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草
吉怀仁听说:妞儿年轻、俊美、立时心动,当即哼了声,沉思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嗯,照这么说,这个人到也当真可疑,只是照你说的她到像似会点武把操,咱们要当心对待才是。可是,让你们这么一惊动,她能不能溜跑了呢?”
蔴杆儿见吉怀仁有几分信了实,心里略微稳当了些。于是大着胆子献计道:“老爷,依小的说,咱们有枪有炮的,她就有点儿武把操,还架得了这些?除非她吓跑了,要不跑,咱们火枪火炮的围困了店房,不怕她不乖乖儿的束手就擒!”
“对,就照你说的,拉出二十人,各带火枪,赶快前去包围了她再说,晚了别让她溜了。”吉怀仁把手一挥,说:“我这随后就到。我不到你们先别惊动她,另外,我告诉你:你们只能活捉,不能杀死,听着没?要是你们给弄跑或弄死弄伤了,我可不答应你!”说完便大步回房穿好衣服,带上撅把子短枪,出动了。
再说王锦屏,把几个团丁赶出去之后,便坐在床边想着自己该怎么办,是趁早走开,还是等着瞧动静;走开,倒可以省却许多麻烦;不走,也不能安稳睡觉了。好吧,既到事非地,就难免做事非人。看看这吉怀仁地面究竟是怎么个势头儿!想到这儿,便静下心等待究竟。她正在闭目静候中,忽听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便立即警觉起来。再侧耳细听,就听门外有轻咳声,随着是几下轻轻叩门,她镇定的问:“什么人?”外面是店伙的声音:“客人,是我店家。”“你有什么事,明天说吧。”王锦屏原地坐着说。
店伙嗫嚅着说:“是这么回事,客人;我有几句话这就说给你才好;要到明天,只怕悮了大事,就害了你了!”
王锦屏听他语气诚恳,再也想从他这听听这伙团练素日的行事,和吉怀仁这一时还都怎样。想到这,便点起灯,让他进来。
店伙进门,靠在门边站着,一脸不安的神色,说:“你怎么还不快走?迟一步就没命了!”
“这是怎么说呢?我住店花钱,为什么三更夜往外撵我呢?”王锦屏已听出他的来意了,只假意反问。
“嗐!不是这个意思,客人。我说让你走你就快走,晚了就坏事了!”店伙急得直跺脚,“我这是为你好。现在没有功夫说别的了;以后你慢慢就会明白我的这片心思了!你头会儿惹的祸你还不知道吗?反正话我给你说了,听不听由你!”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没等他跨出外房门,早被锦屏拽住衣袖,把他一摁,他就挺不住身,坐到一张矮凳上,惊得瞪眼睛直发愣。王锦屏和气的说:“店家莫怪,也别发急;你的好意我已明白了些:是怕那伙人再纠集了人来,是不是?这你放心,我要怕,不用你说我就逃跑了。刚才的一场闹,你都看见了,俺要是个软瓜,早让他们给捏扁了。你既是好意来为我打算,我也就实话告诉你:一路上从踏上即墨地界,就听到了愚山团练头子的许多罪恶够当,只因为有事在身,不便多揽闲事。如今的事,他们就此罢休,俺也就罢了。他们要是当真来找俺这行路人的麻烦,俺倒想知道知道他们是怎么个厉害法儿!你的好意我领了,你就放心去吧。”店伙听这么说,也就不便多管,自去了。
王锦屏关上门,熄了灯,在黑暗中浑身上下紧束一番,随身器械安置妥当,然后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以备应付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
四十八燕去梁空徒劳访(3)
三
不多一会儿,便听到院外有杂乱的脚步声。随即“轰、轰”几声火铳响,紧接就是打门声,吵嚷声。刹时之间,周围便是一片鸡鸣犬吠、人声呐喊;砸门、开门、沓杂的脚步,七嘴八舌的呼叫,一迭声的喊:“那个假扮男装的丫头出来!你被包围了,跑不了啦”
王锦屏见是时候了,便沉住气,从容不迫的出屋来站立檐下,历声叫道:“我在这儿呢!你们平白无故的,做什么这样拿刀动枪大呼小叫的骚扰行路人?”
院门里,那蔴杆儿为首的十来个人,有的两手端火铳,一起堵着大门,远远的吆喝:“好!你这个妞儿还算够样,没溜没跑。现在俺们看你是个妞儿,明白告诉你:现在店房已被大队包围,你就别打别的主意,只有乖乖的跟俺们到局子里去见吉团总说话;倘若不听俺的,你吃了亏可别怪俺们话没跟你说清楚!”一面说着,搁几个人守住门,几个人端火铳的在后俺护,持刀矛的在前慢慢向前凑过来准备捉拿人。
王锦屏见状迎上几步,高声说:“你们站住,再往前来就让你们横着出去!”
蔴杆等人头会见过她的厉害,听她如此说也有些胆怯,便停住脚。
王锦屏也停下说:“承你们关照了。俺一个明去明来的行路人,干嘛要溜要逃的!就是到哪去,俺光明正大,又怕什么?你们头会儿怎么不说呢?说了俺不就和你们一起去了吗!这会儿想起来请,也该客气些,这么大呼小叫抡刀动枪的,惊动得阖庄不安,还像个办公事的样子吗?这不成了打家劫舍的强盗了吗!听说愚山团练局子也见过一点阵仗,光是乱党份子就扑杀多少,怎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单身行人就这么心虚胆怕的?这不太小家子像了,传到外面岂不让人笑话掉了大牙!”
几个团丁见她这么安然澹漾,十分渺视他们,一个个不由心虚气短,手里的傢伙也就不觉的顺了下去。
王锦屏边说着凑到蔴杆儿面前,说道:“头会儿是你带人来查夜的吧?那么这一回的动就是你勾起来的了?现在跟你说:你来要抓要扑的,你以为要治治我,你好出气。现在我是非要到一定地方见见你们团总说话。这叫阎王好见小鬼难緾。团总应该是明白事理的,说明了事理好让俺们顺利上路,免得跟你们这些人纠緾不清,悮俺们走路。”
蔴杆闻言连说:“好、好。咱们正是来捉拿你到局子里见吉老爷的。那么现在你就先受点规距,让咱们搜搜身,上个绑绳才行。”
王锦屏连连摆手,说:“这可不成,你不也知道俺是女扮男装吗?怎能让你们搜身!告诉你,你们要是再这么张牙舞爪的来啰嗦,等我见了你们团总,他知道了我是个平常行路人,再听我述说你们前后那些无礼的行事,败坏了你们这团练的名声,他要怪罪你们惹事生非,这些罪过就都是你的。那时看你还有好果子吃不!”
蔴杆这会是看明白了这个女子的难緾了,听她这一说,便更泄了气,现在只求其能跟他们往大围子走一趟,圆过报告一番的脸面也就行了。于是便说:“那么好吧,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讲个信用,不搜不绑,你顺顺溜溜跟咱们走一趟吧。”说着便让他的同伙们围定了王锦屏,前呼后拥的出门往大围子而来。没走多远迎上吉怀仁带领着几个人往这面赶来。
吉怀仁生性难改,初一听说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就怀着一份歹意了,因而不雇夜黑,出动到街上来看拿人。今见把人带到面前,便吩咐丁勇:把她看管好,押上府内前厅。当下一伙人便都拥回大围子来。
四十八燕去梁空徒劳访(4)
四
王锦屏被押送上前厅,只见这大厅里四周明晃晃点着许多盏洋油灯,以致呼吸之间煤油气味冲鼻。厅内正面桌椅几案整肃,四壁下的几案上摆放了些掸瓶、盆景、装镜、茶具等物。正面桌案后的墙上高高悬挂一幅猛虎下山彩色大画。两面一付字联,上联是:世代恩泽积福禄;下联是:身家荷光享安康。横额四个大字:福德绵长。
吉怀仁坐在案旁的太师椅里。王锦屏抬眼打量这个杀父仇人,见他五十来岁,粗短身材,阔额肥腮,肥泡肉眼,眼皮儿每一眨动便闪出两道凶光,肉球鼻子,两片肥厚嘴唇;下巴上挂着稀疏的山羊胡子,身着团花缎褂,内套丝绸长衫盖过膝头。在他身后站立两个手持枊叶长刀的护卫。一个个横眉瞪眼,腆胸凹肚假装凶儿的样子。
王锦屏乍一进来时,吉怀仁便留神了,上上下下仔细向她打量一番;见她虽是身男人装束,却並不能掩饰那一派清秀,俏丽的姿质;他立时心花怒放,浑身痒麻了,乜斜着肥炮眼瞅了好一会,然后用癞哈蟆叫似的混浊声,假做严历的发问道:“你这女子叫什么名字?”
“李进平。”她平静的答。一边又在仔细观察着,见吉怀仁的这张脸,是忽喜忽怒,变幻不定;喜时,一脸肥肉便全绽开,眼睛眯成一条缝儿,鼻头两孔大张,厚唇外翻,嘴角拉向耳根下,面容“大阿福”;但展眼之间就会变个样:面容抽紧,两腮的一对咬肌不住抽动绷紧,好像在咀嚼着老牛筋,这时他就成了个“黑煞神”。
“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干什么去?”
“从胶南往莱阳去,寻找兄长。”她缓慢的说,恐怕说得不圆满。
“他在那面干什么?又为什么要找他?”他见她这么沉着的应对,便不敢小瞧她了。
王锦屏抬眼瞅瞅,说:“俺兄长是走方行医的,出外行医快一年了也没回家;现在俺娘病了,甚是想他,俺没法儿,才出来找他。”
“那又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一面问,他又去细看她那咽喉处果然没见喉结;但见那粉颈细皮白肉,象牙鲜耦一般,顿时淫心大起,心里真如百爪抓摸,痒麻难耐,只顾了邪想而不再经意去听她的回话了。
“因为俺一个女子,单人出外不方便。”她见这魔王的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心里暗自冷笑了。
沉了一煞他才回过神儿来,又问道:“听说你还有一付好手脚,一掌就把人的手给打坏了;这么历害,单人又怕什么呢?”
“这可是没有的事。你们那个人是在要对俺动手动脚行无礼时,俺挥手一搪,他在躲避时一甩手摔在墙上,自己摔坏的。俺要真有那么历害,还能这么白受欺负;受了欺负又不敢逃走,让人家这么牵羊拿猪似的弄到这里来摆布吗!”她边说着,柔顺的向上瞥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乞求似的说“俺们年轻糼小的人,为了娘的盼儿心切,才冒着风险出来寻兄长,在这儿吉老爷的地盘上受这样欺负,就只有请求吉老爷给俺做主,查管查管老爷手下人的无礼行为吧;要不俺还靠什么人保护着哇!”她做出一付受了委屈的样子。
吉怀仁由于心邪。在她身上只看到一付娇弱柔顺的样子,但还是问:“既然不是你打的人,他们为什么要说是你打的呢?嗯!那是为什么呢?”
王锦屏扬起脸向上说道:“这是为甚我就说不清了。”仃了仃她才又说道:“这是不是他们有意要扳弄是非而无中生有的编瞎话,要借你团总老爷的手来欺负人;他们在一旁瞧热闹儿又不担坏名声?”
吉怀仁开始就见她一付驯顺的态度,又一身之外也没有什么格外的器物。今听她这么一说,又知道那些丁勇素日之间的些行为,觉得这话有理,便连连点头“嗯”了两声,自言自语的说:“这话有理,是这么回事儿。这些狗东西,就是这么胡做匪为,到处糟蹋败坏我的名声!”他越想越气,火儿就上来了,便凶神恶煞般的暴跳着大骂起来:“娘的,我把你们这些狗日的!为了欺负这么一个花朵儿般娇嫩的小女子,竟然来我面前编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让我半夜三更拉出大帮子人,吵得鸡飞狗跳,这成何休统!”他从太椅里腾的挺身跳起来,大叫道:“来人哪!把那个爱说瞎话的瘦狗崽子给我捆起来,吊到马棚去抽他一百鞭子,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在外败坏我的名声了!”随即又朝外一挥手,吼道:“你们他娘的都给我滚蛋!都滚回去!”门外边侍候着的一班丁勇见他冒了火儿,便都转身退去。有几个怨恨蔴杆儿多事,便就照着吉怀仁的吩咐去捆打蔴杆儿去了。
吉怀仁嘟嘟囔囔骂了一气,便消了气儿。其实,他这只是个缓口儿,他为了讨好王锦屏的欢心,故意做张做势,借此把人都赶散,好进行他的下流勾当。这会厅内,他和王锦屏之外,还有身后侍立的两个保镖的小子。于是他就回头用下巴指了王锦屏对这两人说:“去,把二堂的西耳房收拾好;一个这么娇嫩的娃儿,深更半夜给弄家里来,还让她一个人儿往哪去!”他的气色、神情一下子变成了笑模样儿。
待那两个小子出去后,这吉怀仁便回手去关了门,並上了栓,随后又把周围那些灯都一一吹灭,只留一盏微弱的灯光照着大厅。此时他便马不停蹄的向王锦屏跟前靠过来,一面亵声亵气一副不堪的模样,走到跟前,眯细笑眼,近身瞅着她的脸,问道:“妞儿,今年多大啦?”
见她绷着脸儿不做声,只直挺着不动,便又说:“看样子也有二十来岁了吧?但只这么细皮嫩肉儿的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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