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拉住明凯哥儿俩,低沉的说道:“你们这班人还好,没有伤损;可是丁刚和他的伙伴八个人都死在官兵的枪炮下。有几个受伤的我们都抢了回来,现在宁封祠,等着明凯兄弟你来给整治呢!”
明凯哥儿俩听说这事,心下一惊,便忙问:“那么韦通一路人来到没有呢?”
郑鹄反看二人惊疑的问道:“怎么,你们从北绕到西,这大半圈子,路上没碰到他们吗?”
明杰骇异道:“他们没来到这?这么说韦通一路人员也吉凶难保了!”
明凯思忖着说:“这倒难说;路上到处是麻烦,怎知不在哪里躲藏耽误下?但话虽是这么说,等到庙里安排下之后,还是着人去探听一下才好。”又转来向郑鹄:“你才说这个宁封祠是怎样个去处,那里靠得住吗?”
“嘿嘿!兄弟,我郑好儿做事你还用问!可靠可靠。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那庙上的跛腿老道和我是穿裢裆裤的老相识。他对官府从来就怀着一肚子怨愤。一向专门结交江湖上逃亡犯罪的人;所以今晚我才带领众人到这儿来,从这儿取齐后再往南去。到他这里咱们就像到家里一样。难道你们还信不过我?”
明凯点头道:“不是这么说。咱们不能不警醒些就是了。”边说着,郑鹄说声“是啊”。便转对身后众人一摆手,蹿跳着引领大家上了路。
一行人沿着山间小路逶迤攥行着,说话间天已拂晓。此时虽是山野草发、杨柳嫩黄、晨景十分美好;但这些人连日劳顿奔波、紧张战斗现在实是疲乏不堪,哪有许多闲情逸致去玩赏景致呢?只顾着高一脚低一脚的赶路。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转过一个山头,面前现出一片黑松林,在树木缝隙中隐约露出几点墙垣的影子。郑鹄指点道:“那就是宁封祠了。”
愈往前进,庙貌也个更分明了。它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带平坦处,四下松林环绕,一遭山石矮墙。墙内座北向南的三间祠堂,青砖灰瓦,低矮廊檐、毫无常见的庙宇那等辉煌壮阔的气派。两厢各有两间草舍,其气色更其暗淡,这大约是道士的云房或烟火房吧?
众人循山坡来到山门切近处,上下一打量;门额不见牌匾,门楄风雨蚀削,门框歪歪斜斜,门槛踏踢缺豁。左右缺少石狮守望,脚下没见阶级升台;一句话:土门土户。这时,郑鹄让大家在此稍候,自己先进内告知不平道人去了。
大家在等候中仔细打量一番这一带环境,只见:山下来路经祠前,蜿蜒盘回,直达山顶。墙垣东侧有一股泉水汩汩下泄,流向山底。这祠堂地位分明是经过大量人工开拓铺展出来的一快台地;断涯,沟畔处还约略可见到烧焦的陶器残渣和残留在沙石间的碳沫痕迹。对这些他人都如视而不见,明凯、明杰二人却见景生情大有感触,怀念起乃祖燕青那一辈古人当年梁山泊聚义的英雄事业来。这是因为,他们从那些烧陶遗迹上推想出:这庙址大约是当初开创梁山水寨时的砖瓦窑场的旧址,所以虽经七百年的日月流逝,至今还多少残留下一些陈迹。由此又想到当时群雄聚义,该是何等雄伟壮烈,因此,不由的一阵心潮起伏,激动不已;想到这些,不由的升起无限感慨!
四十二避兵梁山匿道院(1)
四十二讲收失散避兵梁山匿道院
不平原为登楼船一番遭际一生寒
一
燕明凯、燕明杰两人正在叹赏之际,就见郑鹄同一个四十来岁的跛脚道士一起说着话走了出来。明凯、明杰心知这一定就是不平道人了。便赶忙和同来的众人一起迎上来见礼。郑鹄先向道人介绍明凯、明杰:“这位就是海滨燕家庄的燕明凯先生。”又指明杰“这位是燕明杰义士。这几位都是我们捻子兄弟。”又回过来指着道士说:“这位老道就是我所说的号称不平道人的焦志昆,道号道勤仙师。”他话音未了,道人早走上前一步向客人打一稽首,口中连称:“善哉、善哉!快请进道房说话。”明凯、明杰见礼、道扰,说:“我等众人避兵来宝祠打扰多谢道长容纳。”
郑鹄见两方一再谦词,有些不耐烦了,用他那娃娃腔嚷道:“我说了:到这和到家一样,还直客气什么!走,进屋歇歇再说吧!”道人闻言,哈哈笑道:“是了是了。还是郑猴儿爽快。快请屋里歇息吧!”说着大家便先后向里面走来。道人见明凯、明杰人物英俊,神情萧洒,一派英雄气概,不由的从心爱重,便一手拉着一个三人並肩走在前头,郑鹄在后,其他众捻子相随。
道人因为走路跛脚,使明凯、明杰也随他大摇大摆走来。一面摇晃着,道人摆着头说:“久闻燕家庄藏龙卧虎,英雄辈出,个个文精武勇,只是无缘前去拜访,今天得会二位少义士,一见便知,实在是名不虚传,果然个个英姿秀爽,蕴籍谦恭,是干大事业的人材。哈哈哈!真是天赐良机让咱们相会呀!好好,既然有缘相聚,我可就要留下你们多盘桓些时候了。只是这里茅庵草舍,浅房陋室,让贵客受委屈,实在不敬。但是,既来到这儿,咱们就义气为重,好好聚谈聚谈;你们可不嫌弃我这个穷道士吗?”
明凯兄弟齐称:“岂敢岂敢。道长过誉了。我们弟兄涉世甚浅,正需要多向尊长讨教;只是如今的事情恐怕多累清净道院、多有不当。”
道人摇头说道:“举义大事本是每一个中国人的事。我道人跛腿断脚,不能操戈相从已是惭愧。在这种时候能得接待众义士,我是荣幸还嫌不够,怎能说到‘累’呢?就是真有什么‘累’及,我老道一身一口,为反清大义,升了天也值得,还怕的什么!”
说着,众人相跟着进了客舍。十多个人,站满一屋,道人觉得不是待客之礼,便和郑鹄说,让他把众捻子带领到殿后山洞去,留下燕家哥儿俩谈话。郑鹄说声:“那好。你们慢谈我去去就来。”便带领捻子们往后去了。
道人让明凯二人坐了,双手捧来个泥茶壶,斟茶。这工夫,明杰已把屋墙四周扫视了一番。只见正面壁上悬挂一幅画像,那人面目黧黑,蓬发乱髯,衣衫褴缕。看了一回也看不出这是哪一辈古人。又见两旁配有一付字联,上联:陶土为器以利万民万民不识有巢宁封;下联:冶铁成兵而屠生灵生灵皆晓干将莫邪。横批是:大块混沌。侧面壁上是一幅诗联:上书:“一点灵性采五行,吐纳蓬瀛云水中;仙路渺汒人尽晓,奈何九洲烟雨溟。”看那字跡,书法虽不甚好倒也挺拨有力。一面观看,心想:这人一定也是个深受人群塗毒而愤世疾俗的。
正看之间,道人已斟过茶落了座。见明杰专注观看那些壁纸,便笑道:“都是贫道不识羞随便塗就,佔盖旧壁就是了,义士莫见笑。”
明杰摇头说:“道长过谦了。”明凯听他们说到壁纸,便也留神去看,然后说道:“古人讲‘诗言志’,所以凡有所作都是表明心迹,因此,从这上可以看出道长的为人品格来了。”
道人又谦词一番。然后便谈及昨天斗官兵烧苇荡,亦及湖上捻众前南下晥省会合聚义的事。道人愤慨的说:“当今的世道是:洋人逼迫清国朝庭,朝庭就压拃百姓;真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虾吃泥;‘泥’也不得吃了,不拉旗造反还待怎的!贫道要是年轻体壮的也要随着大家去聚义的。可惜我不行了!”
明凯道:“是啊,现今世道这么艰危,弄得人心思乱,处处作乱,人人都坐不住了!”
“那么鲁东一带情形怎样?你们燕家荘从来多有俠义之士,是否在那里召唤起一方豪杰之士举起义旗呢?”不平道人问。
“不曾。”明凯道:“俗语说‘树高招风,名高招嫉’。燕家庄祖祖辈辈都有个空名,其实也是平常。但就是这个空名,也让官府不放心,时时疑忌,总把眼睛盯视着;这一来就使庄人难以举动行为了,所以我们两人才离庄出外来的。”
“噢,是这样啊!”道人如有所悟的说:“清国天下已坐了二百多年,现在虽说腐烂不堪,也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镇压百姓闹乱这点力量还是有的。”道人沉声说。
“虽然这么说,但是这要看民心如何了。”燕明杰道:“现今不是有南方的太平军;西面的回民义军,咱们这边的捻党义军,几路义军都能同心协力,会合起来,就不信他满清朝庭还能有多大能为!”
“二义士说的是。”道人慢声说:“大明天下不也二、三百年,还不被李自成、张献忠等的义军给推翻了吗?可是李自成也没坐稳天下,倒让满鞑子从旁下手夺去了;到尔今又弄得民怨沸腾,人们又要推翻他了。所以呀,打天下不易,坐天下更难哪!”
明凯赞同道:“道长此言实是明见。人们往往只顾算计打天下,怎么治天下这个重大事情倒是想的很少了,往往就是这么坏了事情的。流血牺牲奋争一场,生民塗炭,精英丧失,不成功,固然可惜,成功了落个改朝换代,新君主还是孤家寡人弄得黎民百姓照旧痛苦穷困,人们不是白白的掉头流血一场了吗?”
“是啊是啊!千百年为世情就是这样一代代到今天的。”不平道人专注的望着燕明凯说:“听燕先生所讲,想必对此另有一番高见了?”
明凯略作沉思。便简要的把大同会的主旨精神说了一些,这使道人十分心服,频频点头称“是”,直到明凯说毕,道人抚掌连声高涌:“无量天尊,善哉、善哉!”然后又问:“这么说,你们二位义士既参予了东平捻子的行动,那么他们就是信俸了这种大同的主张了吧?”
燕明凯摇头,说:“哪里呀!哎,也只有周大捻子和一位栗先生稍许认同,其余众人都把这种说法看做远不可及,云里雾里的东西了。道长您对这大同的道理是表示了理解和赞同,我才这样说,不然您恐怕要怪罪我这话孟浪了吧?”
道人感叹道:“这也难怪,‘阳春白雪,合者甚寡’呀!贫道倒算不得高人,但你们所说的‘大同’这番道理确实是治世良方;它虽不像王朝更替那么立竿见影,可是它一旦实现于世,就将是天下生灵永世之福。宏大的成果需要宏大的工程啊!怎能期望它一蹴而就呢?”
燕明杰一旁听如此说,称赞道:“道长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实在是这‘大同’道理太合事理,不由我不服膺它。还望得便时深入领教。别看我出家人,其实这出家之举也无非是愤世而已;如若真有合心同志之道,出家不出家算得什么!难道还想真要成神成仙吗?这道士我还当它何来!”说罢哈哈大笑起来。明凯、明杰二人也被他说得大笑。
道人笑罢一回,又问:“那么你们二位怎么又和周炳他们捻子一路南下了呢?”
明凯正在喝茶,明杰便答道:“因为才说的‘大同’事业自然不是自己就能到来的,它需要众多的人去为它奔走劝化,让众人都懂得了它的道理,都来为它奋斗才能实现。再者官府又称它是邪说,不允许传播;我们一为躲避官府的纠察,又想在捻党和其它会党里劝化,便来到这鲁西大捻子,不久便赶上他们拨寨南来。同时又听说太平军的宗旨是‘有饭同吃,有衣同穿,有地同耕,有钱同使等等’,也有大同的意思,和我们的主义相一致,如果我们和他们能合作,‘大同’的事业岂不一时就壮大起来!所以就成了同路。”
四十二避兵梁山匿道院(2)
二
三人正在谈得兴高气合当中,突然门开处,郑鹄一步跨进来,只见他面带惊慌,气急败坏的向座中三人说:“糟了!糟了!韦通让官兵捉拿去了!”
燕明杰闻言一惊,但又忙站起身上前安慰他说道:“别慌张,别慌张,你慢慢说清楚些是怎么回事?”说着,一面拉他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郑鹄紧挥动着两手,咽口唾沫,穏了穏神儿说道:“是这么回事:刚才我派几个弟兄往山下哨听韦通一伙人的消息,在路上遇见韦通率领下的一个小捻子——二麦子,他说:他们一伙人从水套西面分头点燃了苇荡之后,就沿运河岸往南来;傍天亮时候到了安山,想乘拂晓前这个工夫绕过村镇,就可以从苇溏里过来到梁山这儿来了。没想到东平城里得到了湖上开仗的信息,官府怕应援不力上面怪罪,便连夜派兵沿运河两岸各交通路口和就近村镇都分兵把守着了。韦通他们一到安山镇外就碰到守兵,二三十杆枪围住他们四个人,逃出的这个二麦子是因为跑丢了鞋,在后面找鞋才侥倖漏了出来。他说他眼见的韦通几个人让官兵梱绑着拉了去,二麦子当时匿在树后,到官兵忙乱着押送人回镇里去以后,他才一路逃来报信。”郑鹄以他一向少有的焦急,在座上紧捶着膝盖头。然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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