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
大了!”心内对沈时的恶感又骤然增了几分,哼了一声,转身下了楼。
园中。
春絮的气势和话锋震住了刘贵。他心里暗想:虽听说王爷眼下还不待见这个沈时,但既然皇太后如此看重她,看来轻易也得罪不得。还是权且低个头,卖她个面子了事。
想到这,一副假笑硬挤着堆上了那张满是横肉的胖脸,刘贵谄笑着道:“哎呦,刘贵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沈良侍。良侍大人有大量,莫同咱家计较才好啊。”
沈时客客气气地欠了欠身:“刘公公客气,沈时不敢当。只不知这孩子因何惹得公公如此动怒,要打骂于他?”
“呃……那个……”刘贵尴尬地支吾着。
那孩子听说眼前这位和颜悦色的女子是皇太后指派来的人,又肯帮着自己,忙跑上前说:“回良侍姑姑的话,小奴成川,是刘管事的徒弟。师傅因嫌小奴递的洗脸水热了,便打骂起来。”
沈时听了心中气愤,不由也挂下脸来正色道:“刘管事,就为这点小事,便忍心对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么?他纵卑贱,却也是人生父母养,何况他只是你的徒弟,不是你的奴才!你只教他本事,要打要骂要罚,好歹还有王爷跟谢总管,莫越了规矩!”
刘贵心中不忿,暗骂沈时仗势装大、多管闲事,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得强赔笑脸说:“良侍教训得是!咱家记住了。往后少打他便是。”瞪了成川一眼,朝沈时打了个哈哈,僵着脸去了。
看刘贵走远,沈时方缓下脸来,蹲身拉过孩子:“你叫成川?”
成川点点头。
“几岁了?在这当差多久了?”
“回良侍:小奴今年十三了,在王府里当差,这是第五个年头了。”
沈时微微有些吃惊:“你八岁便与人为奴了?你爹娘怎么舍得?”
成川黯然地低下头:“小奴是个孤儿,自小就在街上要饭。当年蒙王爷可怜收留,这才有了容身之处。”
沈时同情地摸摸他的头,见他身上衣衫褴褛、破旧肮脏,蹙了眉问:“你虽是奴才,可这毕竟是王府,怎至于穿得如此?”
“师傅每天打骂,还叫干许多脏活儿,不值得穿干净的衣裳。白糟蹋了好好的东西,可是要遭雷劈的!”
沈时听了很是心疼,问:“身上有伤么?走,我带你去上药。”
成川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自小儿讨饭时便挨打,早被打惯了,皮实得很!这点皮肉伤用不着上药,自个儿就好了。涂上药反倒疼得狠了!”
“真的没事?”
成川摇头。
“那好。去忙你的吧。往后若是你师傅再这么打你,就告诉我,我替你说他。”
成川一跪:“多谢良侍恩德。”叩下头去。
沈时赶忙扶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成川朝她和春枝、春絮摆摆手,依依不舍地去了。
沈时望着成川瘦弱得全然不像十三岁的背影,轻声叹息着摇摇头,对春枝、春絮说了声:“走吧。”
晚间,春枝、春絮回去了,沈时开了箱子,从皇太后赏赐的布匹中挑出一块茶褐色的葛布,估摸着成川的身量,熬夜替他做了一身新衣裤。
次日傍晚,沈时来到园中刘贵的住处,正看到成川在修剪花草。
“成川。”
成川听到这声柔和悦耳的轻唤,惊讶地回头,见沈时正暖暖地微笑着朝他招手。成川愣了愣,扔下手中的花剪,在身上使劲蹭了蹭手上的泥污,跑了过来。
沈时把做好的新衣裤递到他面前,成川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那身新衣,又看看沈时。
“给你的,快试试。”沈时温柔的笑语。
这个仙子般美丽温柔的沈良侍,竟然会给自己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奴才做衣裳,还亲自送过来?成川觉得自己如同在做梦。
“快拿着呀。”沈时柔声催促。
“小奴不敢。”成川迟疑着摇头。
“傻孩子,这就是给你的,有什么不敢?你是王府的奴才,若是总这么邋遢,叫外头的人见了,岂不笑话王爷?”
成川听说会给王爷丢脸,这才赶忙接了衣裳,跪下磕了个头:“小奴谢良侍赏。”
沈时心疼地拉起他:“我也是奴才,你我是一样的人,往后叫我沈姐姐就是,莫再如此称呼了。”
成川感激地使劲儿点了点头。沈时拍拍他的头:“快去换上我瞧瞧。”
“哎!”成川欢快地答应了一声,捧着衣裳跑到了一株大合欢树后。
一会儿的工夫,成川从树后走出来,步子还有些拘谨。
沈时一看,忍不住笑了出来:“穿拧了!快过来,我替你整一整。”
成川不好意思地憨笑着挠挠头,听话地走上前。沈时替他把衣裳扯正、拉匀,扶着他的肩打量了一番,笑说:“竟还合身,看来我目力还好。再去冲个澡、把脸儿洗净了、头发梳齐整了,就是个爽利孩子了。”
“沈姐姐放心,往后我天天都洗得干干净净的,不然可怎么穿你给我的衣裳呢!”
两人对望欢笑。刘贵在屋内窗户底下瞅着,脸色阴沉可怖。
☆、命比花贱
1、祸起
又是中秋。
在这个家家说团圆的日子里,信王慜祯的心情格外沉郁,整个信王府也是一派清冷无欢,毫无半分过节的气氛。
同样心境的沈时也借口身子不适,早早支走了春枝和春絮,虚掩了院门,独自伫立在院中已是秋叶凋零的梧桐树下,追念着已去的亲人和她深埋于心底的那段情思。夜风拂着稀疏的桐叶沙沙作响,牵引着沈时无声的泪水。
秋露寒凉,满月伤怀。
如此中秋。
九月初三。
信王一早便换了素服,携了“珩音”,由窦虎随着出了府,踏着雨后一地的残叶与湿凉,策马往东郊竹林去了。
沈时一夜乱梦,天未明时便惊醒。屋外是淅沥的雨声,打得窗下枯残的芭蕉噼啪作响。
沈时披衣来到窗前,伸手推开窗子。雨珠飞溅到她脸上、身上,带着深秋的凉意,令她连打了几个寒噤。她却不肯掩窗,就任雨飞进屋内,自己回身走到书案边坐下,将榆木大漆纱灯点亮,拿彩纸做起了河灯。
七夕她不曾放,中元节也不曾放。可九月初三是她阖家罹难的日子,今夜是宗政家人的周年祭。身在王府为奴,她不敢烧纸、不敢祭奠;偷偷地放几盏河灯,是她唯一能为亲人们寄托哀思的方式。至于犯不犯规矩,她已经顾不得了。
三盏莲花河灯做好的时候,天色已明,雨也歇了。沈时吹灭纱灯,将三盏河灯放好,只待夜阑人静之时去将它们放走。
既是奴婢,想随意出府去外面放已不可能,所幸信王府后花园的西南角有个鉴心池,池水可顺着水道流出府外。深夜里到此放河灯,只要避开巡夜的侍卫,应该不至被发现。待到天明,河灯早已随池水飘出府外,更不会有人知道。
打定了主意,沈时便只待更深。
东郊竹林溪畔。
信王亲手在两块平整的大石上点了香烛,命窦虎在地上铺了青油布,自己席地而坐,将“珩音”置于膝上,落指鸣弦。
琴声随水音淌开,奏的是《高山流水》。
窦虎不懂琴,不知曲为何曲,但他却知此曲为谁而鸣。那一对孪生兄妹,一个是王爷挚友,一个是王爷挚爱。当日是他们令王爷向来孤闭冰冷的心一度变得温热起来,有了欢悦;而当他们双双殒去,王爷便再不复欢颜,孤冷更胜以往。
一曲复一曲,始终是《高山流水》。
窦虎不知这无尽执着的倾诉,是否能令逝者知衷,生者宽怀。
信王府。夜。
秋虫的鸣叫衬着夜的静寂。已近三更。
沈时卸净了钗饰簪环,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衫,裹了披风,提了河灯悄悄出了恬园,向鉴心池匆匆行去。因怕惊动了府里的人,沈时未敢打灯笼,也未敢点亮河灯,只带了火镰、火石,借着月光寻路。
好在这几个月已将后花园的路走熟,摸着黑也能找到地方。
沈时在鉴心水榭的玉石栏杆前蹲下身去,从袖中摸出火镰、火石,打着了火,将三盏河灯上的蜡芯分别点着,河灯便亮了起来。
沈时小心翼翼地将河灯捧在手中,默默祝祷着父母与哥哥还有枉死的家人们早登极乐、免生死轮回之苦,亦祈求他们保佑自己早脱奴籍、保得清白。
祝祷已毕,沈时将河灯托出石栏底边的空隙,一个接一个送入水中。
看着三盏闪着烛光的莲花河灯在鉴心池中顺水浮去,越漂越远,沈时拾起地上的火镰、火石袖好,掖紧了披风,从原路匆匆返回了恬园。
一路无人发现,很是顺利。直至掩上屋门,沈时才敢松一口气,用手轻抚着胸口,平复自己一晚的紧张慌乱。
次日,沈时怀着心事,悄悄到后花园中远远地看了看鉴心池上,水面明净,并无痕迹,也未听见府中有何动静议论,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日子平静如常。入冬的时候,沈时在春枝、春絮起早贪黑的通力协助下,总算是把阖府奴才们的冬衣赶了出来。
吴嬷嬷拉了她的手一个劲地道辛苦,又嘱咐她好生歇息,便同小柳儿携了这些冬衣去交谢功沛入库,等着发放。
谢功沛略一思忖,叫了两个小太监将东西拿去向信王复命,信王却只说了一句:“没耽误你们穿用就好,分放下去吧。往后这等事谢翁自己处理便是,不必禀报本王。”
谢功沛捡了个无趣,讪讪地退下。
明明受了皇太后跟谢功深的托付,自己也满心焦急地想让信王对沈时的态度有所改观,可看看信王这副油盐不进的派头,他也是一筹莫展。
了结了冬差的沈时终于又恢复了闲暇。
天儿越来越冷,进了十一月,雪已下了两场,人猫在笼了炭火的屋子里,就再不愿动弹了。春枝、春絮来恬园的次数也少了,沈时难得地清净起来。
终于可以好好摸一摸她的“辛夷”了。大雪天,人人都在屋子里关着门取暖,外面除了粗使的奴才们,再没什么人走动。沈时可以放心地弹琴,不必担心惊扰任何人。
坐在琴案前,许久不曾触碰丝弦的十指似乎已有些生疏。沈时抬起手,却不知自己欲弹何曲。她微闭双目,任指尖随心而动。弦底流淌出的曲子,竟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不是《长相思》,亦不是《秋风辞》,而是《鸥鹭忘机》。
沈时无声而苦涩地笑了:原来还是它。
这是她从前最爱的琴曲。那时的自己还是个快乐无忧的公府千金,心思单纯、性情恬淡,不识世间险恶、未经生死悲欢,钟爱此曲理所当然。却不料走过了如此之大、之多的曲折磨难后,自己竟仍情衷如一、未改初心。沈时真不知自己该悲还是该喜。
再过四天便是十一月十一——她的十六岁生辰。
去年的生辰虽然心情惨淡,却至少还有沈家人的温暖相伴。今年的生辰,身边已再无一个亲人,就唯有“辛夷”与她两相依偎。
沈时抚摸着“辛夷”,不觉想起来思亭边的那株红梅,应该已是一树繁花了。
齐郎……
沈时裹了素银羽缎披风,开了屋门,迎着风雪出了恬园,往来思亭走去。
满树红梅吐艳怒放,衬着皑皑白雪,干净又热烈。
沈时紧掖着披风伫立在树下,以往的时光仿佛又重现眼前。
……
一个尚梳着丫髻的幼小女孩儿仰着粉嘟嘟的小脸儿看着一树红艳艳的梅花,踮起脚尖拼力挥动着嫩藕般的小手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于是瘪着小嘴儿哭开了。
“不就是要花吗?哭什么?哥给你摘!”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男孩儿颇英雄地说道。
于是女孩儿破涕为笑,听话地点头。
男孩儿踮起脚,不行;跳了几跳,还是不行。对上妹妹怀疑的目光,脸上顿时现出尴尬。
“你们兄妹俩在做什么?怎么一个撅着嘴、一个愁眉苦脸的?”父亲不知何时走了来。
“妹妹想要那树上的花,可我俩都够不着!”男孩儿沮丧地说。
“这有何难?为父替你们摘。”父亲抬手折下一枝梅花递过来,女孩儿高兴地拍着手直跳。
父亲抱起女儿,在她粉嫩的小脸儿上轻啄了一下,从梅枝上摘下一朵簪在她的丫髻上:“这红梅花最衬为父的小移筝。走,咱爷仨一块儿送给你母亲瞧瞧去!”
女孩儿举着梅枝在父亲怀里欢叫着,男孩儿扯住父亲的袍角在后头跟着,往母亲房中跑去……
那是幼年时候的无愆和无弊。
父亲、母亲、哥哥,你们可都还记得?……
一晃。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站在梅树前,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撮起梅枝上的积雪,迅速倒进身旁婢女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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