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





绝的伤心啊,那是谁也不想要的!蝼蚁尚且贪生,谁不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谁个亲人不关心自己的子弟兵?“狗!”向前进心里想。
  “黄眼狗!”他又想到了一个词,向着那边岭上,吐了口口水。黄眼狗!黄眼狗是连主子都要咬的恶狗。
  他只能看着那边阵地上敌人在构筑坚固工事,心里愤愤,无可奈何。骂了几声,只是发泄。
  他转过身来,向着自己这边高地的战壕爬去。
  爬了一阵,大约爬出了三十多米远的样子后,又干脆站了起来。高地上草太深了,还有灌木,视野非常不好。只有站起来,才有利于观察一些。
  他很小心,举枪四顾,一会儿迅速往东,一会儿迅速往西,前后左右都有警戒。
  他要保证一有异常,即在第一时间先敌开火。
  他这样端着枪东张西望地搜索可疑目标,好一阵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心想,在这里都已经干掉了八个了,此地应该太平了,如果还有人,早应该现身了。算了,这样子将枪在眼前举来举去,很辛苦的,用搜索的戒备式端在胸前就可以了,他想。
  离着那第一道战壕还有二十来米的样子,他向着一棵被炸断了半截的树过去。
  草丛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实在是很讨人厌,可不发出响声又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尽量小心,减轻声音。这只是他小心做的无用功,在人的精神高度紧张集中的战场上,不要说大白天什么动静都可以看得到,听得到,就是晚上黑灯瞎火,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敌人也好,我们也好,谁个不会发现?子弹扫射的时候,就只能看运气了。当然能否第一时间发现,能否抢先开火,能否迅速卧倒……这些都是军人基本
  的战地沙场的必备功夫,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没有谁会训练自己的士兵马虎到枪也不会开的程度,大家都做足了功课。那么,对阵搏杀时,看什么呢?没什么可看的,子弹互相对射,你雨点般地洒去,他也雨点般地泼来,谁将死?谁将活?那就真的只能在几秒钟的时间内,看谁的命大了,看谁的运气好一点了。像刚才他受到狙击手袭击时,如果走快0。01秒钟,他也许就将死!又或者当时没有风,子弹飞行时没有影响到,他也将死。这只能说是命大,是运气。
  管它的,生死由命,狼穴虎地,是一定要去闯的。认定了这个目标,排除了顾虑重重,向前进豪气顿时又生了。他更干脆直起腰来,大胆地向着那里过去。心想要该死早死了,实在用不着那样藏藏躲躲,贻误战机。
  趁着气势,速战速决当然最好不过了。
  “老子怕他个。开火,老子只要一看见敌人就开火,做到快他一秒,就什么都不怕了。”他很粗鲁地想道。这些粗野鄙俗的字眼不断地出自他口中,是他在进了前线战地的集训后,跟大家学到的。他还学会了吸烟,不过没什么瘾罢了。许多在外人看来是不好的习惯,他都具备了,比如他也会趁人不备,学习抢过战友手中的来信大声地念:“亲爱的……”而大家在训练时候都有一种勇气,都知道要上战场,故而训练时发泄式地摸爬滚打,休息时发泄式地讲粗口脏话,大家紧张地活着,大家快乐地活着……在短暂的紧张与快乐中活着,等待着生死的到来,血与火的洗礼!
  不错,三个月后,他们就上战场了。
  他们那个连队的兵就是这个样子了,谈不上有光荣传统,但作战力绝对不弱。
  士兵们都有一种不怕死的乐观主义,乐观主义一个很好的体现就在大多数初学脏话者的无畏的骂骂咧咧中。老兵们将新兵们很快地就传染了,都一副对生死无所谓了的气概。在鸟山前线的征战杀伐中,有没有不骂过脏话的兵呢?短兵相接的时候,又有没有面对敌人时先开口问候你好,而后再说请赐招的斯文人呢?那个时候大都杀红了眼,就算开口大吼问候的,也都是对方的母亲而已。
  “来吧。”他心里想,“还有人的话,你不出来,我过来了。老子干了你们二十多个人了,你有种出来单挑对杀。”
  正这样想着呢,“啪”的一声,一颗子弹就钻他裤裆里去了。他只听到这颗钻进去的子弹发射的声音是特别的响亮入耳,其他的都未曾留意。
  等他在一秒钟后反应过来,雨点般的冲锋枪子弹又有一颗打在枪管上,他手一松,枪掉地上草丛里了。他觉得耳旁、腋下、头盔上都有什么东西擦着过去。
  他呆滞住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
  等前面的枪声停了下来,向前进才记起要趴下去。
  不是他运气好,而是那颗被炸断了半截的树救了他的命。敌人向他开火的那一刹那,他正斜过身子向树作0。1秒的位移,避过了弹雨。那名隐伏的敌军,应本来是对准了他胸口或头部等关键部位的,不知为何,竟突发奇想,将枪口下压了一点,改为打裆部了?不得而知。很可能他根本就没有想要瞄准打点射夺射击头魁的念头,只是看见敌军来了,逼向自己,也不想死,才开火一阵猛扫而已?
  那么有一颗子弹不小心钻进他裤裆就不难理解了。
  人,有时的念头,好的不灵坏的灵,向前进这一次有切身体会了。
  他现在脑子里有点空白,他隐约觉得自己负伤了,负伤这个词好像应该离得他远远的,不应该找上他才对。但现在的确是有一颗子弹钻进裤裆里了,这是事实。
  他还能不能够实现他刚才想的那个以后娶个老婆过安稳日子的愿望?
  狙击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拿在了手中的,伸过去透过狙击镜察看也是无意识的。刚才在遇敌时,多亏了他枪管旁的这棵树啊,现在二人隔着树,僵持住了。
  那边战壕处一点动静都没有,狙击镜中什么也没发现,全给草丛挡住了。他回头去找刚才被打掉下的枪,找不到,这下可就有点清醒过来,慌了。他真后悔刚才没有随便带上一把敌人的冲锋枪,虽然现在手里有把SVD,但这是专门用来远距离狙击打冷枪的,在视线不好的草丛中近距离对敌AK型号突击步枪,优劣高下、生死存亡已立见分晓。
  在旁边的地上倒是有一把冲锋枪,不过不完全,有些部位残废了。前面草丛里也有一把在那里,不晓得如何?
  他借着树的掩护轻轻移动,爬过去了一点。然而草丛一动,立时遭来一阵扫射。看来这家伙头脑有点锈掉了,他完全可以无声无息移动战位,换一个角度开火。只要不在对面,让向前进借助这棵树掩护藏身失去作用,那么他就稳操胜券。
  因为他在战壕内,有很好的掩护,换位很容易,而向前进呢,则是在开阔地,虽然在草丛中相互看不到,但敌人完全可以凭借草丛的动静来判断。向前进再一次受制于人。不能再这样耗下去,这会对自己非常不利。向前进试着在树后站起身来。稍微移动,啪啪啪……子弹便雨点般地又打在周围的草上。
  他这次学乖了,侧过了身子,让树完全将自己挡住在敌人的射击弹着点够不着的空间内。侧身的时候,他才发现身子底下有个硬东西。
  那是他的枪,刚才完全压在身子下面了。
  宝贝!护命的宝贝!为他立下赫赫功绩的56式!
  然而56式宝贝不中用了。宝贝的管口处给打歪了。虽然不是很厉害,但一定影响到射击。他试着用手去扳动,这个是人力能矫正的吗?但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憋着气,死命扳了几下。
  他放弃了。很生气这也是钢铁的东西,怎么就给打歪了呢?妈的,也太不禁打了。他将弹匣取下来,装入裤兜。
  “对!搏一搏。再好好利用它一下。”弹匣装入裤兜时,他发现裤兜里还有好几颗手雷,触发了灵感,决定将枪伸出去诱敌。他用右手扒着树,借力一点一点地拖过身子,在树干的后面一点一点地直立上去。现在他已经用右肩斜斜地靠在树干上了。他将SVD轻轻地靠在树干上,用腰身压着,不让它倒了,觉得不放心,怕等会儿使用不便,又将右手下垂,将枪把持着。他深呼吸了几口,然后用左手将56式突击步枪提起来,突然向后反伸出去。他左手里还有一颗手雷。
  子弹全打在背后草丛,敌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到左边。计划奏效了。
  向前进将枪收了回来,他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不用手雷助战,而是直接用狙击枪射击。等了约有十来秒,他又故技重施。
  56式突击步枪突然又被他反手伸出到敌人的左边去,在敌人的冲锋枪子弹疯狂扫射下,再一次掉下地了。不过这一次不是给打掉的,而是向前进自己扔掉的。
  他用了个低抛的手势力度,将子弹又引开去了那么一点。
  几乎是在同一秒钟内,向前进右手狙击枪提了起来,旋身闪出,现身在了敌人的右边。声左击右。
  他看到的居然是两名敌军,但只有一名开火。另一个家伙趴在战壕前沿,摆着射击姿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向着那名躲在后面一点开火扫射的敌军连开两枪,那才是最大的威胁,一定要先干掉他。
  不好,有一枪打在前面那家伙的肩膀上,向前进清楚地看到,子弹撕裂了那家伙的衣服,开着血口进去了。但这家伙没有动静,死了的?
  就在这时候,那名敌军冲锋枪扫射着过来了。那一枪也没打着他,敌人还精神着呢。现在向前进完全暴露在他火力之下,情势万分危急。他感觉到子弹扫射过来打在了他右边树上的声音,要完全躲避回树后去来不及了。
  枪声突然停了。原来那家伙子弹打完了。
  向前进大叫一声,飞快地冲过去。他边跑边开枪,子弹打得战壕前沿泥土乱飞。敌人换了弹匣刚冒出头来,见不行,也不当枪靶子,就又缩回了战壕内的观察洞里。草浅了些了,向前进跃过了一个弹坑,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弹坑,过去就是敌战壕边沿。他只觉得在跃过草丛和弹坑时,好像看到些牺牲了的战士,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我们的。那是眼角余光看到的,他的注意力在前面战壕的那敌军身上,还要开枪压制射击。他在跃过第一个弹坑后,跑了两步就跳下第二个弹坑,然后马上扑上弹坑边沿卧倒,伸出头和枪去向着只有两三步距离的战壕警戒。左边地上摆着具敌军尸体,可能是炮弹落下来,这家伙很不幸,没能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卧倒。
  他应该是被炮弹的猛烈爆炸给震死的。
  向前进屏住了呼吸,等着对手冒头出来。距离太近,他感觉自己手中的SVD枪口几乎就要戳伸到战壕内让敌人看到了。
  不对不对,方向错了,刚才敌人射击的位置应该是在左边一点。他记起刚才有一枪还打在了左边这名敌军死尸的肩上。
  他迅速将SVD摆过来,向着战壕内。现在枪口距离战壕边沿又要远一些了。
  不能等耗子自动撞上枪口来,力争速战速决才是上策。向前进害怕情况有变,敌人打了一个还有一个,谁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必须得要速战速决,解决一个,就少一分威胁。
  扔一颗手雷?他腾出左手去裤兜里摸出来一颗手雷,这枚手雷还真帮了他立下不少战功。他咬下了拉环,等了几秒钟,用左手抛出去了。
  趁着爆炸的烟雾,向前进爬起来,冲出了弹坑,跳下战壕。他看到了一个炸断了小腿的敌军,倒在战壕内抽搐。可能他的伤口一直都在流血,创口包扎处一片血红,地上也浸湿了一片,不是现在被手雷炸成的样子。
  很顽强啊,这家伙。向前进捡起地上一把AK,开了一枪,帮助他结束了痛苦。
  他往两边看了看,这是个环形交叉的工事,战壕内可以说是横七竖八地躺着我军跟敌军的尸首。很显然,这里发生过肉搏战,看上去很惨烈。左边靠着战壕,有一个我军的战士用刺刀捅入了一个敌军的胸腹部位,但他自己后背上也插着一把枪,刺刀捅出了胸膛,没有被拔出来。很年轻的生命,很勇敢的生命,很壮烈的生命……
  就那样终结了,但始终没有倒下去。
  杀!向前进看得呆了,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你他妈的!”见那家伙还在抽搐,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并没有断气,向前进大吼了一声,一枪托就向他脑袋上砸去。
  现在战壕内静悄悄的了。向前进无声地看着每一个友军战士的尸首,数了数,共有八名。他心里像堵住了什么,很不自在。尤其是那名背上插着枪刺并未倒下的同龄人,给他莫名的震撼。
  牺牲的人永远都牺牲了,还没有牺牲的人在迎着牺牲,走向牺牲。这是在战场,生与死的战场!每一寸领土都有汗水的付出,每一寸领土都浸透着烈士的鲜血……
  杀,唯有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