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秦
他的言语中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更有一种莫大的毅力与决心!樊哙站在他的身边,自然而然便感到了一股熊熊战意冲空而起,心惊之下,不由寻思道:“有敌如此,只怕项羽从此难于安睡榻上了。”
“还有一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樊哙轻叹了一口气道。
在纪空手的印象中,樊哙一向刚猛正直,生性乐观,少有烦恼,似这等闲愁写在脸上,却是纪空手首次得见,不由奇道:“樊大哥有事但讲无妨。”
“大丈夫生于天地,何患无妻?似红颜这等出身名门世家的女子,好虽然好,却绝非良配,这固有贫富之分,门第悬殊作怪,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有项羽在,只怕你为人为己,都必须放下这段情缘。”樊哙忧心忡忡地道。
“樊大哥可否说明白一些?”纪空手是何等聪明之人,当然听出樊哙话中有话,心中一凛,急声问道。
“你若真的喜欢红颜,或许就只有放下这段感情。项羽一旦知道红颜无意于他,以他的性情,得不到的东西,他是宁肯毁灭,亦不愿送人!照此推算,你们此刻尚在楚地,必然会有大祸降临。”樊哙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纪空手知他所言非虚,寻思道:“五音先生虽然声望盖天,却是鞭长莫及,一旦项羽铤而走险,的确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情。罢了,两情相悦,又岂在一朝一暮?我这便去了,日后相逢时,我再向红颜解释。”
他心生感激,一拱手道:“既是如此,事不宜迟,小弟这便告辞。”
樊哙拍拍他的肩道:“保重。”
纪空手深知樊哙的义气,正要把刘邦出卖他的事情告之,但回想起樊哙提到刘邦时的表情,那副崇拜之象溢于言表,因此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抬头看准天象,大步向北而去。
未走几步,樊哙追将上来道:“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你倘若内伤痊愈,可去咸阳,那里有人正等着你去助他一臂之力。”
“此人是谁?”纪空手大是莫名。
“韩信,七月初二,他将在赵高举办的‘龙虎会’上现身,切记莫忘!”樊哙说完这句话,人已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纪空手好生激动,直到这时,他才总算又听到了韩信的消息。
他一路夜行,快步如飞,心头偶有那一丝绞痛出现,却不妨碍他的驭气之术,他一心想早日赶到上庸,除去身上隐患,然后赶往咸阳,相助韩信一臂之力。虽然他不知道刘邦是如何从凤五手中救出韩信的,而韩信又为何会去咸阳,但他从樊哙郑重其事的表情上,似乎预感到未来的艰难。
“红颜,对不起,他日再见,我必会好好待你,请你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他心中好生歉疚,无奈中透着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本不想辜负佳人,只是时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这不由得让他更恨起一个人来。
“项羽,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今生多了我纪空手这个强敌!”
一连数日,纪空手都穿行在大山原野之中,晓伏夜行,避人耳目。他深知以项羽的势力,既然动了杀机,那么危机便会时刻潜伏在自己的左右,任何一点失误,都有可能让他的生命终结。
他每一日晓伏之时,必将身上的玄阳真气运满周天,方才入睡。以玄阳真气的疗伤功能,也丝毫不能对自己的心脉之伤有所帮助,可见项羽的流云道真气的确诡异非常,而那一丝钻心绞痛也在一日一日无形中渐渐加重,一旦病发,将使他有生不如死的感觉。
但正是因为这样,反倒激发了他对生命的强烈眷恋,无论是为了红颜,还是韩信,或者就为了项羽,他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有了求生的信念,使得他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放眼望去,远处崇山峻岭,林木葱郁,叠翠层绿,鸟兽出没其中,有一种别样美丽的风景。
转过一道山岭,便听到一阵巨大的哗哗水声,气势礴磅,声震山野,一条宽约十数丈的大河在陡峭的山梁间流过,整条河段险峻非常,悬崖耸峙,森林密布河谷,时有珍禽异兽徜徉漫步。
纪空手心神一荡,完全被眼前壮丽的山水吸引,半天回过神来,不由暗暗叫苦:“这河水如此湍急,岂不断了我的去路?若是折返而行,只怕又得耽误数日时间。”
他沿着陡峭的山壁,顺着巨大的蔓藤而下,缓缓地下到了谷底河边。取石投于水中,只觉水深湍急,绝非人力可以渡过,不由心生茫然。
他寻崖而走,数里之后,河谷蓦然开阔,流水至此由急转缓,水面更是宽了一倍有余,让纪空手心喜的并非是山石绿水透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神秘美态,让人心旌神摇;而是在两岸之间,多出了一条婴儿臂粗的竹绳,横贯河面,而河边一叶孤舟横斜,顺水打转,却不流走。
“真乃天助我也。”纪空手略一寻思,便知这是两岸山人为了往来方便,自设的一个荒野渡口。他解开缆绳,登船而上,并不操桨横舵,只是手拉竹绳,微一借力,孤舟便离岸荡去。
置身于这等醉人的山水之间,的确是一件让人感到轻松而惬意的事情。在经过了一番夜以继日的长途奔波之后,纪空手心中的紧张渐渐淡化,整个人轻松无比,仿佛真的为这山水而陶醉。
但在他的心里,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因为当一个人拥有像项羽这般凶残而极有势力的对手时,往往就意味着拥有更高的死亡机率。而事实上直觉告诉他,危机一直都未曾过去,虽然它至今还未出现,但只是意味着它还没有来,并非意味着它从此不来,这在无形之中给了纪空手一种让人心跳的压力。
敌人一直都未出现,像是庸人自扰,又像是杞人忧天,但纪空手相信自己的判断力,所以他的心头异乎寻常地感到沉重。
对于项羽表现出来的人格缺陷以及那种我行我素的专横霸气,纪空手虽与他只一面之缘,却是深刻领教,永远不会忘却。如果不是他感同身受,亲身经历,他真的难以相信一个人的行事作风竟如同魔鬼行径,或者远胜魔鬼。
他的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腾起一股战意,面对如斯强敌,他无畏无惧,反而暗下决心,定要与项羽周旋到底。当他的眼芒缓缓划过对岸的密林时,忽然之间,他的眉心一跳,一种不安的心情油然而升。
“怎么会这样?”纪空手心中一凛,蓦然惊觉,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如同相信自己的手一样,所以他断定此时此刻,正有一股危机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迫来。
他缓缓地将手摸在了腰间的那把飞刀上,劲力提聚,灵觉开始向虚空渗去……
当他将船一点一点地向河面中心滑去时,这种异样的感觉便愈发清晰。劲力充盈之际,他终于感觉到了那密林之中逸散而出的淡淡杀气。
杀气很淡,如云烟飘渺其间,这显示了杀气的主人是一个当代高手。纪空手略一权衡,推算出以自己现时的功力,虽然可以与之一拼,但是自己的心脉之伤随时可能发作,其凶险程度自是更不待言。
但更让纪空手感到心惊的是,对手绝非只有一人,在自己来路的密林中,更是潜伏了一位敌人。若非自己心中想到项羽心生战意,根本就不能察觉对方的存在。
他紧了紧自己握刀的手,肌肉绷直,双指夹刀,一股冷汗陡然从毛孔中渗出,令他感到了莫大的危机存在。
他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到了一个无处借力的真空地带,无助兼且无奈,任由别人来安排自己的命运,完全处于被动。他此时人在江上,随时都可能成为敌人的攻击目标,而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来化解这场危机。
他惟有静心以待,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最有效的反应。求生的欲望支撑起他的整个战意,蓦然回首间,他浑然无惧。
“呼……”骤风平空刮起,卷起枯叶无数,枝影摇曳间,林梢一分为二,暴然分开,向两边横卷。
“嗖……”风起之时,也是箭出之际,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箭的速度与力道,就如同是一道撕裂乌云的闪电,爆闪在苍竹翠林之间。
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此刻的纪空手,人在河面中心,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箭在此时发难,无疑把握了最佳的攻击时机。
纪空手没有动,也不敢妄动,他也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时机。面对能射出惊人一箭的强敌,他绝不敢轻易出手。
他在静心中漫向虚空的灵觉,已经清晰地捕捉到这一箭的方位与速度。面对如此狂烈的箭羽,他此刻的目光根本不起作用,也难以捕捉到这一箭的存在,除了用感觉、用心,才能体会到它在虚空中的整个轨迹。
这的确是如意念般抽象的现象,但却如自己的呼吸般真实地存在于虚空,也许纪空手感觉到的并不是这一箭的本身,而是这一箭泻溢于这段空间的杀气,一种形如狂飙、实如死亡的压力。
“啪……”纪空手睁开了眼睛,却没有看箭的来势,而是落在了自己那充满力度与动感的大手上。
“呼……”手动了,以不可思议的动感之美诠释了整个出刀的动作,然后爆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刀意,划破了整个虚空。
他的飞刀术来自于樊哙,却胜于樊哙,因为这里面不仅包括了他对飞刀的领悟,同时补天石异力亦赋予了飞刀全新的生命与灵动的质感,所以飞刀一出,天地间为之一暗。
“轰……”刀箭各行轨迹,却在虚空中最终交融,迸发出莫大的气劲,激射水浪无数。纪空手终于在最后的一刻间感觉到了箭的来路,以一种骇人的准确度,挡击了对方这必杀的一箭。
是的,他只能挡击,而不可能用人体的速度来躲避这毁灭性的一箭,惟一的办法,就只有用飞刀来格挡。
水浪冲天,震得孤舟摇晃颠簸,几有翻舟之虞。但任由小舟如何晃荡,纪空手的双脚仿如生根在船面上,冷冷地凝视着来箭的方向。
他在等待,等待第二箭的突袭。
但他没有等到他期盼看到的第二箭,就仿佛第一箭的存在只是一个虚幻,那密林之中,又回复到一个宁静的世界。
他一直不动,以一种静止的心态去感悟空间的动感,惟有如此,他才可以沉着应对。
“哈哈哈……”就在他以为对方会一直保持这种静态的时候,林中蓦然爆出一阵冷然大笑,其声之难听,便是鸟兽也不堪忍受,纷纷惊飞逃窜。
纪空手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却不敢松懈半分。敌人既现,但他却不会忘记身后的大敌。
一条人影纵上林梢,展动身形,几个起落间,人便站到了河谷前的一方巨岩上。
来人长得矮胖臃肿,形同冬瓜,但是身形步法极为轻盈,竟然是以轻功见长。纪空手没有看到他的弓与箭,却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浓烈无比的必杀之气。
刚才的结果显然出乎了来人的意料之外,所以他密布战意的脸上依然掩饰不了那种难以置信的诧异,眼中除了杀气,还有欣赏与惊讶之意,似乎根本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破去自己最为得意的一箭。
“你就是纪空手?”来人的语气低沉而冷漠,并不因他欣赏纪空手而改变他的杀气。
“你应该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射出这必杀的一箭了。”纪空手毫不客气地道。
“你很直接,我喜欢你这样的性格。”来人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冷:“但是你不该犯下错误,一个不可弥补的大错,谁若得罪了我们的少主,就意味着他的生命已不再延续下去!”
“你是谁?”纪空手笑了笑,觉得对方的话虽然可笑,却在荒诞中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强权社会中,强者永远可以支配别人的命运。
“我本不想说,怕你死了之后的亡灵会来找我,但是看在你能挡住我的‘无常箭’的份上,我告诉你,我叫狄仁,是流云斋的十三家将之一,而且我的‘无常箭’向来是一发七响,还有六箭,希望你能接下。”他的嘴上不无傲意,似乎当世之中,能够接下他“无常七箭”的人并不多见,所以他相信纪空手也未必能行。
纪空手心中一凛,这才知晓这个矮冬瓜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当世有名的几大神射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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