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愈之后就要学点真本领的主意。所以天津事了之后便回到了这里。
初回仓州,他又来到开原寺讨个存身之处,和尚们虽懒怠留他,但毕竟是从这儿出去的,也就勉强收容下。日间,他还是拖着双柺在街头赶场唱小戏,他学戏中也学会了拉胡琴,在街上每打好场子,就放下柺杖坐地自拉自唱。他本来唱工很好,嗓音清亮,字润腔圆,再加以身世苦楚,满腹悲伤;又专揀那悽怆哀怨的苦段子唱,而每一唱又情发心底,悲从衷来,这样一来就常常把那些听唱人给感动得唏嘘下泪,心酸肠断。再加以他那断腿瘸脚的样子,就更加引起人们的怜悯之情。所以多数都能大方的施舍。这样,他倒还混得不错。
几个月后,焦志昆又慢慢的扔掉一支柺,柱着单柺上街了。又过几个月单柺也扔掉,只不过脚步瘸得很重就是了。伤病恢复由重而轻这是常理,同情他的好心人都为他高兴。其实他的腿伤早已痊愈,久拖双柺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韬晦之计;就是现在跛脚也都如此。
焦志昆回仓州是远祸,更主要是为了访师学艺。还是在他拖单柺的时候,一天,在一处商号的簷前坐地唱小戏,周围有二、三十个人在听戏。唱过几段之后,临散场时,有一人走到跟前问:“你是姓焦吧?”焦志昆当时一愣,打量此人,二十五、六的年纪,面目端方,说话挺和气,但不认识,便疑惑着应了声“啊”。随后迟疑着说:“是啊。请问先生高姓?怎么认识我呢?”那人说:“我姓王,这城里四海镖局的。前二年在天津看过你的戏,刚才看你有点面熟,又在唱戏,故此问一声。多有打扰了。”“啊,原来这样!您要不说,在下哪里敢认识呢!”“是啊。你摔伤腿的事我也听说了,很可惜呀!那会儿唱的那么‘红’,现在竟落得这样地步!”“哎!别提了,都是我个人大意失脚呗!”“嗐!就那么回事吧!过去的就别提了。怎么样,要不嫌弃打扰,咱们喝杯茶去?”志昆道:“多承赏光,那就请吧。”说着,二人便一起走进一处茶室,挑清肃处坐了,要茶喝着。那人说:“我姓王,叫王锡久,在镖局当个镖师。前二年随师父押镖到天津,交待了买卖,那天师父带领咱们五。六个人去丹桂园看戏,正赶上你唱《铁弓缘》,当时场上人人喝彩,叫‘好’不断,所以我记的牢。去年我们又去天津,还想看你的戏,可是一打听,说是你伤了腿,再不能登台了,大伙都很败兴,戏也没看。”焦志昆被这一提,心中不由得有些感伤,但在生人面前怎可表露,便忍住伤感,说了些“多承偏爱”之类的客套话。当王锡久问到他来仓州落脚哪里,今后还有什么打算时,志昆见他说话诚恳,便说了眼下住身和意欲求师学艺的话。王锡久听罢,打量了志昆的腿一眼,面有难色的说:“你这腿……?”志昆明白他的意思了,说道:“这不碍事,但得有师父教,这不碍事。”说着抬了抬左腿。王锡久见他求师心切,停了一停才慢慢说道:“你既是这么说,我倒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找找,成不成可没个准头儿……”还没等他说完,焦志昆便急道:“莫非王大哥你要收我这个徒弟吗?那我这就拜师了!”说着就要拜师磕头。王锡久慌忙拉住,说:“不!不!我哪成!你先别急,你先听我说,我是想到一个合适的人,没说好之前先不必说给你。这样吧,你先回去等着,这三、二天以内,成不成我也给你个回信。你住在哪呢?”
志昆说了住址。二人又喝着茶说了些怎样伤腿,怎样不得医治和无法在郭家存身的一番经历之后,便分了手。
果然,两天后,王锡久到开原寺来找焦志昆。见面就说:“恭喜老弟!事情有望了。”
原来王锡久说的师父不是别人,就是四海镖局的总镖头刘世海。也就是王锡久的师父。焦志昆早也听说刘镖师武艺十分了得,为人又甚是豪爽、义气。在南北镖行和绿林道上交撸Ъ恪D馨菟Σ蝗菀祝灰虼耸只断病5毕露酝跷玫木⌒募鲆乔Ф魍蛐弧M跷盟担骸扒夷晃遥燃税呈Ω福底剂耸漳闶保趁蔷褪鞘π值芰耍菇彩裁葱徊恍坏模凰遣皇漳悖透挥眯晃伊恕2还宋宜的愕恼庑┚苁歉卸顾悼垂阍谙诽ㄉ系拇蚨飞硎郑鹞涔σ惨欢ㄊ且坏憔屯ǎ岢霭押檬帧2还芤陕悄阏馔壬耍滤涣椋Р缓靡铡!?br /> 焦志昆笑道:“要是单对这个有疑虑,王大哥你就放心好了,到师父那你就明白了。”
于是,当下约定,次日下午,王锡久来引领志昆去拜见刘镖师。
次日一头午志昆也没出外。午前早早就剃刮梳洗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裤、鞋袜。刚过午王锡久就来领了他去。
在镖局后堂拜见了刘镖师。刘镖师五十上下年纪,上中等身材,白中透黄的面皮,大眼直鼻,两楄厚唇微微有些外翻,浓眉浓须、宽肩乍背,说话缓慢,嗡声嗡气,好像从缸里发的声音,镖师身后还有三。四个青年人,大约都是他的徒弟吧。
当场,在王锡久的指引下,志昆跪倒给老镖师叩了三个头。刘镖师从太师椅里站起身拉住他说:“慢着慢着,且慢磕头,现在咱们话还没说定,我怎好平白受你的礼呢?”说着,让志昆在一旁的杌子坐下,才又一面打量着慢慢说:“听锡久说了你的身世经历,实在是个苦人;我又在天津看了你的戏,觉得还算手脚俐落。可是你现在伤了腿,如今还行走不便,着力不得,我正在犹疑着呢,只等你到来让我看了可否,咱再商议。现在咱们就直人办直事,来:你就在这庭院里把唱戏那套手、身、步法和翻滚跳跃练上一套给我看看,行了,咱们回头再商议;不行呢,咱们还有一场戏的缘份,你也在这吃过晚饭去;不成师徒还可做个朋友嘛!你们大伙儿说是不是?”说到这儿,他先“嗡嗡”的大笑起来了。这笑声好像连屋瓦都给震动了。
焦志昆见如此说,便欠身道:“也好,就依老人家所说,请您过目。”站起身出到院中,刘镖师便率众人出厅站立台阶上观看。只见志昆掖好衣襟,转着圈子在院内挺腰提肩走了三遭,然后站立场心,就地前翻五番。后翻五番;站了一站,又立即跨步踢腿,弹跳起五尺来高;接着左腿单立,右腿盘屈旋转五、六转。他正要再往下练,就听刘镖师喊:“好了!好了!这就行了!”志昆正在下院边,听得喊声,便收了招式,只用左腿单腿跳到阶前。众人看他已是满脸汗湿。
待大家重又回到堂内坐定之后,刘镖师让志昆捋起左腿裤筒,用手在膝弯处前后上下捏弄一会,然后点头说道:“还好,骨头没有错接位置。看你方才院里的行动和这腿骨的接复都不错,为什么初来时跛腿呢?”
志昆被这一问红了脸,当即回说:“那么师父您是不是可以收下我了呢?”
刘镖师收敛了笑容道:“你问这吗?我是要你回明了我的问话才能说收、不收,你明白吗?”
志昆迟疑一下才慢吞吞的答道:“既是这么说,我就不能瞒您老了;但是,我这话只可对您老一人说。”说着抬眼看看屋内其他人。
四十三磨牙砺爪争自强(2)
二
老镖师见如此说,便示意其它人退出去,之后才回视志昆,等他说话。志昆便伏身向前,低语道:“现在我就把一条命托付给您老人家吧——我在天津杀了仇人,为了不受人怀疑,就一直装着腿伤严重,行走艰难的样子,让人们不能想到一个严重残疾的人能够一对一的杀死一个唱武戏的;就是这么着,我才脱过一场官司。”
老镖师闻听此言大吃一惊,两眼呆呆的直视志昆好一会,沉默一会儿才说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么看来,你倒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哪!不过你这么一说倒让我为难了;按你的腿伤是没有什么说的了,可以收你为徒;可你这命案一事,万一哪会子犯了案,我就有庇护罪;要不收下你呢,你又跟我说出了这么性命攸关的话,就是把一条性命交给我手里了,这一来,我是无论如何也得收下你了。”
听他说到这里,焦志昆早已跪了下去,磕头哀求道:“望求师父放心,将来就是有犯案那一天,我也绝不连累您老人家,我只说瞒眜没讲。请您收下我吧。”
“那么你既然大仇已报,还要学武艺是什么打算呢?”
“您老已知道了我的一些遭遇了。”志昆眼含泪珠说:“我在伤后痛苦中,于病床上动转不得,就反复琢磨;我父亲一辈子受欺受压,最后死在人家手里。我呢?比他还惨,自小就不得当人,直到弄成断腿,我那时候哭都哭不上来,疼得牙根差一点咬碎了,那真是死不了活不成啊!在这个时候讲什么仁义道德、忠信礼让,或是人们常说的‘老实常常在’都解不了那种要命的痛苦。后来不知怎么我一下子明白了:人不生下来也罢,生来到世上就该能保护着这个身体不受非常的苦楚和非人的待遇才是。有钱有势的人,从小娇生惯养,长大了还是享福,並且还可以欺负它人;咱们没钱没势,无可倚靠,就该有点儿护身的本事才成,要不就总得像猪狗似的让人家想打就打想杀就杀,若是这样还有个人生的滋味吗?因此,我就想到要学点看家的手段。这就是我的心思,就请师父怜念吧!”
“这么说,你就是为了不受欺压来学武艺的了?”
“此外再有,我只是还不敢口出大言。既然您老人家问到这,我就说出来吧;我想世上像我这样受欺受难的人太多了,我要是能有点儿帮肋人的力量不也可以给别人些帮肋吗?”
“嗯,这还好,算是心存善良。要是单为自身就不可教了。”老镖师手捋胡须含笑说:“就这么的,你要诚心学,我就算收你这个闭门弟子吧。”
志昆闻言立即跪倒叩头,口称师父,“弟子志昆给您磕头,谢师父再造之恩。”
老镖师伏身拉起,让他坐下,然后含笑说道:“好吧。今晚咱们摆酒,就咱爷儿几个喝上几盅,算是给你接风。”
焦志昆当日从开原寺出来住到四海镖局,从此开始学起武艺来。老镖师海天早晚教他练功,因为他先前学戏时受过严格管教,尔今学武艺虽与学戏不同,但吃苦磨练却是隔行不隔理。又且学武戏的打斗身手的法门也和学武艺相近,因此他的武艺学得还算不很吃力,因而进步很快,这使老镖师极其满意。同时,老镖师又知道他曾跟云海和尚读过书文,便在镖行里给他安排管理文书、契约和出入帐目等的差事,使他自食其力,心安理得。
演戏的武打和武术的差别就在于:前者是花架子玩艺儿,要耍得灵活好看,以假乱真就是了;后者则是真杀实砍的硬头货,来不得半点虚假的。但是这二者又有许多相通之处,那就是:闪展腾挪、蹿蹦跳跃的身手灵活劲儿;在这一点上,只要各处加进硬功强力就成了。还有打斗招法;演戏是两方对打要配合严密;武术则与此相反——专寻对手的破绽乘空攻击,不能讲配合。但是,虽然敌我有别,用心不同,可是毕竟又都是抡刀抖枪,出拳使掌,而练戏中也就练活了手、眼;所以焦志昆在这些功夫节上都学得顺手省力。他所要加意用力习练的是那些硬功,气功和拳棒。所谓练功夫,就是勤学苦练出来的真功夫,所以师父每教一个套数完毕,自己就要勤苦演练一段时日,这二五更的操课就是雷打不动的了。
在师父悉心指教,师兄们热心点拨之下,志昆的武艺长进很快,三年时间下来,他的拳脚,器械功夫已是极为可观。
三年里,老镖师对外只说是看志昆身带残疾、人还算精明诚实,因此雇佣来镖局里做事的;又从不带他出外押镖,也不露师徒身份。外间人看他一瘸一柺的样子,也都深信不疑。虽是这样,老镖师刘世海还是不放心,怕一旦露相事发,祸事难担。出于这种心情,一日得暇,刘镖师把志昆唤至面前,对他说:“你在我这学艺已是三年,我这当师父的可算是对你倾囊相授了;现在看你各样功夫还都算拿得出手,我想你在这里再久呆也无益。不是为师胆小怕事,只怕你青春年少的,一旦露了底细吃上官司,岂不悮了你一生前途!为师一番心血教你,只望你能在世上做一些有益的事,总然不求为我这师父争光,也不可辜负你一世为人哪!故此我打算让你远走高飞,自己出去闯荡一番事业,或者另就高门深造;这个我也不给你画地为牢,束缚手脚。看你的心性还不致于让我丢脸吧?将为或许成个大材。这么跟你说,你可愿意吗?”
志昆见师父如此说法,便低下头说:“跟您老学艺三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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