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
“禀万岁爷,罪妇韩氏已伏法。请万岁爷示下:是直接将尸首扔去西郊荒坡,还是请郡主先过目?”
“将三人首级悬于城门外,尸身弃于西郊荒坡,不得敛葬收埋。就不必叫明恕看了,她恐怕不喜这些血腥丑陋的东西,别吓着她。告诉她一声便可。”
余得水领旨刚要退下,又被皇帝叫住。
“你只下去办旁的事吧。明恕那里,还是朕亲自去说。”
“是。”余得水躬身退了。
皇帝转向信王:“九弟,随朕一道吧。”
仍在德韶堂中呆呆流泪长跪的无愆,听皇帝与信王告诉她陷害她一家的奸人俱已伏法,且原本埋尸荒坡的宗政家人们也都被迁至这皇陵所在的山下茔地中,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深深叩首。
永徽七年十月十四,距离钦定的信王妃册封礼还有十二天。
信王府。长春宫。
“快着,都麻利点儿!该摆哪儿都摆哪儿去,千万别弄错了!”
谢功沛带着满府里的太监们里里外外地跑着,忙得不亦乐乎,把整个信王府、尤其是长春宫正殿跟东寝殿修饰得焕然一新、喜气盈盈。
“谢总管,您瞧瞧,这些个还当用吧?上回御锦房送来的那些,王爷嫌太俗气,叫另做。御锦房可就那么大本事了,要个用料、做工考究还成,若要样子新巧脱俗的,她们也实是做不来更好的了。这是老身访了京中最巧的绣娘赶出来的,王爷要还是不中意,老身也无法了!”
谢功沛皱着眉瞧了瞧,叹口气道:“要依咱家看,上回御锦房送来的就已经使得了,这回的也好,各有各的好处,实则都用得。王爷不中意,那是老拿着王妃的手艺做比。上哪儿再找第二份儿像王妃那么慧巧玲珑的心思活计去?难不成这大婚的帐褥被枕之类,还能叫王妃娘娘自己亲手做来?”
吴嬷嬷被他这番话说得顿时消了一肚子的牢骚,“噗嗤”笑了。
“我说谢总管,您得把这番话跟王爷念叨念叨!也就只有您敢这么说了。要不然,我们这差事都没法儿当了!”
谢功沛笑着摆摆手:“罢罢!你少来晕乎我!东西就先存在东寝殿的大柜里,不忙着换上。换早了,看落了尘。等大婚当日清早现换就使得。放心,王爷要是再叫重做,有我呢。”
吴嬷嬷得了这一句,便算是吞下了定心丸,高高兴兴答应了一声,捧着东西去了。
辅国公府。
“启禀郡主,这是皇太后娘娘差人送来的。太后娘娘说了,国公府里虽什么都不缺,但毕竟没有长辈替郡主打点,怕郡主应付不来。太后娘娘已替郡主备好了各色嫁妆,大婚当日,直接跟轿舆随行便可。”
“启禀郡主,御锦房送来了大婚的礼服、配饰,请郡主试装。”
“启禀郡主,皇上与淑妃娘娘差人送来一柄紫玉如意、一个金苹果,嘱咐郡主大婚当日两手各持其一登轿。入宫行册封礼、进太庙祭告时就放在轿内,待册封仪式完毕,您归轿后仍要将其执于手中,直至大婚之礼完毕、您坐上喜床之后,方可将其放下,置于喜床首尾,以祈平安如意。”
这几日来往不绝的各色宫使、差人喋喋不休的禀报已经扰得无愆晕头转向,此刻听了家仆这番回禀,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刚要说话,只听——
“启禀郡主,信王府的吴嬷嬷来了。”
无愆一听,忙提起精神迎出去。吴嬷嬷手里捧着一个长匣子,由小柳儿伴着走进府来,见了无愆,刚要下拜见礼,早被无愆抢步搀住。
“吴奶奶快别多礼,无愆当不起。”
吴嬷嬷含笑道:“郡主,再过几日回到王府,您可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娘娘了,这嘴里的称呼,可万万要改过来!再不可如此称呼老奴,要随王爷叫‘嬷嬷’才是。”
无愆笑着点头:“是,无愆记住了。多谢嬷嬷。”
吴嬷嬷便笑了,举了举手中的长匣子:“王爷特意吩咐老奴给郡主送来的。”
“哦?这是什么?”
无愆略感纳闷:自己眼看就要嫁进王府了,有什么东西是王爷非要惦着这会儿就给她送来的呢?
吴嬷嬷不答,只低低道:“郡主,进房里说可好?”
无愆心下微微一紧,忙引着吴嬷嬷进了自己的闺房。
吴嬷嬷笑吟吟地开了匣子,无愆一时呆住,不由又惊又窘。
吴嬷嬷看她如此,忙道:“郡主别误会。您不知道这皇家立妃的规矩。不论是纳妾还是封侧妃、立王妃,都要在洞房当夜采留彤锦呈递宫中入档,以证贞名。因郡主这次册封不同常例,王爷怕郡主缺了体面,特命老奴进宫向太后娘娘说明,调回了当日封进宫的彤锦。大婚当日,请郡主袖此入府,至于喜床之上。待与王爷燕好之后,再将此锦重新封入内廷。”
无愆觉得自己快要晕了:天家之妇果然难为!这无穷无尽的规矩说道简直令她疲于应付,一点芝麻小事竟要绕这多弯子。然而头疼归头疼,信王这份细心跟体贴,她却是暖乎乎、甜丝丝的。
“小姐,您真是苦尽甘来!瞧王爷这样待您,□都想得周全,一定是疼极了您。当年慧定老禅师说的话,真是一丝儿都不错。丫头打心眼儿里为您高兴!”
吴嬷嬷走后,合珠动情地对无愆说。
无愆携了她的手,柔声道:“好合珠,你何尝不是!要不是你跟张义受了那么多苦,替我们一家冒了那么大的险、担了这些年的累,我早就看不见父母跟哥哥的棺椁了,到死也不能瞑目。你们对宗政家的恩情,我怎么都报不完。如今我自己有了着落,就惦着你的事了——你跟张义,到底是怎样?”
合珠偏过头落了泪。
“怎么合珠?张义他不是待你极好吗?你为何……”
合珠泣道:“小姐,丫头自小儿就对公子……自打公子去后,丫头就已抱定了心思:为公子守一辈子不嫁,心里再放不进别人。公子活着的时候,丫头不敢妄想,如今他不在了,谁也不会再拿身份门第来隔开我们……”
“傻姑娘!”不等合珠说完,无愆的泪早已如珠连连滚落。
“你怎么这么傻?哥哥是个粗心没算计的人,以他那性子,你的这份情意,他未必知晓,更莫说有意。既无承诺、约定,如今他也早已逝去,你以何名分跟立场为他守着?又有何意义?张义从当日在府中时就对你好,这两年又一直这么照顾你,他的心你难道不明白?”
合珠含泪摇头:“明白是一回事,接纳是另一回事。我也知道张义哥对我好,可我就是忘不了公子。这两年虽说我们一同住在山里,可我们都是各住各的屋子。张义哥也知道我对公子的心,从没开口跟我说过什么。他是个好人,我总不能心里还念着公子就跟了他,这算什么……”
无愆揽住她的肩,心疼道:“合珠,你若是怕张义心里在意这个,可就想多了。这事我早就悄悄问过他,他说只要你点头,他什么都不在意。你忘不了哥哥,他也一样忘不了,他愿意一辈子等着你。人都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不能就这么耽误自己一辈子,更不能这么辜负张义。听我的,别傻了,跟着张义好好过日子,啊?”
合珠扑进无愆怀里,放声大哭。
卢侍郎府。
“飞琼,大哥求你,跟小侯爷说说,请他在皇上面前讨个情。你大嫂她……”
“她不是我大嫂!”
飞琼对卢谦嗔目而视:“大哥,不是妹妹绝情。且不说她韩家如何伤天害理、恶事做绝,只说那韩羽裳用心何其歹毒!她明知小侯爷是我夫君、李家是我终生之靠,却竟然要叫李家担上行刺王妃的灭门重罪!若不是小侯爷早有安排,此刻不光是李家,只恐我卢家也要因这段姻亲遭受牵连大祸,你竟还替她讨情?”
卢谦无言以对,满心悲戚。沉默了片刻,看了看妹妹那张满含怒意的脸,忽地撩衣跪了下去。
飞琼大惊,本能地后退一大步:“大哥!您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啊!”
卢谦含泪恳求道:“飞琼,我知羽裳她有错。可……可自打她嫁与为兄以来,与为兄和合恩爱,情意甚笃。不管她有何错,为兄都舍不得休弃她不管……”
飞琼又是难过又是生气:“大哥,您糊涂!就算您有心保她,咱们也都不计较她做过的事,可这是皇上的圣旨命您休妻,您莫非还能抗旨不遵么?”
卢谦似是下定了决心:“我自是不敢抗旨。圣旨只说命我休她正妻之名,要将她充为官婢,可并没说休她之后就不准再跟她在一起,也并没指定将她送入何处为官婢。我想求妹妹托小侯爷向皇上讨个情,将官婢韩羽裳赐予我卢府,这样我就可将她留在身边。往后再纳为妾室,仍可相守。”
飞琼怔住,半晌慨叹一声:“大哥,您好痴的心!”上前伸手将卢谦搀起:“大哥既这么说,倒也可勉力一试。妹妹答应大哥,这就去跟小侯爷说,请他向皇上替咱们卢家讨这个恩典。至于能不能成,就要看天意了。”
卢谦喜极而泣,连连称谢。
2、大礼
永徽七年十月二十六。信王大婚,行王妃册封礼,皇帝辍朝一日,亲为新人主婚,百官朝贺。
晨。卯正三刻。八抬大红金顶彩绣鸾凤轿辇停在了辅国公府门前。前后各十二名宫使持仪仗肃立,轿辇旁跟着两位引礼女官。
辅国公府正门大开,门上悬红绸彩灯,自府门到正厅再到无愆的闺房,一律红毡铺地。
宗政无愆头戴双凤点翠牡丹穰花九翟冠,簪金垂珠;一身大红翟衣霞帔,上饰金绣云霞凤纹;足纳描金祥云凤履,由春枝、春絮搀扶着,步态端稳地走出闺房。
先到了上房,向床榻上摆放的父母旧时衣冠叩首,然后是到佛堂,在父母与哥哥灵位前行礼拜别。礼毕,来到正厅。
已被圣旨褒奖加封为尚义伯、尚义夫人的沈维年夫妇已于前一日被接到府中,作为无愆的义父母为她送行,瑞节也随着他们一同来了,此刻正候在正厅。
无愆走进来,请沈维年夫妇在上首坐了,跪下叩头,谢义父母的再造罔极之恩。沈氏夫妇感慨万千、喜极欲泣。叩拜完,无愆起身,在正厅受家仆们的辞别礼。
已是国公府管家的张义和管事合珠,各率着男女家奴向无愆磕头拜别,无愆不由就落了泪。
春枝忙在旁低声劝道:“郡主今日大喜,不可涕泣。”
无愆这才收了泪,从丫鬟手中接了御赐的紫玉如意与金苹果分执手中,面容庄肃地走向大门。
两位引礼女官一见她出来,忙躬身打起轿帘,请她登轿。
待无愆在轿辇内坐稳,用如意轻轻叩了下轿壁,引礼女官高唱一声:“起轿!”
八名精壮宫使便将轿辇稳稳地抬了起来,仪仗缓缓启动,向皇宫行去。
先是进太庙祭拜。礼毕,由引礼女官将金印、金册授予王妃。无愆跪受印册,口称谢恩,由侍女扶起。引礼女官退,引礼内监前行,引路奉天殿。
皇帝朝服端坐于龙陛之上。信王头束赤金双螭点玉冠;身着大红金蟒袍服;腰系镶玉革带,带垂四色大绶,上悬瑑云龙纹佩;足纳赤色绣金蟒靴,颀然立于丹墀。文武百官恭肃分立殿中两侧。
无愆由侍女搀扶、内监导引进殿谒告。礼部尚书宣读册封诏书:
朕察:兹尔辅国公女明恕郡主宗政氏无愆,毓出名第,扬休令问,门著勋庸,庭焕缨黻。丕昭淑惠,珩璜有则,温恭懋著,徽范夙成,柔嘉表度,堪赞王体。今仰承皇太后慈谕,册立为信王妃。钦此。
无愆跪行八拜之礼,领旨谢恩。礼毕,皇帝赐信王妃平身,信王上前携其手,共受百官三拜唱赞朝贺。
奉天殿礼成,由内监导引,信王携信王妃共谒元寿宫,向太后行三跪九叩大礼。
太后欣喜得又是笑又是酸酸地想落泪,桐香慌忙劝住。太后命一对新人起身,说了番祝福叮咛的话,两人恭敬称是。
这才由早已候在元寿宫的焜阳长公主为无愆点了额妆,由新晋为襄仪宫贵妃兼摄六宫事的谭氏亲手为无愆蒙了五凤大红锦绣盖头。之后两人执手,仍旧由引礼内监与女官引路出宫回府。
奉天门外,已换了十六抬的大红龙凤双人轿舆,全副的亲王仪仗。信王携了无愆的手登轿,两名引礼女官将无愆来时所乘轿辇中的紫玉如意、金苹果递进轿内。
春枝、春絮左右扶辇,窦虎、陆定非骑马跟随,仪仗浩荡出宫。
轿辇内,平生头一次穿大红喜服的信王望着四壁红彤彤的颜色,再瞧瞧身侧稳稳端坐,手执如意与苹果的红彤彤的人儿,心内涌动着莫名的兴奋与紧张。
他动了动嘴唇,低低道:“你累吗?”
红盖头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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