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 作者:怀愫(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12-31正文完结)
撑起身来一路行去,昂了头越走越近,一路还看见他笑,连那笑意都是半分不曾变过的,这个人却仿佛不曾出现在她梦里。
立在两步开外站定了,不等郑寅开口她就截住话头:“我不会嫁你,莫说是作妾,便是你休了李绮姐,再吹打着上门迎我,我也不答应。”
郑寅譬如吃了当头一棍,茫然抬头环顾她:“这是为何?我为你跪了十多日祠堂,好容易父母亲答应了,绮娘通情达理,你同她也是熟识的,这番恩情,怎么还说休她的话。”
宁姐儿冷笑一声:“不论你娶谁,不论你休了谁,我也不会嫁你。”
郑寅先是不信,后又恍然:“你是不是,想当百户夫人!”晃着指头点住她:“所以才不肯跟了我,怪道绮娘说你必不肯,原是真个想当官太太了。”
宁姐儿两只眼儿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一个洞来,郑寅生着这么一张脸,微雨润风,眉目如画。原来他别娶,私底下思想起来,也总念着他有苦衷,虽是薄情也是无缘,哪里知道这张漂亮面孔裹了一肚龌龊肚肠。
“你若两年前来求娶,我再不反顾,一年前来求娶我也谢你深情厚意,如今你来说番话,我原不过是个亮眼的瞎子。”宁姐儿说了这话,郑寅面上却不变色,还只一口咬住:“过去同如今,我待你再无二致,你不过,你不过就是想当官夫人了。”
“她不独要当百户夫人,还要当千户夫人。”宁姐儿叫这管声音一震,抬头便见吴少爷立在后头,他一身官衣,面庞黝黑,自眼角到鼻梁,长长一道刀疤,背着手往前两步,越过郑寅,行到宁姐儿面前,转身直面他,沉声道:“你还有何话说?”
郑寅一见他,立时便知这就是传言中恋慕烟花休妻的吴百户,心里鄙薄其为人,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那两只眼里闪了寒光,打眼往他身上一扫,他立着觉着胆寒。
宁姐儿垂了眼眸,往吴少爷身后退了两步,见他腰上别着刀,背在身后的手上还拎了一个草扎的蚱蜢同一个竹质的风车,心头一瞬,明白过来,他那个孩儿,怕是也在栖霞寺点的长明灯。
郑寅清眉一拧,眼睛还看着宁姐儿,却大笑一声:“想不到我郑寅恋慕的女子,竟也是个攀图富贵的腌脏人。”
这腌脏两个字,落在宁姐儿身上,她却不动不摇,才刚一句他不计较就叫她抖如风中落叶,这会儿却混不在意了。
郑寅拂袖后退:“只当我白认了你一遭,往后山长水远,再不相见。”他这一句不待说完,就听见吴少爷道:“我吴某人的妻子,同你,能有什么山长水远?”
郑寅转身远去,到得走时,眼中还盈满心痛,吴少爷侧头往后看,见她垂头立着,一时不知说甚,看了手里的草编蚱蜢,咳嗽一声清清喉咙,递了一只过去:“这个给你。”
宁姐儿眼前只见那只秋草编的青绿蚱蜢,尾巴尖尖还带着黄,两只眼睛拿红果串的,活灵活现,接过来捏了柄儿,两只手指捏转着,看这只草蚱蜢打圈儿。
两个立着也无话说,宁姐儿低了头,睫毛上还沾了一点点泪渍,吴少爷紧了手不知该如何才好,别扭扭立了一会儿,还是宁姐儿先开口:“我拿了这个,你用什么祭拜。”说着,又把手上捏着的蚱蜢递还到他手里。
“已是祭过了,这一个,是带给兴姐儿的。”他脸上带着伤疤,寻常大人见了还要后退,小娃儿更经不得吓,平日也只睡着了抱出来看一看,见着了他,就扯着嗓子哭个不住。
宁姐儿忽的笑起来,他们俩个可不都是破败人,凑到一处,倒有意思,吴少爷见她笑,皱了眉头,宁姐儿也不瞒了,大大方方:“我只觉世事可笑,咱们这样人,竟也能叫月老凑齐了。”
这口气吐出来,只觉得心中松快,她脸上神色一松,吴少爷也跟着松了眉头:“我说过,你应了那一句,我便八抬大轿抬你进门。”前生注定事,虽不是有情人,却也成了眷属。
吴少爷一路送了他们回家,跟着他的车马,一路顺当当进了金陵城,安哥儿再不满意这个妹婿,却也知道若不是他,妹妹更委屈,两边拜别,他不能问妹妹,只好问丫头。
如意学了两句,便推说听不真,安哥儿心里再气也是无用,这身脏水上了身,哪里还有洗干净的一日,连声张都不得,郑寅是个秀才,在泺水又家大业大,陈家如今在矮檐下,若他回去一通宣扬,还能有甚个脸面回乡。
只一年孝就满了,媒人来请期,定在第二年的春日,桃花开的时候,宁姐儿这头理嫁妆,指尖滑过百子石榴的大红缎子,原来看着也面热心跳,而今却心似止水,她待这个人确是无多少男女情谊,这回见了郑寅,心里更明白两种不同,若真有情,再没有这般坦荡。
吴少爷也是一样,只见她奇,细论起来,倒更似知己,他把那草扎的蚱蜢叫人送去给女儿,吴夫人晓得他去寺里,也无别话可说,把东西给了孙女儿,逗她道:“看看,爹爹给的。”小娃儿一抱住了要送到嘴里啃,叫吴夫人快手扯了过来。
兴姐儿咧嘴就要哭,叫吴夫人塞了个布老虎过去,叫养娘把蚱蜢收起来:“还是不像个当爹的,这东西刮了皮可怎办。”
刘嬷嬷听这一句,晓得吴夫人嘴上埋怨,心里却是喜儿子有了当爹的心思,笑着把那蚱蜢收到匣子里:“太太也太苛责了,不经得事,哪里能成人,看看这一匣子,可不都是少爷置办回来的,总要慢些来,同咱们姐儿一样,才能爬就会跑了?”
吴夫人半是欣慰半是叹,长出一口气问道:“绿翘还不肯?”
刘嬷嬷低了头:“怎么劝也是不听,又送了碳去,添了香油香火。
“总归生养了姐儿一场。”吴夫人低头摸了兴姐儿的脑袋,小娃儿仰了脖子咧嘴冲她笑:“告诉她,若真个不想外嫁,等新夫人进门,再把她接了来。”
雨一落,地上的原来讨喜的金叶子便只沾在地上,一脚踩破了还沾在鞋上,院里洒撒的挥了大竹扫帚还扫不起来,主道上头俱要穿了蓑衣去捡。
蓉姐儿前后两个丫头撑了伞,一路往徐老太太屋里去,这条道总是最干净的,她身上带了水汽,一进门就叫小丫头拿了大毛巾过来吸水,身上烘得暖热的,才能进到室内去。
徐老太太叫雨声打的昏昏欲睡,听见蓉姐儿来了,坐起了身子:“礼哥儿媳妇来了,赶紧坐,叫上茶。”还同她道:“我这儿有烤乳扇,你那院儿定是没得,叫人拿出来烤给你吃。”
自蓉姐儿说了一回点心也分高低,那头徐大夫人再不敢在这上头苛克,几个房里头有的,三房俱有,只数量少着些,蓉姐儿听见果然哎一声:“好,我才里统共一碟子,早早吃没了,就知道祖母这里还有,便是来蹭点心吃的。”
老太太知道她同二房走的近了,搭眉搭眼说一句:“怎么没往你二伯娘那里蹭吃,偏往我这儿来。”蓉姐儿吐吐舌头:“我去二伯娘那儿,也只为着瞧爱姐儿,她受了水气不得出门,我也不去扰她,只管问祖母要着吃。”
她自家也带了点心来,是酥油泡螺,一只只只有小儿拳头大,却是嫁进皇家的庄姐儿分送来的,秦姐儿邢姐儿同蓉姐儿三个,个个都得了两匣子。
“还是内造的,从哪里得来?”老太太眼睛一扫就看见上头贴了金字,便知是内造的,她最爱吃这软绵甜腻的东西,屋里备的最多的就是奶点心,不必打听,只多来几回便知,这回的乳扇得的最多便是为着她好这一口,。
“还是祖母眼睛毒呢,这是我手帕交,她嫁了荣王侄儿,特意送给我尝尝味儿的。”打开匣子里头有粉红浑白两样,加起来也不过十二只,一只不多一只不少的,全送给老太太了,为着有这一匣子点心,连茶饼都省了。
老太太果然高兴:“我这里不缺这些个,你好容易得一回,还巴巴送了来。”葱兰捡一个出来托在碟子里头分食了,下面瞧见吃奶点心,也不上绿茶,上了红茶来。
蓉姐儿吃这一口茶咽了点心渣子,抹完手一拍巴掌:“祖母吃了我的东西,可得帮我的忙。”
老太太斜她一眼,哼了一声:“我晓的,可是那两百斤茶叶?”这样的事怎么瞒得过她,徐大夫人那头刚开口,她便知道消息。
“为这事儿问了大伯娘好几回,再扯不清,可不显得我笨,我娘都说了,两百斤也没个定准,好的次的三六九总要说个数,这才来问老太太嘛。”
“我叫你不理她,你怎不听?”徐老太太见说着这事,不十分肯搭腔,看见蓉姐儿垂了头,两只手摆在膝盖上,乖模乖样又斜她一眼:“这时候晓得装相了?”
“大伯娘厉害,我不敢呢。”蓉姐儿抬眼瞧了老太太一眼,又赶紧低下去,两只手绞了衣裳带子,怯生生:“连母亲都说别跟伯娘顶着来,这时节哪里拿得出一百斤好茶,今岁的早早就卖了,明年的还没抽芽,铺里头存着的拢共加起来,也只有五十斤呢。”徐大夫人的意思,是赶着年节前,先把一半一百斤送来,正好年末还那些下官送的礼。
老太太原先哑了火,便是大儿媳妇打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旗号,买哪家的茶叶不是买,叫王家得便宜的事儿,倒是她发错了脾气。
听见这一句,她立时拍了板:“家里凭般用这些好茶,她当家当傻了?葱兰,你去问大太太支银子,得了就送我这儿来。”
不一时一千两整的银票便送到老太太房里,徐大夫人这帐算得精,均下来二十两一斤,好的同差的对冲了,算是把帐拉平,半点都没赚头。
蓉姐儿也没想着赚一笔,转头从房里抬了四季如意的大屏风出来送到老太太房里,话还说的漂亮,说看见老太太窗框上雕的梅兰竹菊,身边四个丫头又应了名,这个屏风倒是正正好对得上。
徐大夫人听了眼皮都不动,嘴角微微含笑:“老太太既喜欢她,待礼哥儿外放了,留她下来侍候,也是尽了孝心。”
☆、第201章 进贡院徐礼应举出考场吴少送弟
隔得十多日,徐礼便同一院士子一同下场,前年加过一场恩科,是为着皇后生下了嫡子;皇帝大赦天下不算;又免了一年赋税;加了一场恩科。
一任皇帝坐一辈子的龙椅,开的恩科算起来一巴掌便能点出来;还有些在位时短;一回都加不出;自开国以来点着指头不过五回;原还得再等两年的士子全涌进去,这几十年也不定能碰上的运道,还不都去沾沾喜气。
徐礼身上有孝没赶上两年前那一次;这回却是笃定,蓉姐儿早早送了东西来,又是炭火又是吃食;怕他吃旁的耐不住饿;带了两盒子乳饼进去,牛乳子放得足,放在火上烤一烤就又香又软,吃进肚里很能耐饥寒。
别个士子,身上穿的厚袍子都要叫剪开来查点一回,他是徐家男儿,递了名刺上去,写的金陵人士,再一看名头上那一长串的官位,衙役便心中有数,俱上前装样子摸上一回,便放了他进去。
徐家人经过三回个个都不当回事,总归放榜少不自家儿郎,只派了人到得三日后再去门口接人,蓉姐儿又怎么放心,叫来旺守在门口,同来福两个轮换着守。
士子考试,五城兵马司也派了人巡街,三年才考一回,且不知道出几个疯秀才,吴少爷也打马过了两回,不能明目张胆的进去,却也使了银子,叫里头巡考的衙役上些心,也不须递旁的,只添茶倒水送炭殷切些便是。
这些哪里还须差了人打点,那些个主考的坐在堂屋里头烤火,早吩咐了下边人,哪几个鸽子笼里的鸽子是要好好看顾着的。
徐礼虽算不得运笔如飞,却也胸有成竹,头一日卷写完了,还有时间再抄一份,来人收卷封卷时,他已打开食盒,在炭火上烤了半个乳饼,考场里不方便吃汤带水的东西,风干的鹿肉脯子加在烘得酥香的乳饼里头,甜同盐夹在一处倒也别有滋味。
他这里吃的欢,旁边几个却受不得这味儿,有拿咸菜挟硬面馒头的,也有连吃食都置办不起的,一日的口粮便只有一块干饼,还是徐礼眼见着对面那人咽一块干饼看似噎着了,请差役过来倒了碗茶水去。
他囫囵吞了几口肉脯,再吃一块乳饼,翻出里面烧的衣裳,给碳盆里加几块炭,盖把头脸捂的严严实实,挨着火盆眯起眼睛打瞌睡。
今岁冷得早,雨一下秋意就漫上来,天色一暗雾气四起,湿浸浸的侵人骨头,寒风带着水汽,鸽子笼大点的地方哪里挡得风寒,差役隔得一会就要出来瞧瞧,怕把人给冻死了。
到得半夜,碳盆里只留星火,徐礼叫一阵冷风激醒,睁眼一看,外头不住飘进雨丝来,坐椅已是靠了后墙,油灯里的油也烧没了,他添些去,擦起火来,火苗刚燃就叫风吹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