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
无愆还待坚辞,杜安人接口说道:“小姐若不嫌弃我们老夫妇微末,便请不要推辞。我们原本有个独生女儿,名唤娉婷,自小许给员外的契友陈家。后陈家因生意上的事迁到承德,娉婷也便嫁到了承德。你现住这间屋子,就是娉婷出嫁前住过的。可惜这孩子命薄,成亲才一年多,夫婿便患了恶疾,她日夜伺候左右,也染了病,夫妻双双去了。算到今已经三年了。我们这回便是去承德看望老亲家,连带着给女儿、女婿上坟回来的,不想路上遇见了你。这也是咱们的缘分不浅。”
无愆流泪听着。
沈员外也说:“是啊。说来确是缘分。昨日行到京城外,夫人说天不好,再赶路恐会被大雨浇在路上,要进京城找家客栈住一宿再走。我偏不信,说走到京郊离河间也没多远了,不值得歇脚,非要急着往回赶。若不是如此,恐也不一定能救得你回来了。”
杜安人看了看丈夫,上前携了无愆的手说:“小姐,我们老夫妇如今也没儿女。你若不嫌弃,做我家的女儿如何?我们老夫妇自此也便有个伴儿,身边不再孤独冷清了。你若愿意,我与员外这就交待给下人们,对外只说你是员外的远方侄女,如今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投奔了来的,路上恰好遇见,便带回来认做女儿。再不会令人起疑。你看可好?”
听过这番话,无愆心中虽仍有顾虑担忧,但此刻迎着沈员外夫妇诚恳、期盼又充满慈爱的目光,除了无限感激,更不忍回绝,只好说:“不祥人蒙员外与安人相救,又不避祸患,大义收留,心内唯有感激、不安,何谈‘嫌弃’二字!安人折煞奴了。安人既如此说,奴无不从命。”说毕整衣下拜叩头:“爹爹、娘亲在上,受儿一拜。再谢爹娘救命、收留之恩!”
沈员外与杜安人见无愆应承了,喜出望外,忙上前搀起来,连声说:“好孩子,快起来!自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便是你的家,万事莫见外。”
无愆含泪点头。
沈员外道:“既如此,女儿的名字也要改了。”仔细想了想,说:“往后就叫沈时吧。一个‘时’字,万事随转。但愿女儿自此能时移事易、从时顺命。”
无愆再次拜谢:“女儿沈时,谢爹爹赐名。”
沈员外扶起她,欣慰地点头:“好女儿。爹爹愿你从此命途安好、波澜不再。”
“对了孩子,你十几了?瞧上去比娉婷要小几岁。她若是还活着,今年该是二十了。”杜安人问。
“回娘的话:女儿虚年十五,再过两个月便是生辰。”
“哦,已是笈年了。可曾许过人家?”
“……”
无愆迟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女儿点头又摇头,这是何意啊?”沈员外夫妇甚为不解。
“在家时本曾议定了人家,可还未等纳聘,家中便出了变故。如今这姻缘也不必再提,怎忍牵累夫家?”
无愆说的时候,眼前尽是齐玉身影,晃得她满心疼痛。
杜安人默默点头,半晌道:“说得也是。你既已传身死、改名换姓,原先的亲事自然也不能作数了。待为娘再替你留意好人家,放心。”
“不,娘。女儿这样的身世,不堪再提亲事。于己于人都有害无利。女儿只愿能一辈子守在爹娘身边尽孝,以报答爹娘的大恩,再无他求。望爹娘成全。”
“罢了。女儿现今还正在孝中,你急着提亲事的事做什么?”沈员外嗔怪道。
“是了是了,为娘的这突然又有了女儿,一时高兴得糊涂了,实在不该。这事以后再说,女儿莫要往心里去。”
无愆拉着杜安人的手诚恳道:“娘快休这样说。娘一片好心疼爱女儿,女儿怎会不知?”
“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老爷,老天终究还是眷顾咱们老两口的。”杜安人满心欣慰。
于是沈员外唤了宅里上下的人一齐来见过新小姐,照屋里商量定的话说了一遍,吩咐下人们称无愆为“二小姐”,将丫鬟瑞节指派给无愆听用。
无愆也特意拜谢了家人沈兴和丫鬟浮香当日的救助。
自此,宗政无愆在沈维年夫妇的收留下,隐藏身份,改名换姓,成为了沈家二女儿。
后来沈员外也曾派忠诚可靠的心腹家丁沈兴、沈开悄悄去过京外西郊的荒坡,想看看有无机会暗中替无愆给她的家人收尸敛葬,却一无所获。经辗转打听才知道,宗政家主人四口的尸首均已不见,圣旨令查也未查出结果。余下的家人都被挪到荒坟地里草葬了。
沈员外将此消息告知无愆,无愆纵满心疑惑与伤悲,也无从计较。悲泣自责之余,也怕令好心收留自己的沈员外夫妇担忧烦恼,只得强自隐忍、安心度日,在思念自己父母与兄长的刻骨悲痛中勉力尽着沈家女儿的孝道。
3、噩耗
韩侍郎府。
自打上回父亲当面答应自己去宗政家提亲,俊风便觉得神清气爽、郁结大减。本就是心病,如今虽说没把握能成,但至少令他有了指望。后来虽听母亲说宗政家拒婚,但父亲对他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会轻易放弃,还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定会继续向宗政家提亲,直到对方答应婚事为止。为此,俊风每天都满怀期盼地告诉自己要振作、要耐心等候佳音,身子不觉已经好了大半。
这一日他觉得精神还好,趁着父亲没在家、母亲不留意,支走了身边伺候的下人,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想到外面透透气,更打算偷偷溜到辅国大将军府门前远远地转转,巴望着能再看到无愆的身影,一解相思之苦。
可当他远远地看到辅国大将军府被贴了封条,便瞬间傻在了当地。半天才缓过神,发疯似地拉住一个行人问道:“这位大哥!京城出了什么事?辅国大将军府为何被封了?他们家人呢?”
这位好心的路人忙左右看看,将俊风扯到了路边,压低声音道:“公子,你是外地来的吧?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还敢到这门前转悠、打听?要是被朝廷的人看见了,把你当做他们家的亲戚、同党,你也得没命!赶紧走吧!”
“不!大哥你别走,求你告诉我,他们家到底怎么了?”俊风急得几乎要发疯。
“唉,瞧你急成这样,是有家里人在大将军府里当差吧?不中用了!这都两天前的事了。兵部侍郎韩大人奉了圣旨,带着亲随卫队,说是辅国大将军阖家谋逆,将这府里的人杀得一个都不剩,连府第也查封了。你听我的,赶紧走吧,别受了牵连。”
“兵部韩大人?……都杀了……”
俊风傻在当地,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像失了魂一般。
那路人看了看他,叹了口气,甚为怜悯地摇着头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你好狠毒!就因为辅国大将军得罪了您,您就要将他们一家全都赶尽杀绝吗?既是这样,您为什么还一直骗我……”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的韩俊风不理睬正找他找得沸反盈天的下人们,径直冲进上房,一见父亲便两眼通红,歇斯底里地哭喊着质问韩崇道。
韩崇道气得浑身发抖,抡起胳膊狠狠地甩了俊风一记耳光:“畜生!放肆!竟然为了仇家这般质问为父,枉费为父那样疼爱你!告诉你,他宗政家灭门是皇上的旨意,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为父只是奉旨办事,你冲为父发的什么疯?”
俊风大哭着跑出上房。
韩崇道蹾坐在椅子上,气喘连连。半晌,阴沉着脸将自己的心腹随从韩庆唤进来,咬牙切齿地吩咐道:“那日宗政府灭门的详情,一个字也不准透出去,尤其不能让公子知道!谁要是泄露半个字,老夫就要他全家的命!”
韩庆心惊胆战地答应着去了。
韩崇道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赝造密函的鬼手张已经结果掉了,还剩一个马彪。现在动手太惹眼,须得再忍忍。待到合适的时机,老夫要亲自打发他上西天。
宫中。元寿宫。
“母后,您怎么下地了?”
端着汤碗走来的慜祯见赵太后正由锦瑟、玉笙搀扶着下了床,不禁吃了一惊,忙将汤碗搁下,快步迎上前。
“不妨事。母后今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想下来走走。总那么躺着也不是法子,老毛病没好,倒要憋出新毛病来了。”赵太后微笑着说。
“那儿臣扶母后到外面大殿里坐坐。”
“好,好。”赵太后满足地拍着慜祯的手,由他搀扶着来到正殿坐下。
“祯儿啊,这些日子多亏了有你在身边。母后心里高兴,才能好得这样快。”
“母后快别这样说,愧煞儿臣了。这本都是儿臣份内之事,儿臣往时任性不懂事,令母后操劳、伤心了。”
“傻孩子,咱母子俩说话,怎么说着说着就生分起来了呢?不说这些了,说点高兴的。”
慜祯听见母亲这样说,垂首略一思忖,抬头道:“母后这样说,儿臣倒也真有一件高兴的事,要同母后商量。”
“哦?祯儿有何高兴的事?快说与母后。”赵太后闻言一喜,忙催问道。
见慜祯有些迟疑,赵太后会意,摆手叫锦瑟、玉笙退下。
待二人出去,赵太后这才拉着慜祯的手说:“好了,现在这屋里只剩咱娘儿俩了,说吧。”
慜祯迎着母亲殷切询问的目光,竟突然有些腼腆地一笑:“母后……儿臣……儿臣有了中意的女子,想求母后做主。”
“啊!”
或许是这个惊喜太大,赵太后一时竟难以置信,张着嘴直直地看着慜祯,半晌才突然失声笑道:“母后没听错吧?是真的吗?”
慜祯微笑着点头。
赵太后喜极而泣,连连念佛:“快告诉母后,是谁家的孩子?”
“是辅国大将军的掌珠,宗政无愆。”
“宗政存远的女儿?她叫无愆?”
“是。”慜祯点头。
“好,好!母后早就知道宗政存远家有个好女儿,只是一直未得见,不知她如今什么样儿了。你怎么看上她的?”
慜祯便把如何认识无弊,又如何对无愆有意的经过,大略对母亲说了一遍,赵太后听得满心欢喜。
“要说你和这丫头,还真是缘分。祯儿,你怕是不记得了,这个无愆,小时候你还抱过她呢!谁想到如今你千挑万选,终又选上了她,而且还是没看清模样儿就喜欢上了。这不是天缘是什么?”
“啊?儿臣……抱过她?这是何时的事?”慜祯十分意外。
“你果真不记得了?那年你五岁,还在崇圣宫。宗政存远老来得子,还是一双孪生儿女,简直是喜从天降。孩子满月时,你父皇在宫中为他举宴,邀了群臣和后宫有位份的嫔妃齐来为他贺喜。母后还记得那天是腊月十一,下着雪,天很冷……”赵太后缓缓回忆道。
“崇圣宫带着你,母后带着你皇兄,也都在座。你父皇抱过了两个孩子,便交给崇圣宫和母后也抱抱,以示对宗政家的优宠。当时母后抱的是男孩儿,崇圣宫抱的是女孩儿,正是这位无愆小姐。你在旁边也吵着非要抱一抱,崇圣宫怕你年幼,失了手跌了大将军的宝贝女儿,不肯答应,你便又哭又闹。”
慜祯出神地听着,微笑着问:“那后来怎么又抱了呢?”
“还说呢!宗政将军的夫人丁氏诰命见你耍性儿哭闹,心下过意不去,便忙对你父皇和崇圣宫说:不妨事,就让齐王殿下抱抱吧,这也是他们兄妹俩的荣宠。这么多大人在眼前,摔不着的。崇圣宫听丁夫人说不介意,这才小心地把那女孩儿递到你手里,还犹自用手在底下托护着。”
慜祯幸福而腼腆地笑了。
赵太后继续回忆道:“说来也怪。那孩子到了你怀里一声儿也不哭,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瞅着你,仿佛早就认识了一般。你开心得不得了,拉着她的小手儿,朝着众人一个劲儿喊:这妹妹冲我笑呢,你们快看!”
“后来你父皇逗你说:祯儿,你看这妹妹好吗?你一个劲点头。崇圣宫便打趣说,你既这样爱这妹妹,赶明儿长大了,求你父皇做主,让辅国大将军把她许配给你做王妃,可好?谁料你竟当即跪下说:谢父皇,谢大将军!众人一片欢笑,弄得宗政将军十分尴尬。”
母子俩放声大笑。
这是相认五年来,他们唯一的一次欢乐地同忆往事。
“竟有这样的事!儿臣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母后,您还记得些什么?再给儿臣讲讲。儿臣只抱了无愆么?没有抱无弊?”
慜祯此刻竟像个孩子,微微红着脸,带着些许的憧憬,盼望着母亲再给他说些与心上人的奇妙过往。
赵太后笑望着儿子,满心幸福地继续回忆着:“你倒是走到我跟前想再抱抱无弊的,可崇圣宫把你叫回去了,便没有抱。再多的倒也没有了,只记得那女孩儿生得冰雪般洁净,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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