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 作者:怀愫(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12-31正文完结)
蓉姐儿一日比一日大,上半年还在乡下疯跑玩耍,下半年忽的开始抽条,小衣小裙俱都不能穿了,秀娘这才拘了她,不许她高声大气的说话,自家动不得针,让玉娘教她针线女红,还叫她学着平五的模样走动说话,也不许她再出门子,怕她把脚跑大了。
蓉姐儿这才尝到“语不掀唇,行不动裙”是个甚样滋味,家里的阿婆姨母都围了娘亲转,天天一张口便不离秀娘肚里的娃儿,只有沈老爹,十日里头肯带她出去一回。
秀娘正热得扇风,见女儿从外头回来,晓得爹又带她出去玩,把脸一板,蓉姐儿规规矩矩行了礼,正要偷溜回去,秀娘开口道:“给你做了新衣,怎的还穿着这件。”
大富之家的女娘哪里能够抛头露面,倒是贫家小户没这么些个计较,帮着亲爹爷爷打一角酒,往书肆勾栏门前略听一段书儿,只不跟人妖娇调调的失了规矩,也没人出来指谪。
蓉姐儿出门都要换了葛布衣裳,她不满十岁,梳了双丫头,褪去金银首饰只戴个绒花红绳,搀了沈老爹慢慢行去,一点也不惹人眼,这两个也不往银楼铺子上走,只在临河街巷,看看街市,吃吃点心。
秀娘不过性子燥了说上两句,到底不是高门大户出身,只不叫人知道,她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蓉姐儿知道秀娘这上头不紧着她,脸上笑嘻嘻的:“娘,弟弟踢人没?”
秀娘“哼”一声:“跟你说了甚,七八日才有一回,哪家的姐儿似你这样腿长!”说完看女儿脸上还笑团团的,一脸无赖相,她说的重话浑不放在心上,伸手点了她的额头:“一本女论语都好倒背了,还这么不长进。”
外头那些大家子里的姐儿,哪一个不是弓鞋小步,一步路走着还要摇三摇,还有那缠脚的,虽新皇三令五申的禁了,却还有地方长这个风气,越是南边越是讲究三寸金莲,步步生花,蓉姐儿这样已是大脚了。
秀娘才刚要起头教训女儿,潘氏赶紧出言回护:“出去走走瞧瞧也没甚不好,针线不是也学着,日日还写十张大字呢,依我说,哪家的姐儿都不如咱们妞妞。”
蓉姐儿微微红了脸,她一上七岁忽的就明白事体了,只是贪玩的性子十足像了王四郎,在家里闲不住,如今除了读书都已经跟在玉娘身边学着理家事了。
秀娘也不十分说她,看见女儿笑嘻嘻的凑过来摸她的肚皮,照着额头点一下:“白脚花狸猫,吃饱朝外跑,跟你爹一个德性,养不家了。”
蓉姐儿噘噘嘴儿:“我比爹爹养得家。”一句才说完,秀娘肚子里的娃儿一动,蓉姐儿瞪大眼睛,一下笑开了:“弟弟踢我了。”
秀娘也笑起来:“怕是吃饱睡醒了,也是时候该动一动了。”说着一只手抚上肚皮,蓉姐儿盯住大肚皮,抬脸问:“我在娘肚里,是不是也踢人?”
“你那时可乖,生下来倒顽皮了。”她这一句刚说完,蓉姐儿立时接过口去:“那弟弟在肚里顽皮,生下来就乖巧了。”
秀娘拿这个女儿全没办法,看看天色不早,点点女儿的鼻子:“赶紧的,学打算盘去。”这一个倒不是先生教的,而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读书倒是次要,不把着一本帐,往后又怎么当得了家。
五个女孩儿里头,单只有平五不学打算盘,何家姐妹跟悦姐儿都是早早就学了,那李夫人为着这个还背地里哧笑平五的娘:“还真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如今且是商户,作诗写文的就能当得了家?不教女儿把着帐,嫁出去一辈子都要吃亏受气呢!”
秀娘这才想起来蓉姐儿也该学了,专在李夫人那里请回来个管帐的娘子,一手算盘打的“噼啪”响,不独蓉姐儿在学,连玉娘也跟着一处学了。
李夫人既同秀娘好,也常常摆了姐姐的架子教她,说姐儿身边总要凑四个丫头,首饰脂粉,香炉茶灶,四时衣裳,酒果食品,将这四个人备得齐了,才算得体面。
秀娘也学了样子给蓉姐儿办起来,她自家身边也跟着买了两个丫头,因绿芽跟得久了,也让她学打算盘,往后好帮着蓉姐儿管帐。
蓉姐儿皱皱鼻子:“知道啦。”打算盘她一点儿都不怕,蓉姐儿书读的晚,功课不如别个,算帐上头却强,一动珠子就晓得数目,如今已经管起厨房的帐来,秀娘给她管了一个月,晓她有模有样,出入有序,便一样样把家里的大小事务俱都教了给她,看她怎么理事。
也是王家人品简单,不似大门大户里头设个四司八房的,统共就这么点子事,管住了厨房便是管住了半个家,蓉姐儿虽不老道,可想要在数目欺她,却不能够了。
肚里一个还未落蒂,姐姐倒能管事儿了,便是潘氏也叹:“原你生个姐儿我原还想着糟糕,如今一来倒是福气了,有个姐姐照管弟弟,往后你能省去多少心事。”
☆、第89章 荷花会蓉姐作客,请东道携伴出门
既被娘说过一顿;蓉姐儿便收敛两日;沈老爹还是到了点便背了手出去转悠,她却只得呆在屋里头学针线;这上头她手慢的很,虽也做得好,却总比别个慢些。
五个女孩儿都学起针线来了;里头何家大姐儿针用得最好,悦姐儿年纪虽小;家里是开绸坊的,见的新花样子最多;配出来的颜色最是鲜亮;平五却独与她们不同,她挑布挑线俱都爱素色的;少有鲜妍活计拿出来。
几个女娃儿有女红课业,一人给一个小萝筐,上课时便扎上两针,放了课再给收回去给绣娘品评,有的针角大,有的分丝不细,还有的做的活计拙,根本瞧不上眼。
譬如何家姐妹,虽是一对双生女儿,姐姐凭般巧,妹妹却手笨,穿个针儿都要半日,一块绸布头,缝了一旬日还没把它缝成荷包儿,最后还是趁着绣娘背身的功夫,姐妹两个换过来,姐姐替着做好了。
悦姐儿配色最巧,可她别的上头却不细致,分细劈线总不如意,还要蓉姐儿给她帮手,蓉姐儿配色不如悦姐,活儿却细,手慢些出来的东西精致,各有各的好处。
蓉姐儿自顾自的扎针穿花,下了学悦姐儿把她拉到屋子里去说的,她们俩比旁人亲厚,悦姐儿推一推面前的碟子,把梅粉糖推到蓉姐儿面前叫她吃:“顾师傅定能瞧得出来,她们俩走针不一样。”
蓉姐儿还只分得出好恶,两样东西摆到她面前能评得出高下来,可要她细说为甚好,她便说不出来了,倒是悦姐儿,一双眼睛毒得很,一眼扫过去就晓得哪个起针慢了,哪个线角松了,她屋子里管着四时衣裳的丫头,是事儿最多也最机灵的。
这回两个人关起门来说小话,全是因着平五给的一张帖子,她想开个赏荷花会,金湖边又要选荷花仙子了,她自家院里有个湖,里头养了五大水缸的荷花,荷叶清圆出水,开的早的还打出了花苞,便想邀了同窗一齐赏花会。
一张帖子写得文绉绉,还在上头用墨白描了一朵荷花,蓉姐儿并不讨厌她,拿了帖子直言赞她画的好,这粗粗细细的几笔画出一朵荷花来,可不容易。
悦姐儿却一向瞧不上她,看见蓉姐儿要答应的样子,赶紧拉了她的袖子:“还要问过母亲再好作答。”平五根本不放在心上,她的荷花会也不光是请几个同窗的女娃儿,她除了要请米行生意里的熟人家女儿,还有江州为官人家的女孩儿。
“你去不去?”悦姐儿很是犹豫,她有心想去,可跟平五却一向并不交好,但她跟蓉姐儿不能比,家里七进的宅院,别说二门,就是第四道门也走不出去,整日在家呆着,早就厌气了,知道蓉姐儿去金湖看过选荷花仙,还搀了外公去听说书,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好容易能出门子,便是从一个宅院到另一个宅院,能瞧瞧街上的景致也是好的。
蓉姐儿晓得她出门难,她却不在意甚个荷花会,大大方方的道:“你去,我便跟了你去,你不去,我请你到我家去玩。”
悦姐儿听见双眼放光,又咳嗽一声,当着丫头的面作样子:“既这样,我也回请你,叫我娘把待客的器具拿出来,咱们叫一桌席面。”
两个小人说这话,悦姐儿身边的大丫头香罗掩了口笑,绿芽也是一样,放到别家姐儿身上相宜,蓉姐儿悦姐儿说起来倒似孩子话,同那门前捏泥巴摆酒席的没甚个分别。
蓉姐儿却摆在心头,她没请过人,跟悦姐儿两个说定了要去平五的赏荷会,悦姐儿还给她出主意:“你生的白,穿甚样衣裳都好看,我看平五定要穿月白衫子,你也穿一件,不叫她显摆。”
蓉姐儿却知道不能这样下主人家的面子,摇了头道:“我娘怀小弟弟呢,家里都是喜庆颜色,哪里去寻那丧气的来,娘要教训的。”刚还说她是小儿模样,一听这话倒有理有据,便是悦姐儿听了也不觉得是推脱,点头道:“我要生的这样白,我也穿了。”
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哪个不白,只蓉姐儿皮子像了秀娘,一头黑发眼仁儿晶亮,再加上肌肤雪白,配在一处也不白吃人夸奖,回回见了这家夫人那家太太的,夸起她来倒都是真心。
绿芽回去把这桩官司告诉玉娘,玉娘又同秀娘说了一回,秀娘正吃酸葡萄,一口咬得皱毛,咽下去还滋滋有声:“说她拙,这里头倒巧起来了。”这一番话既推脱了事儿不起纷争,又哄住悦姐儿,想不到小人儿嘴巴倒伶俐。
既是接了帖子的,秀娘也乐得放女儿出去见见市面,知道是她们小孩子聚会,也比着正经相聚来,给她穿一套衣裳,备下一套衣裳,差了人去问明李夫人,晓得悦姐儿身边带两个丫头,便还叫银叶绿芽跟着,后头买进来的兰针甘露还欠□□,不好就这么放出门去。
蓉姐儿兴兴头头的自家挑捡起衣裳来,因着夏日,她随了爹的怕热性子,只捡那薄纱做的衫子,挑了两套襦裙叫绿芽捧了到秀娘房里叫她掌眼。
王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吃用穿戴俱不能同日而语,秀娘还有一个绸坊,兰娘因着会绣,又招罗了一批绣娘,秀娘出钱她出力,有了甚个好料子俱都送一份来江州,家里用的绸绢倒不必去外头买来,只挑时新的样子做便是,蓉姐儿如今月月裁新衣,一季倒有五六套好换着穿,她把新做的两身拿出来叫秀娘给她拿主意。
“都是新的也太过了些,这衫子挑件新的,裙子便穿那旧的罢。”说是旧的,也是上月新做的刚上身没两回,既是去看花会,便穿得艳丽活泼些,桃红色的纱衫儿,穿在蓉姐儿身上显得皮子雪白头发乌黑,挽起双丫头来插上金通草,倒像个大姑娘的模样儿了。
既是桃红的纱衫,便配了草绿的裙子,中间系一根妃红色的腰带,缀上金禁步,香粉球儿,再搭一条腰带同色的披帛,秀娘都看住了,潘氏喜得合不拢嘴儿:“再没有咱们妞妞这样俊的。”
到了日子按排好车马,算盘跟了王四郎出得门去,秀娘便叫了来安来福两个跟车,一路慢悠悠的去往平家去。
平家一向在江州做米面生意,水上集市最大的米商便是他们家,宅院自然十分气派,门口站了两个门房,蓉姐儿去的不早不晚,门前已经停了三辆马车,俱是拿绸做的车盖,那门房瞧见来的是辆青布车马倒有些看不上的意思。
见上头跳下两个车夫,跟着又是两个丫头,再下来的小娘子拿围帽遮了脸,身上金银挂着,这才正色些,一路送进二门去。
银叶绿芽两个也是穿了新衣来的,往大宅门里一站都显得有些拘束,倒是蓉姐儿一点不怵,进了二门见着丫头婆子作堆了,便把围帽儿拿下来叫银叶捧了,一路往前头去。
平五早早便等着了,身边还有三个不识得的女娃儿,年纪都跟平五一般大,俱都在鬓边梳起了小辫儿,只有蓉姐儿还梳着双丫。
平五见了蓉姐儿立起来引荐,那两个因着年纪大些只略站着见过礼便又坐下,平五两边引荐一回,拉了蓉姐儿坐下,丫头捧了点心匣子上来,平五笑眯眯的:“一早上蒸的花糕呢,等会子还坐船,去摘小莲蓬的。”
她一向把蓉姐儿当小孩子哄,蓉姐儿点点头,接了点心吃,几个看她一回,俱又转到前边说的诗文上头了:“选荷花仙怕是要比诗文,定是点香做诗,选个诗文最好的。”
蓉姐儿一听便笑,她摇摇头:“才不是,选最漂亮衣裳最好的。”原不理她的几个都把头回转来,看见她咽了花糕喝茶,喝完茶又说:“我见过的,坐了船藏在荷叶里头,高台上不吟诗,唱了个曲儿。”
她这话一说完,几个姑娘先是面面相觑,又不信她,有个脾气急些的便直问道:“你真个瞧见的?”另一个拉拉她的袖子,想来都是熟人,只有蓉姐儿是新来。
蓉姐儿点点头,觉得跟她们说不上话,一个平五她还不觉得,好几个平五坐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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