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满香+番外 作者:步蟾(晋江2012-06-23完结)





从——此——绝——”

轻轻柔柔的嗓音,却气势如虹,伴随着浪涛声,在空旷的海上远远传开去。

文静喊完,跳下船舷,“我们走吧。”

宁煊挑眉一笑,伸手搭在她肩上,也学她刚才的模样,大喝一声,“开——旗——!”

战旗挂上,开战只在即刻。宁煊这趟出兵,旨在速战速决,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敌。虽然明知深入敌方于米那不利,但却无可避免。当日回到临海城内,便召集众将军师商讨破敌之法。

南海海贼的“千步弩”射程远,强度大,抢占了先机。在之前的交战中,往往不等两军相接,米那就已损失过半。宁煊鉴于此,命人将盾牌加厚置于战船四周,作为船甲,平时放下,待进入“千步弩”的射程之内时,再行拉上,以挡弩箭。

此一路为先行开路,船上以武艺高强者为先锋官,并配以精良弓箭手辅之,等候军令下达,突围而上,抢占战机。

随后跟上的是二等战船,每只船上均由一名大将带领一路水军,待第一路军突围成功之后,大军压上,即刻支援。

最后一路军则以眼力佳者为主,远观敌情,判断战机,发号施令。“千步弩”射程虽远,但却不能连弩齐发,每射一发后,必定更换弓箭手。第三路军远在先锋战船之后,始终在“千步弩”的射程范围之外,以“航海镜”为千里眼,指挥作战。

望着前方战船浩荡前行,文静出乎意料地竟没有半分紧张之感,甚至于,她此刻是激动的,带着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海浪滔天,百舸争流,千帆同进,带着海腥味的风吹着她发丝轻扬,衣袂翩飞。听到头顶海风鼓动战旗的声音,她的心似乎也被那激荡的海风鼓得满满的,斗志昂扬。

打仗有什么可怕的?能为文渊保护他爱的米那河山,死又如何?

宁煊偷空瞅了她一眼,看到她微笑的脸上泛着奇异的光彩,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只是心中却不知是何感受。

回头望着令旗上他并不懂的符号,文静解释可以用那来代表简单数字,作为自己一方的暗号。前日他与众将商讨如何进攻之时,因那关键的撤甲时机不好发令。若以鼓声为令,敌方一听便知,势必加强兵力;若不以鼓声为令,又着实不好传令。有将军建议第一发以令旗为号,无声无息,出其不意。但令旗旗色有限,这种情况下不足以分辨发令。

他与人商讨行军作战,从来不避讳文静,文静一向只是旁听,极少发言。但那天,他们说到此处时,她却突然道:“那就干脆全部改为一色令旗,只在上面做些我军才知道的记号以示分别,而在对方看来,所有令旗全是一色旗帜,定然迷惑。”

只是简单地作了些改动,却能起到双重效果。不得不说,宁煊当时是惊讶的。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真有些疯了,从来没试用过的方法,因她提出,他竟然就敢用在这甚至可以说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只因为当时看到了她脸上真心的笑容。

而此时的文静,也正与他想着同样的事情,想起当时他们的反应,文静有些许的高兴,她没想到还能在指挥方面帮上些忙。但同时又有些忐忑,这海风呼啸的地方,用这样的令旗指挥,真的能有效吗?文渊,若是你在这里,他们根本不用那么伤脑筋地最后还用上我这种笨法子,是不是?

“天香,待会有事莫要义气,跟在我身后。”

文静正有些恍神时,宁煊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传来。抬头之际,只见对面遥遥的战船飞速靠近,紧接着,飞蝗般的箭矢如流星雨一般,破空而来。随着咚咚咚咚的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最前面的战船已拉上船甲,阻挡了箭矢,保护着船后的军士。

白浪滔天,船只随着波涛摇晃。文静扶着桅杆,借着航海镜,看到敌方船上的弓弩手一批换过一批,中间约莫半分钟的间隙。前面两路的战船依然朝前,他们所在的第三路则收帆停在原处,与敌方先前弓弩手保持安全距离。

尽管距离尚远,文静依然很清楚地望见了对面,白浪滔天之处,高高的战船之上,一个身穿蓝袍的男子迎头站立,波涛在他脚下分开,海风吹得他衣袂飘飞,他左手立着长刀,右臂高扬着。更神奇的是,他头上盘旋着一只很大的海鸟,透过层层波浪,文静似乎能听到那海鸟的嘶嚎声。

心底一处没由来地柔软了一些,对那个尚未见面的陌生男子,产生了一丝丝好感。

这是战场。

文静提醒自己,耳畔重新回归到安静的波涛声与海风声里去。对面的流矢仍旧噼里啪啦地打在铁质的船甲之上,先遣的军士毫不退缩地开船破浪前行。文静转头看着宁煊,他手里垂着一面令旗,当做是他平时玩的折扇一般,漫不经心地在掌心敲着,那神情看似悠闲淡然,但却能从他的目不转睛里察觉到一丝严肃与紧张。

这是一秒决定万千将士生命的时刻,尽管事先已安排妥当,却仍是不得不紧张啊。

在他身边的是手持令旗的指挥官,大家全部集中精力,严阵以待,尽管都是久经沙场,但也不由得半点大意。

宁煊敲打令旗的节奏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慢慢地离开掌心,缓缓拿起。突然振臂一挥,令旗散开。

“轰”的一声响起,文静回头盯着前方战船。船甲被推倒,原本躲在船甲后的弓箭手暴露了出来。但随着船甲的撤离,流逝一般的羽箭破空而去,将那流星雨生生逆转了方向。

随着宁煊的令旗下,一个战船开了船甲,紧接着其他战船也纷纷在各自令旗的指挥下,推下船甲,反攻而上。一时间,弓箭不绝,你来我往,不停的有士兵呐喊声,吼叫声,混着滔滔的海浪声声传来。

文静静静地看着那先遣的士兵,他们是最精良的弓箭手,是最武功最好的士兵,同时,也是最忠君爱国的米娜子民,先锋队突击,除了箭法准,武功好,更重要的,是无畏、敢死。

文静眼中眸色渐渐沉下,体内的血液也跟着沸腾了,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手里的剑。其实,她原本也是想要在第一路军里突击的,无奈,宁煊死活不让,她也只得作罢,在这第三路军里,跟着他指挥作战。

宁煊说,这是水上之战,就算他们在主帐之内,也会面对战争,想打架,不用着急。她听他的,她来这里不是作壁上观的。

咚咚的鼓声响起,第二路的战船带着主力军队攻上。这一次,短兵相接。文静抬起航海镜远远望去,视线里,那个蓝袍的男子也正望着这边过来。文静看不清他的长相,却完全感受到了他锋利的视线。

是的,锋利。那是一对扫到人就能在人身上戳两刀的视线。文静不自觉地瑟缩了两下。

宁煊察觉,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怎么了?”

文静摇头,抬手遥指远方,轻轻地道:“蓝傲澜。”

是的,那个人,一定是蓝傲澜,文静敢肯定。


 



第80章 文静出手
宁煊长目微眯,轻哼一声,远远地迎上蓝傲澜的视线,下令开船前进。文静帮他盯着对方弓弩手,却意外地看到蓝傲澜摆手,制止弓弩手,然后伸手在侧,他身边一个部下递给他一只弩,一把箭。蓝傲澜箭搭弩上,瞄准这边,拉动机关。

文静大惊。此时双方之间相隔不过三百来米,以他们“千步弩”的威力,这点距离不在话下。 

“他……”文静出声正要提醒宁煊,却发现他也正张着弓弩。虽然米那的单人弩不若海贼的厉害,但两三百米应该还行吧,宁煊的箭术她是见过的。

“嗖”的一声,羽箭离弦而去,与对面的来箭撞了个正着,双双跌进大海。文静松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两人的功力差别。单以此箭来看,两箭相碰之时,同等力道,所以才双双跌落,但蓝傲澜手中弓弩之力比宁煊的大,这么看来,是宁煊更胜一筹了。

思及此,她高兴地回望去,却见宁煊一只手绕玩着颈边落发,挑着一边唇角,兴味盎然,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举着航海镜再往对面看去,一排的弓弩手正在蓝傲澜的示意下,收弓退后。而那个叉腰而立的男子,也正和宁煊露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容。

棋逢对手?

文静惊讶之下,眼见着蓝傲澜的模样在航海镜里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张见过之后很难忘记的脸,存在感极强。五官鲜明深邃显得过分张扬,让原本不错的长相添了一抹戾气。再细看来,浓黑的双眉尾端斜飞入鬓,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文静甚至能猜着里面一定是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再加上两片双眼皮儿。高挺直的鼻梁,让人有一种想一拳揍上去试试硬度的冲动。

这是个和文渊完全相反的人,所到之处绝不容任何人忽视!

文静正在心底作着评判,忽见他丰唇轻挑,清晰的唇线向一边扯开,特写镜头已近在眼前。文静霍然惊觉,立刻将航海镜收起,眼前的特写景象顿时拉长成为一幅完整的画面。

长发随意披在脑后,不成髻,只在风中飘舞,肆无忌惮,那一身蓝袍明明与大海一色,但穿在他身上却更像是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青色,齐肩的长刀倒立,刀面正晃着他的影像,惊人心魄,那只海鸟仍就盘旋在他头顶,像是在等待他一声令下,随时俯冲扑食猎物。

霸气,舍我其谁的霸气。

文静在心里继续下着结论。果然是个海贼。又不似寻常海贼。

望着那似乎飞倦了的海鸟歇在他肩头歇下,文静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每跳一下,就像吼着一声“擒贼先擒王”“擒贼先擒王”。热切地盯着蓝傲澜,眼下两人相隔不过几十米,只要跨过这个距离,只要擒下这个人,南海就可以摆平了。文静将航海镜递给旁人,手紧紧攥拳。

“米那江陵王?”鼓声停止,战火稍歇。蓝傲澜在对面送过话来,眼角扫一眼文静之后,抬眉直视宁煊,轻挑的眉尾尽显狂狷之气。

宁煊注意到文静的情绪激动,向前一步站在船头,挡在她前面,负手而立。“正是。”

“米那皇帝的弟弟?”

“没错。”

蓝傲澜锋利的眼神上下移动,将宁煊打量一番,随即仰头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我就少走一趟。你回去跟你们皇帝说,我也不要他的皇位,只需要你们在沿海让出三十里地,再将水军撤出南海,我自不与你们为难。”

轻描淡写像是极大方地商量着寻常小事,但米那东面南面两面临海,若沿海让出三十里地,再舍弃南海海域,这几乎等于放弃了米那半壁江山。如此嚣张,谁能应允?

宁煊反而笑了,“这个主意不错,从此本王不用再管南海,也少操三十里地的心,老实说,本王是求之不得。可惜,本王有个毛病,就是不愿意强人所难。若是只需本王一个人撤出南海,一个人退出三十里地,这没什么。但是要沿海居民搬家,要海上路人绕道,本王实难开口。”

蓝傲澜原意在激怒宁煊,谁知他竟然不气不恼,反而说他主意不错,也有了些兴趣。“那你要怎样才能接受?”

宁煊笑意更深,很是欢快的模样。“你若能跟着本王撤出南海,跟着本王退出沿海三十里,这些都好商量了。”

言下之意,只要他愿意投降任何事都好商量。但蓝傲澜若投降,他的三万水军自然也归顺米那,米那水军撤出南海,退居临海,那是顺其自然。到时候沿海居民住什么人,都是米那人,当然也不需要计较了。

蓝傲澜仰头哈哈大笑,“原来米那江陵王不过是喜欢异想天开,看来米那真无人了,我收回之前的话。南海,是我的!米那,我也要!”

宁煊无奈叹一声,“如此啊”,伸手再次捋上发丝,再双手摊开,大方道:“那就先问问本王这些兄弟是否答应吧。”

文静自然是头一个不答应的。她早就在等待时机出手了,也顺便检验检验她这一年半的勤学苦练,到底真正对敌时,能打多少分。

文静轻功差火候,无法凭空前行几十米,但她早有准备,捡起船上绳索,隔空抛出,绳索一端的锚正好勾住对面战船弦下的护索,等于在两艘船之间架了一座斜桥。虽然桥很细,很高,但对于文静而言,这已经够了。

宁煊见她作此举动,已知她心意。文静的功夫他最清楚,以绳搭桥虽不错。但万一中间出个差错,不是掉下甲板摔成重伤,就是掉进大海尸骨无存。这就算在平地之上也是冒险,更何况这飘飘凭空,脚下不是甲板上举刀砍杀的战场,就是怒吼的海涛,若心生怯意,更容易出意外。

宁煊伸手要将文静拦下,但文静苦练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如何会听他的?甲板上的打杀有什么可怕的,她就是来打来杀的。大海的翻滚有什么可怕的,她庄文静若是怕水说出去还有脸活吗?

文静浅笑点头,示意宁煊不用担心,踮脚一跃,立于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