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





  丁夫人会意,却说:“无弊,你来找为娘,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妨事。”
  无弊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看了看母亲,只好硬着头皮说:“回父亲、母亲:那日从广济寺回来,母亲夸说齐兄人品好,叫儿子留意妹妹的意思,也探探齐兄。齐兄自是十分乐意;儿子问过妹妹了,她心里也是很愿意的……”
  “胡闹!”
  不等说完,宗政存远就意料之中地发作了。
  “糊涂!”又朝着丁夫人斥责了一句。
  无弊吓得立刻住了口。
  丁夫人素日敬让存远,但这次为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决定不再一味称是,于是说:“老爷先不要发火。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咱们该当平心静气地议论。那日回来,慧定老禅师的话、这位齐公子的样貌、人品、举止我也都同你说了,你也觉得很好。只因他家是商人就反对,这未免过于草率了。”
  “老夫草率?是,老夫听了你说的,是觉得他人物尚可。可你有没有想过,商人之家是什么污浊气氛?移筝这样心性高洁的孩子怎么能受得了?岂不太辱没她了吗?就算那齐公子再好,老夫也断断不会答应!”
  丁夫人也生气道:“天家王侯你不肯,说女儿委屈受苦。妾身也赞同,觉得老爷说得对。官宦世家你又嫌贪浊势力,普通百姓里你又没见到拔尖儿的人才,如今好容易遇到一个好的,你却又嫌他家是商人!早两年听你的,直把女儿耽误到现在,照你这么个挑法儿,咱们移筝要老在家里了!真不知你到底固执些什么……”说着眼圈儿红了。
  “这都叫什么话?说的好像咱们女儿就要嫁不出去了一样!移筝还不到十五,你就急成这样,老夫倒不知你急些什么!”
  
  眼看着父母争吵起来,无弊站在当地左右为难、无比尴尬,劝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低头规规矩矩地立着,一声不敢吭,权当没听见。心说真倒霉,劝又劝不得,走又走不了,站在这儿战战兢兢地活受罪。早知道就该等父亲不在眼前的时候再说……
  正胡思乱想时,听见母亲又说:“我不管,这回的事我定要做主!原本也是你说的,移筝的婚事,最要紧的是要她自己愿意。如今移筝自己都点头了,你又反悔了!”
  宗政存远气道:“我不信移筝会说这样的话!你现在就把她叫来,叫她当着面告诉老夫说她心里愿意、为什么愿意!能说服得了老夫,老夫就答应!”
  无弊腾地抬起头,张嘴看着父亲,满脸的不敢置信。
  丁夫人也立刻停止了啜泣:“你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宗政存远依旧气咻咻地说。
  丁夫人忙的一扬手:“无弊,还不快去把你妹妹叫来!”
  “欸!”
  无弊响快地答应了一声,转身飞着去叫无愆了。
  
  无愆听说父亲为了婚事叫她前去问话,又羞又窘,磨蹭着不动,被无弊又催又拉的一路拽着去了上房。
  进了屋,无愆不好意思抬头看父母,红涨着脸行了礼,局促地站着。
  “罢了,移筝,坐吧。为父有话问你。”
  宗政存远即便生气,对女儿也是和蔼的。
  无愆告了座,在母亲下首坐了,仍是低着头。
  “无弊,你也坐。”
  宗政存远又朝无弊摆了摆手,无弊这才敢坐下。
  “移筝,为父问你,”宗政存远看着无愆,开门见山:“你母亲说无弊结识的那位齐公子,你也觉得中意,是吗?”
  无愆轻轻点了点头。
  宗政存远微皱了皱眉,心中略感意外,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那好。你一向眼目也甚高,既然觉得他好,那就自有他的好处。你就给为父说说,究竟看中他什么?”
  无愆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恭恭敬敬地开口:“回父亲大人:那日广济寺门前相遇,齐公子对女儿见以君子之礼。举止之间的气度,非凡夫俗子所能并立。后来又听哥哥说他四艺俱精。女儿不爱尊荣富贵、子建潘安。女儿所慕者,唯志趣相投之君子。齐公子堪为斯人。”
  “哦?何谓‘君子之礼’?又怎见得他四艺俱精?如何知道他能与你志趣相投?”宗政存远接连发问,想看女儿如何招架。
  无愆此时已渐渐安定下心神,小心对答,并不慌乱。略一思忖便从容不迫地开口:“回父亲大人:那日公子与女儿见礼时,遥遥相对,目不斜视,不置一言,端方洒脱。不知此举合君子之礼否?”
  “嗯。”宗政存远微微点头:“遇闺阁而不觇视、为礼而不言,确合君子之数。”
  无愆见父亲肯定,愈加有了勇气:“至于四艺,女儿并不曾与齐公子交往,自是不知。然每听哥哥论及与公子交谈,说公子向来只言学问与孝道,谈及四艺,无所不通。”
  宗政存远望向无弊。
  无弊忙低头回道:“是。确实如此。”
  宗政存远捋须不语。
  无愆看了看父亲,接着说下去:“所谓志趣相投,并无一定之规。在夫妻来说,便是两相悦意;以女儿来说,便是求君子而得君子。齐公子肃然君子之风,女儿仰慕。”说完心内不禁释然,低头恭敬地等着父亲的训诫。
  听了女儿这一番大方得体、毫无闺阁忸怩之气的言谈,宗政存远已经不觉得生气了,反而颇感欣慰,心中十分赞赏女儿的勇气和见识,于是点头说:“既然你母亲、你哥哥和你都这样称赏那个齐玉,想必他也确有过人之处。既如此,为父就给他一个机会。”
  听到这里,丁夫人、无弊、无愆心中都是一喜,没想到宗政存远会这么容易就松口妥协。
  “父亲,什么机会?”无弊先急着问。
  “为父打算见一见他,当面考察一下他的人品学问,看看究竟是否如你们所说那般出众。若果真如此,为父就放下成见,不计门庭,准许他来提亲。”
  丁夫人、无弊、无愆闻言喜不自胜,相视而笑。
  “先别高兴得太早,”宗政存远见状很快拉下脸:“倘或他有任何令老夫不满意的地方,此事便免谈!”
  “父亲打算何时见齐公子?”无愆问。
  宗政存远捋着胡须思忖了片刻,道:“为父近日事务繁杂,精神不济。稍待些时日吧。到时为父再着无弊去请他前来。”
  无弊想起来齐玉说过些日子要回河间的话,忙禀告说:“父亲大人,齐兄今日对儿子说家中老夫人身子欠安,他这两日打点好生意上的事,便要回河间给老夫人侍疾,顺带着请示婚事。恐父亲要见那时,他人并不在京中。”
  “嗯,自然是孝道要紧。那就等他回京再说。他可有说要去多少时日?”
  无弊摇头道:“这却不知。想来老夫人的病情也不知是何状况,他也不能预知归期。总要待老夫人康健了才能回吧。”
  宗政存远道:“不急。就等他回来再议此事。你们都去吧。”
  无弊、无愆站起身,向父亲、母亲行了礼告退。
  
  4、忧思
  
  一直出了上房的院子,无弊才“哈哈”一声大笑:“真没想到妹妹这么厉害,几句话就把父亲大人给说服了。父亲那么固执,也还是输给了妹妹。哥哥佩服!说实话,适才在上房对答的时候,可把我吓死了,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事就泡汤了。这下可踏实了!齐兄家的老夫人定然不会反对,只要父亲见过齐兄之后没什么不中意,那这事就铁定是成了!真不敢相信能这么顺当!”
  无愆微笑着听完哥哥这一连串的感叹,方才慢慢说道:“好是好,只是我心里总还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也不知是为什么。只恐怕齐公子与父亲会面的事,不会像今日这么简单。”
  “哎呀糟了!”无弊喊了一声。
  无愆吃了一惊:“怎么了哥哥?何事不妥?”
  “齐兄还不知道父亲要见他、考他呢!我该给他报个讯儿才是。可今儿他说这两天不出来,安排好京里的生意就直接回河间了。我也不知道他的住处,没法儿告诉他,这可怎么好?”说着便嗐声叹气起来。
  “哥哥也不必懊恼。即便告诉他,他也是无从准备。再说了,刻意准备的东西总会显得拘谨矫饰,倒不如到时临机应变来得自然洒脱。”无愆宽慰道。
  “也对。”无弊听妹妹这样说,便觉得释然了。
  “父亲必然会想方设法出难题考问他。父亲的路子,也不知他招不招架得住……”
  无愆所担心的不是齐玉,而是父亲。
  这一点,无弊却是乐天派。
  “妹妹不必杞人忧天。父亲毕竟是武将,以齐兄的才学,父亲岂能难得倒他?他连父亲为你取小字‘移筝’是何寓意都能尽解,别的也自然不在话下,妹妹只管放宽心。”
  无愆摇摇头:“话虽这样说,只怕父亲问出过于刁钻古怪的问题,齐公子的对答又令他不喜,那时便麻烦了。”
  无弊听了,一时也无语,半晌说:“管它呢,何必想那么多,过得一关算一关。今儿这关能过,后面的料想也错不了。总得你们俩都过了父亲这一关,他才肯点头的。今儿妹妹已经过了,只等着看齐兄的了。我猜他也一定不会输给父亲。”
  “但愿如哥哥所说。”无愆叹了口气:“也不知他家中老夫人身体究竟如何,不知他何日才能回京……”
  “怎么啦?我的好妹妹,还没订亲就这般挂念起婆婆和夫君来了?”无弊取笑道。
  无愆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好反驳,涨红着脸瞪了无弊一眼,自己回房去了,不理无弊在身后大笑。
  却说丁夫人见宗政存远松了口,答应考虑齐玉与无愆的婚事,心中自是欢喜不胜。可一想起慧定禅师的话,又不免生出几分忐忑难安,不知无愆的姻缘前路还有何曲折崎岖,只担心宗政存远会故意刁难齐玉,不允婚事。越想心中越担忧,只有每日在佛前求菩萨保佑。
  
  信王府。
  信王得了无愆的信物,心中何其欢悦。虽说对宗政存远的态度没有十足的把握,还隐隐担忧,但他相信母后是一定不会反对的,只是需要对母后好生禀明此事,再跟母后细细商量,究竟该以何种方式向宗政府解释、提亲才妥当,这才是最挠头、最棘手的。
  想得头疼了,他便打开一直摆在手边的锦盒,取出两段梅枝托放在掌心,轻轻地摆弄着。看着看着,就仿佛看见戴着帷帽的无愆盈盈出现在花枝间,使他的眉目倏地朗润温存起来,他又不知不觉地微笑了。
  却不知怎的,忽地想起了梅梅。
  略一思量,叫窦虎进来:“本王好些日子没去看梅梅了,也不知她怎样。往后本王更不便出入那里,你就代本王悄悄走一趟,去看看她,叫她保重。再问问她,那薛鸨儿待她可好?有什么委屈、为难,只管带话给本王,本王为她做主。”
  窦虎一一答应了,请示道:“王爷还有别的话吩咐么?”
  “哦,对了,带些珠宝银两给那薛鸨儿。说本王不得空去看望梅梅,请她多多照拂,不得怠慢。”
  “是。那王爷可要也带一份给梅梅姑娘?”
  “不必了,这些东西给那薛鸨儿才有用。梅梅不缺这些,她缺的只是舒心自在。”
  “是。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办。”窦虎退下,照信王的吩咐去了。
  
  天香乐坊。
  便装仆从打扮的窦虎一进去,薛鸨儿那双尖眼就先看到了,大呼小叫地迎上前。
  “哎呦,窦统领!真是贵客,今儿是同王爷来的么?怎么不许久见王爷?可把我们梅梅姑娘盼坏了!梅梅姑娘每天……”
  窦虎懒得听她这套,将带来的珠宝银两往她手里一塞:“王爷赏你的。”
  果然,她立刻住了嘴,又换了一套词儿:“哎哟哟,王爷回回都想着赏赐老身,可愧煞老身了!王爷的厚恩,可叫老身怎么报答啊!”
  “王爷哪要得着你报答?王爷不得空常来瞧梅梅姑娘,你只要好生照看她,就是为王爷尽心了。”
  “一定,一定!请窦统领转告王爷放一千个心,老身一定把梅梅姑娘伺候得妥妥贴贴儿的,绝不敢出一丁点儿差错!”
  “这就好。梅梅姑娘在吗?”
  “在,在!”薛鸨儿连声答应,朝着楼上大声吆喝:“梅梅,快出来,看谁来了!”
  梅梅原本在屋里正守着信王留给她的扇子发呆流泪,一片相思无开解,蓦地听到这一声唤,只当是信王来了,喜出望外,连泪都不顾得擦,抓着扇子小鸟儿飞一般地就从屋里冲出来,一看楼下站着的只有窦虎,四处寻望也看不见信王的身影,心顿时凉了。
  梅梅收了喜色,拭了拭泪,走下楼向着窦虎福了一福,强作平静地问:“劳动窦将军来此,可是王爷有何吩咐?”
  窦虎看她失落的样子,心知她是恋慕思念王爷,心中也觉不忍,于是好言道:“王爷近日事务繁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