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满香+番外 作者:步蟾(晋江2012-06-23完结)






“去你的客人,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我米那岂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钟燕翎见状,正合了口味。“那要先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双鞭顿时缠上,钟燕翎的鞭上竟也生出倒刺,将宁雪的长鞭勾住,两鞭相并,一时竟然分离不开。

文静趁着她们打得激烈,瞅着空档跳出了战圈,回头问宁煊:“雪儿怎么了?”

宁煊抱着双臂看了一会那鞭来鞭往的两个人,见文静过来,也转身懒得再理会。

“怎么了?嘿,哪次她从西关回来,不要在练武场上这样搅和一阵?今天幸好是你和钟姑娘,不然,倒霉的就是我的部下喽。”

文静皱皱鼻子,哼哼两声。“为了保护你的部下,就拿我和燕翎当枪使,哼,亏你说得出口。”

宁煊完全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反正你和钟姑娘就权当白捡了一个对招的。”

“说到对招,你不觉得雪儿这次……她以前也会生这么大气么?”知道宁雪每次在风南礼那里碰了钉子,总是有一番闷气要出的,但是,这招招置人于死地的模样,是她平时生气的模样?

宁煊微微一笑。“放心,回头就好。不过就是又被拒绝了一次,只要还愿意坚持,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文静听他话里有话,不想再说这个,转而问他点将之事。一路回兰都城,他们一直讨论着尼西铁甲骑兵的对策,但始终没有一个好的结果。精兵良将非一日能得,宁煊想要的那种锋利有力的弓弩,也需要时日来研制。但回城没两天,宁煊就奉命钦点兵马,择日西赴支援守关,抵御尼西进犯。

宁煊摸摸鼻子,望着前方正在操练的兵马,眼眸逐渐深邃起来。

“天香,如果面对的是一场明知会输的战争,你还会打吗?”

“当然!”文静想了没想就回答道,“逢敌必先亮剑。就算一定会输,也要先打上一打,不然怎么能确定一定会输?”

宁煊笑了笑,接着她的话道:“没准儿,还不一定输呢,对吧?”

“不是不一定会输,是一定不会输。这一仗,只有成功或失败,没有输赢。”

宁煊明白她的意思,战争中没有输赢,就算战败,就算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是认输。她想完成文渊的遗志,就算到最后,也绝不认输。

“就是,不能认输!”宁煊挤挤眼,笑道,“就算死也决不认输。”

一个“死”字,说得掷地有声,完全说进了文静的心里。文静就是抱着这样的决心,铁甲骑兵又怎样?什么无坚不摧,自古众志成城,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一心向前,就没有破不了的兵!

文静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情壮志。文渊不准她无谓地殉情,那样他会后悔当初救她,那她就不殉情,活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是,她为保护米那,战死沙场,也算是对米那有功,等将来见到他,他就没有话说了吧。

宁煊回头看了看那前一刻还鞭来相往,现在却似乎起了惺惺之意的两个女人,再看看旁边一脸视死如归豪情万丈的女子,眼眸逐渐幽深,眉眼慢慢弯出笑容。一只手又情不自禁地绕上颈边落发,让那一脸笑容看起来更加讳莫如深。

天香,你看着吧,我们要相爱了!

“揽浩阁”上一片静悄悄,自从文渊离世,这里除了府中下人来打扫之外,再没有人进来。文静一步一步地沿着木梯往上,每一步,似乎都能听到文渊那清润的嗓音,都能看到那温雅的笑容,还有他总是轻轻慢慢的咬着她的名字,天——香——

不要想着拥抱,拥抱什么都抱不到,张开胸怀,文渊还在她身边,她还能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笑容,他一直都在身边,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她要活得好好的,让文渊看个够,让文渊绝不后悔当初救下她,不后悔,他们那短暂的夫妻之缘。

推开窗子,湖水里倒影氤氲,还偶有蛙声呱呱。多少个夜晚呵,文渊就在这里看书,在这里看着外面,外面的天,外面的云,外面的风,还有……外面的她。

更深红袖有天香,漏尽不觉风萧索。

文渊以为她不知道,在他烧掉他那些字画时,她也赶上看到了一句。看到了,却抢不来,只能任那在火光里渐渐化为灰烬。既然他要带走,就让他带走好了。什么也不留下,也好,她就当他什么都留下了,他的心意,她的心意。

他曾说过,要她全心全意想着他,连一个孩子都不允许来分散她想念他的心意。他是做到了吧,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她任何睹物思情的都没有,所有想起他时,就是他,只是他,而不是他留下的任何事物。如今,南海海贼已平,她要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尼西之患,就算付出所有的代价,她都愿意为他完成,他人生的遗憾,她为他来填补。

宁煊不会懂她对文渊的情意,也不会懂文渊对她的意义。他以为她与文渊就像他对依柔么?

望着湖光里倒影的灯火,文静无声地笑了。依柔之于宁煊,只是爱,就算那爱再刻骨,再铭心,也只是爱。而文渊对她,是全部。如果哪天她会忘了文渊,那她也不是她了。等待?他慢慢等去吧,反正等这场战争结束,一切都结束了。 

“天香!”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脸孔,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文静一大跳。倏地退后两步,瞪着窗沿上冒出的人头。

又是逆光!

文静忍不住又抬头望了望那挂在天边的朗月。这宁煊,怎么每次选的都是这种角度。那轮廓,清晰无比,但那连,却模糊一片,看不清,总是让她有种错觉,有种冲动,想捧起来看个仔细。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绝对不会忘记,窗下是湖。曾经她也试着从岸边踏着水过来,给窗边看书的文渊一个惊喜,谁知道却一头栽进了湖水,文渊喜没喜到,倒是惊了一吓。然后后来,她从水里游过,文渊小跑地到岸边,一脸担忧地望着水面。小跑步的文渊啊,那时候脸色红扑扑的,加上担忧的表情,很可爱呢。再然后……

“喂,你不让我进去么?”

宁煊抗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文静回过神来,看着仍旧趴在窗沿的一颗看不清相貌的人头。文渊离世之后,宁煊为了避嫌,回到他的江陵王府去了。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军营,往往各自回家就是夜深该睡觉的时候了,宁煊也从来没再进来过这里,只是每天早晚接送她从家门口经过。今夜前来,倒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

文静微微一笑,原本要把窗子推得更开的手,转而放在他额上,然后微微使力。

“喂喂喂,喂——”

随着“扑通”的一声落水声响,文静很潇洒地收手,拍了拍,然后把窗户关上了。

不管什么原因,今晚她不想见他。

第二天,就是他们出军的日子。文静一早就随着宁煊候在军营,整理装备,以待吉时。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到宁煜的送别祝酒,先到的却是一道圣旨。

宁煜宣她进宫。

文静有些不解,她以为她随军出征,已获得宁煜的默许了。回头向宁煊求救,宁煊也蹙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眼看着军队行军时辰快到了,文静不想再多生麻烦。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虽然她现在不是“在外”,也不是“将”,但是,她也不能任由宁煜支配她的行动。

“抱歉,本宫随军,甲胄兵刃在身,不便进宫。”不卑不亢,却拒绝得干脆彻底。

传旨的宫人对她的拒绝毫不在意,反而了然地再念第二道圣旨。

“若遇抗旨,剥夺江陵王爷出征之帅印,转赐威武将军。”

文静咬牙说不出话来,看来宁煜是有备而来,势必要阻止她随军。也好,阻了她今日,明日后日,他总不至于把她关起来。只要宁煊在战场,她就总能跟去。

见宁煊也没有反对,文静跟他互击一掌,算是祝他一路顺风,然后乖乖地随着那些宫人进宫去了。

文静以为,临时被宣进宫,不过是宁煜用来阻止她随军出征的手段,因此也没有太过担忧。想着一会见到宁煜了,该怎么再跟他争取一番,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与他正面起冲突。毕竟,他是皇上,宁煊就是再维护她,也必须得顾虑宁煜。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进宫没见到宁煜,倒先见到依柔了。

这一年来,她几乎将外界的一切排除在外,每天只在军营里与宁煊混在一块,对依柔的情况完全不知,就算见过面,也丝毫没往心里去。因此,这一年多,从文渊离开,她竟从未想过,同样深爱文渊的依柔,会怎样。

情况显然不好。依柔听说她到来,连鞋都没来得及穿,纤纤莲足只穿着一双罗袜便小跑着至宫门去迎她。不出几步,便受不了地停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然后一阵激烈的咳嗽,几乎喘不过气来。

文静一进来看到她这副光景,可是吓得不浅,也忘了自己是被强硬地抓进宫来,慌忙上前扶着她到旁边的卧榻之上。捡开枕边一本翻开的书,卧榻上还留有一丝余温,想必她来之前,依柔正躺在这里看书。

看着依柔消瘦的脸颊,本来生就娇弱的身材,如今更是弱不禁风,一张脸只剩下一双大大的眼睛,还凹陷着,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都病成这样了,还在看书?

依柔倚着卧榻,伸手拉文静坐在一边。“天香,谢谢你来看我。”

文静也没说她是被宁煜抓进来的,顺从地坐在她身边,柔声问道:“怎么没看太医?”

依柔缓缓摇头,那双大眼睛里无限凄凉。“太医看不好。”

依柔是抑郁成疾,心里的抑郁无法排解,她自己都没办法,太医医身体,如何又医得好她的心病?

她当初能得体地对待宁煜与宁煊,化解他兄弟之间因她而起的矛盾,全因有文渊之故。如今文渊已去,她一心牵念尽数坍塌,心里思念文渊,却无处可诉,甚至连要像文静那样,光明正大地痛苦都不能,还得强颜欢笑,把所有的苦痛往心里压,久之,积郁难平。明明知道宁煜对她一片痴情,明知道宁煜为她心忧,她心有愧疚,却又无可奈何。心中抑郁,对于宁煜的宠爱自然无法有多回应,于是劝他再多纳妃,却不知,此举更让他勃然大怒。

事实上,依柔与宁煜成婚两年,未得一男半女,早有大臣依先皇前车之鉴,上书呈言后位空悬,皇室子孙单薄,皇上应该广纳后妃,多添龙子。宁煜心里只念依柔一人,不忍冷落她,每次均以朝中事多,无暇顾及其他而压下,谁知依柔竟不领会他一腔情深,竟然开口劝他纳妃,叫他如何不怒?

于是,这样一来,恶性循环,依柔心中更是难过,宁煜也百般无奈。


 



第96章 被遣送回国
文静轻轻叹一口气。“文渊若知你这样,也定然心疼。”

不提文渊还好,一提文渊,依柔的眼泪顿时止也止不住了,幸好宫女都被遣在外面,不给人瞧见。依柔咽咽抽噎半晌才好,消瘦的脸颊在满脸泪水之下看起来更加堪怜,惹得文静心里一阵抽痛怜惜,几乎也想跟着她一起流泪。

但,她的泪早流过了,如今再不想流了。有些事,哭过痛过,剩下的,就必须往前走了,越依恋越不舍,越要往前走。她不能留在原地,文渊也不能留在原地,同样的,依柔,也不应该留在原地。

依柔絮絮地述着文渊,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念想着文渊。那些并不让人意外却又总是让人意外的文渊,那恁谁也忽略不了的文渊,那明明总是将自己淡入所有环境,却又深入空气的文渊。谁能忘了了啊。随着依柔的低诉,文静脑海里也一幕一幕地放映着与文渊的过往,有一种错觉,仿佛那小时候与文渊在一起的依柔,也变成了她。

“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跟你说这些,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是对的,可就是做不到。明明早就做好了准备,文渊哥哥总有一天是会离开,可是……”依柔紧咬着嘴唇又忍不住流下泪来。

早做好了准备,文渊走了就走了,难过不舍,还是得继续,可是,却不曾想过,当他走了,就再也没有勇气和力气往前踏出一步。

依柔想说的,她都明白。等一个人离开,哪里又是有准备,就会没事的。就算文渊努力淡出了他们的生活,就算他们甚至已经习惯文渊不在身边,但不在身边是一回事,不在世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一瞬间,文静忽然想起了她的父母。从接受了天香公主这个身份,她就再也没想过以前的事。因她仍然活在这里,她甚至于从来没想过,在她的世界,庄文静死了,父母会怎样?就她一个宝贝女儿,正等着她大学毕业,好不容易毕业准备工作了,却得到这样意外的打击。这两年多了,他们……可好?

文静傻愣愣地,各种抽痛同时绞割着心脏。

文静无法说出文渊离开了就是离开了,再也回不来了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