。”
“怪不得,怪不得。”胡亥故作恍然大悟状,道:“本王是说今夜的席间似乎少了一道名菜,何况今夜既有龙虎会,此菜更是少不得!想必这压轴大菜还未端上来,赵相何不派人催上一催?”
赵高缓缓地放下酒杯,沉吟片刻,正要派人去请,蓦地厅外有人沉声答道:“小人神农已恭候多时,未蒙宣召,不敢进来。”
他的话一响起,厅中众人无不吃惊,赵高更是骇然。厅外重兵防范,神农借上菜之名靠近登高厅,似还不算太难,但厅中高手如云,竟然没有一人感觉到他的存在,这至少说明这神农本身就已是大师级高手了。
这不得不让赵高心生疑窦,甚至相信胡亥的话并非无心,而是有意。他缓缓地看了身后的入世阁弟子一眼,示意他们小心提防,同时暗暗提气,准备一搏。
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赵高微一提气,却发现自己的内力竟然空空如也,整个人竟在这一刻间浑然无力。
一丝冷汗顿时从赵高的鼻翼两侧渗出,他千算万算,终于还是没有算到胡亥竟会处心积虑地利用神农在酒菜中下毒。
他的头脑迅速转动,很快便明白了胡亥的整个用心所在。
——神农是胡亥手中一颗重要的棋子。胡亥相信以自己的实力,绝不可能在赵高的对抗中占到上风,是以他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用武力来扳倒赵高,而是采取下毒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手段,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
——这虽然是上上之策,但要让赵高相信一个外人,实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于是胡亥总是在赵高面前不经意地提起神农。赵高为了在自己的寿宴之上诱来胡亥,不得已之下也只好将神农请来作整个寿宴的主厨。
——但是要想在不知不觉中让在座的高手们中毒后不能立时发现,就必须采用一种毒性极慢且具有实效的毒药,而这种毒药又不会马上发作,是以胡亥一直故意拖延时间,甚至用几场精彩的决斗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这个计划实在精彩,它的精彩之处就在于赵高想到了这一点,却最终还是落入了圈套之中。
他不仅安排了每一道菜上席之前必须试菜这道工序,而且一直注意到胡亥是否品尝酒菜这个环节,现在想来,神农手下的那些弟子并不知情,所以就成了神农下毒的替死鬼。相比之下,若能兵不见血刃地击杀一大劲敌,死掉几个手下又算得了什么?
第七章 隐臣叛主
赵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力求保持自己心态的稳定。他不能慌,也不能自乱阵脚,在这种生死关头,任何一点失态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败局。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在这登高厅中,除了自己这一方人之外,知音亭的人是否中毒?胡亥一方的人是否也中了毒?这厅中是否有人并未中毒?他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因为他知道,现在惟一的生机,就在厅内的人,而为了严锁厅中的消息,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可能靠近登高厅的。
此刻他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但他已没有时间后悔,当他的眼芒缓缓向众人的脸上扫过时,这些人脸上的表情都已告诉了他,包括胡亥在内,厅中的每一个人都无一幸免,遭受了这种不明毒药的困扰。
而为了不让他起疑,胡亥竟然不惜以“苦肉计”来迷惑他,其心思之缜密,的确使整个计划达到了天衣无缝的地步。
大厅的门轻轻被推开,然后便传出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清癯的老者稳稳当当地端了一盘大菜走进厅来,人未至而香气已至,只是再也勾不起众人半点食欲。
每一个人都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是以无不将目光投注在此人的身上。因为大家的心里都十分有数,来人必是神农!而神农无疑是下毒的元凶,许多人甚至在心中忐忑不安地问道:“这是什么毒?为何它只会废掉功力却对身体毫无大碍?”他们更清楚一点:武功既废,他们只能任人摆布,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甚至是自取其辱!“小人神农,叩见大王、赵相。”神农终于在厅中站定,缓缓地环视了众人一圈,这才恭恭敬敬地道。
他的言语毕恭毕敬,但脸上丝毫不见恭敬的表情,更没有一点跪拜的意思。他的眼神中有一丝得意的笑意,仿佛很满意自己眼前的这盘大菜一般。
“免礼吧!”胡亥也忍不住笑了。他不得不笑,眼看着一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就要搬去,他的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本王曾经吃过你亲手烹制的一道大菜,食之如逢甘霖,始终念念不忘,今日赵相的五十寿宴之上,怎么竟然不见了呢?”胡亥并不急着要神农解自己所中之毒,而是与神农对起话来。
看到横行一世的赵高终于落进了自己的圈套,他有一种猫捉老鼠的快感。
“小人当然不敢忘记,其实这道大菜已在小人手上。”神农笑了笑道。
“那你就献给赵相品尝一下吧,顺便告诉他这道菜的名称,本王觉得用在今夜的寿宴之上,倒是极为贴切。”胡亥看了一眼赵高不动声色的表情,倒是非常佩服赵高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镇定自若,端的有豪阀风范。
神农道:“谨遵大王旨意。”他将大菜上到赵高的席上,微微一笑道:“此菜名叫‘龙虎斗’,乃大王专为赵相寿宴钦点,请赵相品尝。”
“多谢!”赵高淡淡一笑,反而伸出筷来尝试一口,赞道:“味道鲜美,端的是名不虚传。
”
他的表现如此镇定,似乎胸有成竹一般,胡亥与神农对视一眼,心中都觉得有几分诧异。
“赵相可知这道菜名何以会称之为‘龙虎斗’吗?”胡亥笑道。
“微臣不知,正想请教。”赵高试着运了几次真力,丝毫不见动静,心下着急,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想拖延时间,静观其变。
“其实这菜原名不叫龙虎斗,而是‘风华绝代’,只是因为今日乃你我君臣相斗,是以才改名如此,不过是应景贴题而已。”胡亥觉得自己的心情实在是好,忍不住继续道:“本王之所以在五音先生力劝之下坚持不离咸阳,并非是本王不识好歹,而是本王早有安排,必能稳操胜券。只是害得五音先生亦受中毒之苦,本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待本王与赵相的恩怨一了,必当奉上解药,得罪莫怪。”
“不必客气。”五音先生淡淡笑道:“五音自问久历江湖,又懂药理,却在不知不觉中中了神农之毒,倒想请教神农先生,你所用何药?何以会有如此隐密的药性?”
神农看了胡亥一眼,得到后者默许,这才微笑道:“神农既以‘神农’为姓,当然对药理亦有研究,只是雕虫小技,不足以登大雅之堂,是以先生不曾听闻。这药配制简单,不说也罢,倒是这药理有些与众不同,恐怕先生才会因此而奇怪了。”
“这药理有何不同,倒想请教。”五音先生知他在卖关子,是以追问一句。
“这药无色无味,入喉之后,须有两个时辰的发作时间。等到时辰一到,它可以化解人的功力,渗入经脉之后,任是武功多强的高手,也与常人无异。若要将此症状尽除,非得用我秘制的独门解药‘百味七草’才行,是以先生不必担心。”神农矜持地一笑道。
“可是这位时兄弟与扶兄弟他们都是后入大厅的,虽然也尝了一些酒菜,可并未有两个时辰,何以他们也有中毒之兆?”五音先生似有不解地道。
“这只因为我在后面的几道菜中加重了药效。以我的药入菜,先淡后重,原是只想隐瞒先生与赵相这等武学大高手的,凭他们几人的功力,无异于牛嚼牡丹,又怎识得出菜中有药?”神农不慌不忙地道,他的神态从容,眉间渐生骄狂之气,入厅已久,竟似忘了为胡亥解毒。
胡亥皱了皱眉道:“神农,你是否忘了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出言提醒。
“小人可不敢忘,解药在此,这便奉上。”神农赶紧从怀中取出一颗药丸,双手捧上道:“请大王服用。”
胡亥微微一笑,不疑有它,一口吞服道:“今日一战,你当立首功,本王一定会重重赏赐于你。”他的话一完,整个人已经霍然站立,双袖一拂,确有王者霸气。
他自登基以来,一直受赵高挟持,不能扬眉吐气,直至今日,他才算真正享受到了帝王那傲视天下的豪情。
这两年来,他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不问政事,不出内廷,沉缅于美人红唇之中,其实暗中一直培植着自己的势力,企图有朝一日,将赵高扳倒,成为真正的王中之王。此刻眼见抱负就要实现,不由大声狂笑宣泄。
大厅之中,尽是他毫不掩饰的笑声,其中充满了骄横、霸气,以及势不可挡的自信,众人无不将目光注视于他,凝视着他近乎疯狂的表情。
半晌之后,胡亥才恢复常态,却听得有人冷笑一声:“大王高兴得实在太早了,难道你就不想想,大王服下的未必就是解药,也许是一种更毒的药物也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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