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
“哦?程爱卿,你有话说?”
“启禀圣上:辅国大将军功勋卓著,又向来深怀忠君爱国之忱,天下共知。无缘无故,怎会突生叛逆之心?此事只恐另有隐情,还望圣上明察!”
“宰辅大人,铁证如山,还能有何隐情?你此言莫非是暗指下官攀诬,或是圣裁不明?再抑或是宰辅大人认为有功就可以造反、造了反也可以免罪了?皇上若不是顾念宗政存远两朝老臣,又功在社稷,就凭这谋逆大罪,就该凌迟车裂、满门抄斩!如今皇上宽仁,只将他斩首,这已是天恩浩荡!宰辅大人却还跳出来为其鸣冤,不知是何用意?”
韩崇道言辞锋利、咄咄逼人。
皇帝冷冷地看着二人,一言不发。
“这……启奏圣上,臣绝无此意!韩侍郎切莫误会。”
惯于明哲保身的程昱之迅速扑灭了自己好不容易燃起来的正义感和勇气,诚惶诚恐地偃旗息鼓、鸣金收兵。
这位窝囊的宰辅大人才欲抖擞一回精神,却瞬间丢盔弃甲、惨败而归,已经全然不顾追究韩崇道以小小三品侍郎竟敢当殿斥责正一品宰辅的以下犯上之罪。
皇帝面无表情地扫视群臣:“众卿还有何疑议?”
群臣皆低下头去。
连宰辅大人都不敢硬谏,还有谁愿意为了一个跟自己素无交集的忠臣去争命,而不知死活地非要跟皇上和庶国丈唱反调呢?
皇帝一摆手,金甲武卫将已被除去冠带却仍威武正气不减的宗政存远带了下去。
“兵部侍郎韩崇道听旨。”
“臣在。”
“辅国大将军宗政存远密谋不轨,今已认罪伏法,午时枭首。谋逆大罪,本当族诛。朕念其旧勋,法外施恩。令你带人将其府第查封,其子流放,其妻女没为官奴婢。至于如何遣配,就交由你处置吧。”
“是!臣领旨。”
韩崇道暗自欢喜得意,用眼角瞥了瞥马彪:“皇上,马彪一片忠心……”
“赐正六品骁骑尉,兵部任职。”
马彪连连谢恩,韩崇道心中已暗下盘算。
端华宫。
“娘娘,该安置的俱已安置好了。娘娘看看,还有哪儿不中意,奴才们替娘娘办!”
余得水派来替贤妃迁宫的小太监有禄正垂着手请韩氏验收。
“嗯,处处都很妥当。辛苦禄公公了。”
韩贤妃环视了一遍这富丽堂皇的崭新宫室,满面笑容。
见韩氏没有挑剔什么,有禄松了口气,忙知趣地说:“奴才哪里当得起娘娘称一声‘公公’,折煞奴才了!娘娘只唤奴才小禄子便是。能为娘娘办差,是奴才的福分和体面,哪敢说‘辛苦’二字!只要娘娘觉得称心,奴才就心满意足了。奴才们办事不利落,耽搁了这许久,娘娘必定乏了。若没别的吩咐,就请娘娘歇着,奴才们这就告退了。”
“瞧瞧禄公公这张嘴,难怪皇上重用你!你虽谦恭,但毕竟是御前的人,本宫怎好胡乱称呼?往后皇上面前,本宫还要多多仰仗公公的关照呢。”韩贤妃就势拉拢。
“娘娘说得奴才益发惶恐了。蒙娘娘看得上,有什么使唤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哪敢有半点不尽心!万岁爷跟前,是奴才要多赖娘娘提携才是。”有禄顺竿儿就爬。
“禄公公只管放心。有什么好事,本宫一定先想着你。”
“嗨哟,那奴才就先谢过娘娘了!奴才告退。”有禄行了一礼,要带小太监们退下。
“公公且慢。”
“娘娘还有何吩咐?”有禄躬身停住。
“辛苦了你们大半天,就这么打发你们走了,本宫不是太凉薄了?妙瑛,赏。”
妙瑛答应着去了,一会儿便拿着一个匣子回来。打开匣子,里面是两个金锭子和十个银锭子。
有禄张了张嘴,眼睛有些发直。
贤妃微微一笑:“本宫的一点心意。公公们别笑话小气,拿去喝茶吧。”
有禄忙捧了匣子跪倒:“奴才们谢娘娘的厚赏!”带着小太监们欢天喜地去了。
“娘娘晋位贤妃,迁宫已毕。按礼制,是不是该去坤和宫谒见皇后娘娘?”妙瑛迟疑着提醒韩贤妃。
“嗯,按礼是该去。只是皇后娘娘素来好清静,最是不爱见人,本宫也不好为了自己晋位这点小事就贸然去打扰。这要是被不懂情理的人知道了,不说本宫是知礼守制,倒要说本宫是刻意去向皇后娘娘挑衅示威的,岂非冤枉?还是不去的好。”
韩贤妃为自己的轻慢不臣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2、灭门
辅国大将军府。
清早起来,丁夫人就觉得心神不宁。打宗政存远出门早朝之后,更是没来由地心慌,就连在佛前打坐都无法静心,于是索性出了佛堂,想到园子里走走,顺便去女儿屋里看看,却不想正碰上了同样心神不宁的无愆。
“母亲怎么这么早来园子里了?今儿不在佛堂诵经么?”无愆迎上去给母亲请安。
“今儿心慌得紧,做不来这些了,正要去看看你,不想却碰上了。你怎么也这么早出来?”
听了母亲的话,无愆心中“咯噔”一下,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母亲也觉得心慌?”
丁夫人闻言一惊:“怎么?你也……”
无愆迟疑着点头,丁夫人面色大变。
“移筝,为娘这心里突然越来越不安宁。你父亲他……会不会韩侍郎那里……”
丁夫人越想越怕,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攥住了什么。
无愆的心也紧紧地揪在了一起,昨夜的噩梦连连已使她惊疑难安,此刻被母亲一说,更是不敢再往下想。母女俩一时间眉峰紧蹙,沉默无语。
“夫人、小姐,丫头倒是想起一件事。”合珠在身后迟疑着开声。
“哦?”无愆与丁夫人齐齐回头望着合珠。
“丫头瞎想的,也不知合不合适。这眼看着就要到重阳了,跟端午一样,也是个讲究祛灾免祸的节,正合咱们家如今的情形。不如咱们就提前办起来,也别管它是什么节了,只管多备些像茱萸、无患子、五彩线之类能祈福免灾的物件。咱阖府上下人等,一律该佩的佩,该系的系着,都为老爷求份平安,也算是为阖家求个心安。夫人看可使得?”
丁夫人一面听着一面点头,问无愆道:“移筝啊,你看合珠的主意如何?”
“也算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聊胜于无。且不管有用无用,到底比什么都不做、只一味地担忧好些。就照合珠说的,这便打发人去采买东西,回来我们就动手做。”无愆答道。
“小姐,咱们家因为老爷不喜随俗,向来不讲究应景,故而往年这些节都过得潦草,并未正经预备过这类东西。可今次不同,原也不是为着过节的,马虎不得。所以别人去不中用,还得丫头去。京城中不生长茱萸和无患子,只有一家杭州客商开的‘南香子’才有可能寻得着。合珠家乡在江南,识得好坏。五彩线也须得去锦绣坊才有好的。”合珠自告奋勇。
“也好。那就辛苦你出门跑一趟,各色都多多采买回来。只是你一个人办不了。我向哥哥借张义一用,有他跟同你一道我才放心。一则可帮着驾车拿东西,二则你不会受人欺负。”无愆说着转朝昆玉:“公子呢?”
“回小姐的话,公子这会儿正在东偏院儿里练武呢。张义应该也在。”
无愆点头,拉了合珠道:“走,找他们去。”
丁夫人望着女儿的背影,将手中攥着的东西掖回了袖中。
到了东偏院,两人果然都在。
无弊练武正练得满脸满身的汗,张义拿了汗巾子在旁边伺候。
无愆把事儿交待完了,对张义说:“合珠我可就交给你了。你们多带银两,早去早回。”
张义听说要跟合珠一起出门办差,正求之不得,高兴得满口答应。两人各自换了衣裳,去账上拿了银子便匆匆出门了。却不知正在此刻,韩崇道已经捧着圣旨、带着自己的亲信手下杀气腾腾地直奔宗政府而来。
“夫人、公子、小姐!大事不好了!”
无弊、无愆刚回到园子里找母亲,却见门上的小子一路惊慌失措地喊着来报:“兵部韩大人正带了一拨人马,气势汹汹地往咱们府上来了,眼看就到了!”
“啊!”
无愆心猛地一沉,望向母亲,丁夫人已经站立不稳。无弊、无愆忙抢上前搀扶。
“果然还是来了。”丁夫人无力地闭上眼:“只不知你们的父亲此刻怎样了……”
“母亲,哥哥,该如何应付?”无愆拼了命想要保持镇定。
丁夫人看了看一双儿女焦灼的眼神,缓缓呼出一口气:“该怎样便怎样。这也是迟早的事,从容面对便是。其实这一天我们都早有预料,只有你父亲不信。没来的时候天天悬着心,如今真来了,倒也不怕了。咱们娘儿仨眼前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别给你们的父亲丢了脸面。”
说毕挽起两个孩子的手:“走吧,我们去前厅等着。”
无弊紧咬嘴唇,使劲点了点头,无愆也忍住泪默默点头,兄妹俩搀挽着丁夫人走向将军府正厅。
早已闻讯的下人们有几个已然拿了东西悄悄从后门跑了,剩下的,全都聚到了前院里,陪伴着他们的主人一道等待祸事降临。
未几,兵甲声已近。韩崇道命马彪带人将辅国大将军府前前后后包围了起来,吩咐不准放走一个人。自己手持圣旨,带着一队早已训练好的精悍亲随闯进了大堂。
进得堂来,看见一位中年的雍容妇人,正被一双如珠如璧的小儿女搀扶着立在厅中央。
韩崇道嘿嘿奸笑两声:“这位想必就是辅国大将军的夫人丁氏诰命,身旁的两位便是令公子与令千金了?”
“是。您想必就是当朝庶国丈、兵部侍郎韩大人了。”
丁夫人镇定自若、语带讥讽,有意将“庶”字吐得格外重。
面对已是砧上鱼肉的母子三人,韩崇道显得分外大度,毫不在意。
“嘿嘿,正是老夫。看来不消老夫多说什么,夫人对自家老爷做了什么早就心知肚明,所以才早有准备、丝毫不觉得意外和惊恐啊。”
“韩崇道,你胡说!我父亲何曾做过什么?都是你这奸臣……”
“无弊,不得无礼。”
不等无弊骂完,丁夫人开口制止。
无弊犹自怒目相向,韩崇道面带冷笑、得意洋洋地斜睨着他们。
“韩大人的话,老身虽不解,但也不觉得诧异。我家老爷做过什么,韩大人不是比他自己更清楚么?老身倒不知自家老爷究竟犯了何事,却只明白一点:与韩大人交恶,无论发生什么,我宗政家都不必觉得意外。”
“夫人,好辩才!只可惜从今往后用不上了。一个做奴婢的人,是不需要这样的口齿的,容易吃亏。”韩崇道不阴不阳地说完,陡地将脸色一变,狠狠道:“圣上有旨,众人跪听!”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辅国大将军宗政存远恃功自傲,狂纵无度,朕优容已久。然此逆非但不思感恩悔过,反而辱骂朝臣,诽谤后宫,今更欲唆使边将密谋反叛。如此欺君罔上,实乃大逆不道。谋逆之罪,本当族诛。朕念其旧勋,法外施恩。逆臣宗政存远罪无可赦,午时枭首。其子流放,其妻女没为官奴婢。钦此。”
“不!我父亲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
无弊跳起来就要往外冲,被丁夫人一把扯住。
“无弊,不要胡闹。”
丁夫人语气平静,没有悲痛也没有怨愤。
“母亲!”
无弊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望着丁夫人:“父亲就要被斩首了!您难道就不急、不痛?父亲绝不会谋反,他是冤枉的您知不知道!难道我们就这样引颈就戮吗?天理何在?!”
“明知无益的事,何必去做。没有人比为娘更清楚你们父亲的操守和为人。知道这些就够了,别的都已没有意义。记住为娘的话,不要令你们的父亲失了颜面。”
“哼哼,还是夫人识时务。宗政存远要是有你一半晓事,你们家也不至于有今天!接旨吧?”
韩崇道奸笑着,将圣旨往丁夫人手中一递。
“韩大人,老身有一不情之请,不知韩大人能允准否?”
“不情之请?夫人不妨说来听听。”韩崇道面带讥诮。
“老身想带一双儿女为我家老爷送行。送过之后,听凭发落。”
“哎呀夫人,非是本官不近人情,实在是觉得……夫人还是不去送的好。”
“此话怎讲?”
“嘿嘿,”韩崇道笑脸狰狞:“本官是为你好。你们鹣鲽情深几十年了,你怎么能忍心去看他身首异处的惨相呢?不如就在心里给他留个全尸得了。再者说了,你又何必令他走得不安心呢?”
“何谓不安心?老身不解。”
“哼哼,宗政存远要是临走前知道他的夫人从此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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