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警号





好,给伙房打杂也好,当挑夫赶骡马也好,我不走。。让组织上长期考察我。。”
  诸勋是受领导之命,爱莫能助,只能耐心地、不厌其烦地劝说他:不要如此激动,按照你说的,你也是老党员了,审查、考验,对每个党员都是长期的,时时刻刻的。对你这样安排,是组织决定,既是组织决定,谁也不能改变。敌人大“扫荡”马上就要到来,情况很紧迫,没有时间了。如果你不离开,你又不在编制,我们行动转移,不一定通知到你,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怎么隐蔽?万一被敌人俘虏,那就不好了。。
  听得出,组织对他的问题,不是轻率处理的,肯定是经过研究的。至于怎么调查不清?他想像不出来。可以肯定,组织也有组织的难处。
  从诸勋同志的态度也看得出,他们只能如此,别无他策。
  有什么办法?事情到了这一步。
  还说什么呢?该说的都说了。
  唉!
  他脱下了棉军装,换上件不工不农不商不学的小棉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流淌。。
  回上海!于是他一路心中淌着热泪又回到了上海。除了应付关卡盘查作出应该作出的脸色,其余在车船期间,都是木木呆呆。。。
  李得森等是于7 月29 日被捕的。十几天后,当张明达踏上奔苏北的客轮时,8 月17 日,仍隐蔽在南京的郑百千被捕了。
  郑百千,是个书生,颇有点程和生那种脸型和眼神,不过脸上比程和生多个笑嘻嘻的乐天表情。仿佛在他看来,天下无处无事不是可喜可乐的形象。
  他身体虚弱,常闹点小病,这也没影响他对什么事都挤起眼笑一笑,有时还语出幽默地边评论边笑。
  他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是位爱国诗人,对子女的教育常晓以大义,寄以厚望。因而对郑百千的名字也起得很奇,令人难以揣摩其含意。他的哥哥叫郑一十,如果按个十百千万伯仲次第推理,或当是个序列记号吧?那就错矣!对此,老先生有《示儿歌》说得明白:
  “大儿大儿名一十,命名取义汝应识。
  尔要能一以当十,如此行道谁能敌。”
  如此说来,按老人的意思,二儿郑百千则是“尔要能百以当千”了。好个“一以当十,百以当千”!
  郑百千果然不负所望,在父母严慈相济教育下,一旦国家有难,抗战军兴,便在同窗好友邱麟祥的帮助下,奔赴浙江丽水等地,在我地下党领导下,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后因国民党掀起反共高潮,我党地下组织被迫疏散撤退,分别向苏北根据地转移。郑百千化装潜回上海法租界,想回家暂躲两天,以便再找邱麟祥帮助,介绍到苏北根据地。谁知一进家门,一个意外的消息把他惊呆了:一向以爱国自负的老父亲竟成了汉奸,到南京汪伪政府当了大官!
  他有如五雷轰顶,百思不得其解。便写信给在无锡的邱麟祥,请他到上海,共商大计。
  邱麟祥得信后,立即从无锡赶来,他把前后情况向邱麟祥细说一遍,并希望立即离开上海,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邱表示十分同情。隔日领来了张明达,没想到,张明达不但无意帮助他去苏北,相反要留下他,说利用他父亲在汪伪政府的地位作掩护,搜集敌伪文化界的情报。组织这一决定,不但有违他的初衷,而且他也不可能和一个汉奸父亲和睦相处。但张明达却耐心地劝说他要以党的利益为重,不但要与父亲和睦相处,而且还要取得他的欢心,要他为你谋求一个有利于搜集情报的高层职务。。。张明达苦口婆心一席话,说得年刚二十出头、脑子里还充满幻想的郑百千,眼前呈现出一幅五光十色、充满浪漫和神秘色彩的图景。终于欣然地同意了。当即约定时间和地点到南京后碰头。
  当他到了南京,突然出现在他老父亲的面前时,老人家不知是惊是喜,木然地望了他半天才“周吴郑王”地板着脸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来南京干什么?”郑百千却笑嘻嘻地回道:“子从父命,您老来南京干什么,我也来干什么嘛!”郑百千说得轻松,以为这样便可以达到和老父亲“心心相印”,相互理解和默契的目的。谁知老人家一听,竟拍案而起,仰天长叹一声:“唉,他们把炸弹送到我书房里,我是被人挟持才落到这般地步的,未料你这竖子竟如此不忠不孝!你,你这就到江北去,我不愿再看到你!”说罢不容分辩便迳自回书房去了。
  郑百千傻愣了,不笑嘻嘻了。回家板凳没坐热,便讨了个没趣,还谈什么“和睦相处”、“谋个高层职务”,真见鬼!不过,他当然不能老人叫走就走,这是组织交待的任务,死乞白赖也要赖着留下来。他一不争辩,二不申明,只一味求情。俗话说“儿大不由爹”,老先生终于托人给他谋了个中学教员的职位。
  有了掩护职业,他便定期和张明达接头,按张指示,搜集投敌的文化界名人的活动情况。得益于老父亲的官位,得到的情报,都是和汪精卫“还都组阁”有关的。
  1942 年8 月21 日,星期五——这个可厌的“礼拜五”——郑百千上午在家休息,秋乏难忍,正恍惚入梦间,突然进屋来两个人,直呼其名:“你是郑百干?”他朦胧醒来:“什么事?”
  “是你吗?”
  “啊。”
  “跟我们走。”
  疑惑间,郑百千细看他们,都穿粗呢西服。随着他们走近,一股劣质香水味刺鼻。他顿时明白他们是什么人了,当然也就心知出了什么事了。但仍旧问道:
  “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到那里就认识了,走吧。”
  “那么,我去拿件衣服。”他急中生智,力作平静,走进自己卧室。他的卧室,有个后门,通街。他拉开门,本想溜走,但还未探身抬腿,却见门外已有两个同样穿着西装的家伙守在门两边了。
  他常笑,现在见此情景,不笑了。
  他被他们领出门。走过一段街,在街旁有辆汽车,他们把他推上车,车里已坐了一男一女。他一眼看出,男的也是个日本便衣,女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其貌不扬的弱女子,不像想像中那种“神秘女史”式的中帼英雄,瞧她若无其事的样子,便看出来多半是吃冤枉官司的。
  随后爬上车的是日本便衣,把他推到女的身边坐下,一副铐子把他俩铐在一起。车子开动了,发出十分刺耳的破旧的马达噪音。郑百千惊魂稍定,一阵莫名其妙的懊恼袭上心头,搞情报工作才半年多,还未来得及一显身手,便成了敌人的阶下囚,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唉!为此不免深深地叹了口气。突然,身旁那弱女子轻轻挤了他一下,用细弱得只有他能听到的耳语声说:“坚强些,不能让他们笑话我们。”他猛抬头,这才发现这“弱女子”竟有着一双十分明亮的眼睛:正用坚强而又充满乐观的目光注视着他。他顿时感到热血涌动,心目中这个弱女子也顿时成了一位莫测高深的“神秘女史”,并从她那里得来一种力量,勇气倍增。随即向她点了一下头,坐直身,紧闭嘴唇,昂起头,眼光放散,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气。
  后来他知道了,这女人就是李得森的妻子兼秘书张敏。
  张敏没有按和张明达约定的那样通知郑百千。当时,仓促中,她为催张明达快速离开小火瓦巷长治里1 号,主动承担了这任务。但是,正如她所料,她走不出门去了,房前屋后布满了特务暗哨。她若出门,他们便会跟上,她走到哪,哪的人肯定被捕。
  郑百千和张敏被送到了南京江东门,汪记国民党“中央军人监狱”寄押候审。这个鬼地方,原是国民党军政部陆军署军法司关押军事罪犯的。但其实主要是关押、刑审、戮杀共产党人的魔窟。这里的管理人员,从典狱长到狱卒,集封建、资本主义、帝国主义法西斯凶残、野蛮传统手段之大成。当年恽代英烈士就是在这里的操场旁菜地里被敌人当众惨害的。
  这里共分东、南、中、西四大监,四大监内又分天、地、人、日、月、星、智、仁、勇、改、过、自、新十三个大监牢,大监牢内各有十到三十几间牢房。在蒋介石政权统治年代,全国监狱林立,这个监狱堪称规模宏大,建筑一流的“模范监狱”了。
  现在,这份“国宝”转赠给日寇及其宠儿汪精卫手里了。关押对象,当然还是共产党人为主。只是掌大权的又平添了个太上皇——日本鬼子。对于审讯、判刑、关押等全要呈请大日本警宪裁夺。
  他被推进南监,“过”字监一间牢房里。这里已有17 个人,都在,默默地侧耳倾听楼上地板的“叮咚”响声。像是有人在打架,又有用日本话的谩骂声。
  “你是什么罪?”一个强壮的中年汉子问郑百千。
  “不知道。”他沉着脸答。
  汉子点了一下头,同时向他略竖了一下拇指,嘴角冒出一个笑:“好样的。”
  他还不大懂,这汉子的动作、表情和这“好样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便轻声反问:“你呢?”
  “一样的,我们都是。”汉子向牢房里人们横扫一指,继续说:“一般刑事犯不送这里。”
  “噢,楼上在干什么?”
  “拷问。”
  过了一会,楼上不响了,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搀扶着一个青年从他们牢房门前踉跄走过。那青年,头发散乱,鼻孔滴血,衣裤水湿,沾满尘土,经过他们的牢房走向里面不见了。那汉子愤愤地“哼”了一声,说道:“是中国人,就没有孬种。”
  当天晚上他被安置在靠门边睡。难友们说:“你新来,睡这里。”是什么道理,他没心问,门边同样闷热,蚊子多,好像它们飞进来专找睡在门口的叮咬。他脱下衣服反穿,用衣领蒙住脸,也不抵用。
  第二天,他没吃早饭,吃不下那种难闻的菜汤和糙米馊糟。饭后不久,忽听狱卒在外高叫:
  “汪敬远!”
  “汪敬远!”
  片刻,又是昨天那两个狱卒架着那个青年从他牢房门口走过。不久,楼上又响起了用日语大声争辩的怒吼。其间不断夹着“噼啪”的耳光声和沉重的脚踢声。
  郑百千好奇地问已经和他说过话的那粗壮汉子:“受审的是个什么人?”
  “什么人?中国人!”
  “怎么尽说日本话?”
  “那是他会说日本话。”
  “好像是他在骂他们,他一边骂,他们一边打,他骂得越狠,打得越狠,打得越狠,他也骂得越狠似的。”
  “十多天了,天天如此,这样下去,他们会把他打成残废的!”
  直到吃午饭,两个狱卒又架着汪敬远从他们牢房门口走过。他看这个汪敬远,已不像人样了。
  这汪敬远是何许人也?他不知道,就像那个“神秘女史”一样,是个“神秘青年”无疑。
  下午,一个狱卒出现在他牢房门外,大吼一声:“郑百千!”像一声炸雷,把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平定下来了,他知道这是轮到他上场了,是金是铜,就看这一锤子了!
  铁门打开,他跟着狱卒上楼,边走边摸自己瘦骨嶙峋的两肋,不知能不能经得起一顿毒打。因为他心定的那个不见于经传的“主义”,注定要挨打。他把那“主义”叫做“不承认主义”,原则是:不知道张明达和邱麟祥是何许人,更不知道他们的地址,即令张明达站在对面,也要笑嘻嘻的说:“我不认识他呀!”也不知道邱麟祥住哪里,是何许人。同样,即使邱麟祥当面指他为共产党,是他的联络人,也要瞪大眼,奇怪的笑着,反问他:“你是谁呀?”
  因为和他发生党关系的只有这两个人。
  其次,一定要使审讯者相信,捕捉他是错了,方法是“软”。别像那个汪敬远那样和他们对骂,弄僵就不好收场了。其次要“冤”,要申明他对捕他完全不明就里,冤枉。第三要“远”,与党无关的,可以跟他们扯,扯得越远越好。与党有关的,在远处便给他们关上门。
  孰料,“大日本”审讯官根本不问他这些,刚进门,脚未站稳,还没看清房里几个人,便有两名打手扑上他来,扭胳膊反剪起他,左右耳光一齐打,左右两脚一齐踢。刹那间他的眼便肿得睁不开,看不见人影了。只觉得两脸两腿麻木无知觉,好像不再是他的脸和腿了。
  他被踩倒在地板上,蝉噪般耳呜声里听得一个模糊的声音:
  “你的,同党,张明达,邱麟祥的,地址,快快的说!”
  他摇摇头。心里暗想,他们怎么知道张明达和邱麟祥这两个人的名字的?但是挨打这一关是熬受过去了。看来,自己也不比那个汪敬远差。其实他哪里知道,这只是个下马威,“小菜”一碟。
  第二次的开打,可叫这位书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