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





  好在信王并没再说什么,只吩咐常顺儿去把沈时叫来。
  
  自听了梅梅一番话之后,沈时的心一刻也不曾平静下来。
  受责后,他对她的关切、优容,种种体贴,如今想来,皆是对无愆的一片情意。既是有情,当初却因何对宗政家见死不救?这是她心里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哪怕她对他再有情,这道坎若是过不了,她终是无法真正地原谅他。
  她很想当面问他,却无法以沈时的立场开口。要对他坦承自己就是无愆,此刻却又有太多顾忌。
  她直被这番纠结折磨得心绪不宁、坐卧不安——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此时随着常顺儿往澄一阁走去,心中益发纷乱缭绕,不知又要面对什么。
  到了澄一阁门前,还未等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蓦地跃入她眼帘,她呆在了原地,迟疑恍惚地唤了一声:“瑞节?”
  瑞节回头,冲出来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二小姐!”
  沈时的身子一下僵住了,心猛地一沉,抓住瑞节的肩颤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我爹娘怎么了?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瑞节抽噎着说:“上个月小侯爷跟李小姐到了咱们家,说二小姐被皇太后赐到了信王爷府上做奴婢,受了许多苦楚,员外爷跟安人原本就一直挂念着小姐在宫里的状况,身子时常不好。这一听,顿时着急气恼,越发添了病,吃什么药也不见好转。正所谓心病难医。所以瑞节才偷偷求了忠伯让我来上京来见小姐,又求了沈兴哥驾车送我。瑞节心想着,好歹见了小姐的面,知道小姐的情形,也请小姐给员外和安人带句话儿,叫他们心里得些安慰,或许还能好些。好容易找到了信王府,门前的侍卫死活不让进来,多亏了这两位将军。”说毕,回头感激地望着陆定非和窦虎。陆定非朝着瑞节腼腆一笑,瑞节蓦地红了脸,忙垂下头。
  沈时抬眼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跟瑞节说话,竟忘了向信王行礼。忙走进屋里跪了:“奴婢一时忘了规矩,在王爷跟前失礼,王爷恕罪。”
  自打梅梅告诉他,已将他们做戏试探的事都跟沈时坦言了,再次看见沈时来到眼前,信王竟突然生出一份不自在。脸上是如同一个被当面拆穿了低劣把戏的孩童一般羞赧无措的神情,半晌才硬撑了面子,强作淡然道:“不妨事,起来吧。”
  沈时并没看见他这副窘态,谢恩站起身,又朝着窦虎跟陆定非深深福了一礼:“窦将军、陆侍卫长,多谢二位庇护小鬟,沈时有礼。”
  二人拱手还礼:“沈良侍客气。”
  沈时这才又转向瑞节道:“爹娘病得可沉重?如今是怎么个情形?你说沈兴哥送你来的,他人呢?”
  “回小姐,员外爷跟安人忧心如焚,吃不下、睡不好,精神差得很。沈兴哥在王府旁边的巷子外头等我。因要进王府见小姐,他一个男丁不方便,走的时候忠伯再三叮嘱过,说王府规矩大,叫我自己进来,他只在外头等着,万不可给小姐添了难处。”
  沈时垂泪道:“多亏了有你们。爹娘当年实实不该收留我!如今我非但没能好生孝敬他们,反而累他们为我悬心添病。我这般不孝,实在愧对二老……”
  瑞节搂了她的肩道:“二小姐快别这样想。员外爷跟安人的病,是打大小姐跟姑爷去了就落下的,并不是因为二小姐才得的。二小姐有什么话快告诉瑞节,瑞节好赶回去说给员外爷和安人,叫他们放心。”
  沈时突然推开瑞节的手跑进屋里跪下,朝着信王哭道:“王爷,奴婢知道不合规矩、不该张口。可奴婢实实放心不下爹娘!求王爷赏个恩典,放奴婢回家看看爹娘,哪怕只待一日也好!奴婢对王爷感激不尽!”说毕连连叩首。
  信王一阵心痛,忙道:“罢了,你且起来。本王准你回去便是。”
  沈时没料想他竟会如此痛快地答应,不由抬起泪眼,悲喜交集:“谢王爷大恩!”
  信王叫陆定非道:“沈时乃是母后亲赐予本王的人,又是正六品的良侍,不可马虎。此次她回家省亲,有违规制,切莫叫人知道。你换了便装,亲自送她回去。”
  陆定非称是。信王又朝瑞节道:“你出去叫跟你同来的人将马车赶到王府后面的西角门等着,沈时收拾好了,到那儿找你们。”
  瑞节千恩万谢地磕头去了。
  信王这才转朝沈时:“本王给你三日时限。回去叫你爹娘安心,三日后,你务必返回王府。”
  “是,奴婢不敢误期。”
  “嗯。回屋收拾一下行装,过会儿就动身吧。”
  沈时行礼告退。
  信王望着陆定非:“叫她悄悄上了自家的马车,你便装在后骑马跟着,暗中保护。三日后依旧护送她回来,万不能出一丝一毫差错!”
  “是,王爷放心。”
  信王点头,又问窦虎:“本王前些天吩咐你预备的东西可有了?去拿来。”
  窦虎去了,片时送来一顶帷帽,纱幕正是蜜合色。
  信王手捧帷帽,凝神浅笑:“就是这个样子。今日碰巧用得上。”
  
  收拾好了行装的沈时前来跟信王叩头辞行,信王将帷帽递给她:“把这个戴上。你如今是本王府里的人,不可再轻易叫外人看见。回到自己家,言语行动也须有分寸,莫忘了身份。”
  沈时百感交集地望着信王手中的帷帽,半晌才缓缓接过,屈膝轻轻吐出一句:“是。奴婢记下了。”
  躬身后退两步,出了屋门,才将帷帽套上,理好了纱幕,再看不清面上的悲喜。朝陆定非轻轻点了点头。
  陆定非朝信王一拱手,引沈时往府中后角门走去。
  
  “果然与当日的无愆一模一样的韵致。窦虎,你说,她会原谅本王么?”
  信王望着沈时离去的背影,幽幽地问。未等窦虎答话,又自语道:“不知怎的,看着她戴着这顶帷帽走远,本王突然很怕她又会消逝不见……”
  “不会!有陆定非跟着,绝不会有任何闪失。王爷放心,三日后,您又能见着……沈良侍了。”
  信王微微苦笑:“本王竟有些后悔放她回家了。虽明知不会有什么事,却总觉得这三日太过久远。她不在本王眼前一刻,本王都觉得六神无主、心无着落。”
  窦虎哑然失笑:“王爷是太过在意沈良侍了。”
  信王不语,怅然凝神。
  


☆、郎艳独绝

作者有话要说:  
                    
  1、对症良药
  
  河间府景和镇。沈宅。天色已暮。
  因沈时在路上早已叮嘱过:王府的奴婢公然回家探亲是有违规制的,千万不可声张。故而沈兴和瑞节都压抑着迎回小姐的激动和兴奋,并没有喊着通报。
  到了家门前,沈兴停稳了马车便去叫门,瑞节特意替沈时理好了帷帽上的纱幕,才小心地搀了她下车。
  陆定非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跟着,看马车进了巷子,扫了眼没人留意他们,快步跟进了巷子。
  沈时在马车前站住,瑞节也一直朝巷子口张望。直到看见陆定非跟过来,沈时这才朝他微微一点头,朝家门走去。
  应门的是沈平。他见瑞节搀着一个遮面的女子,后头还跟了个陌生男子,一时有些发愣。
  瑞节和沈兴也没称呼,只让着两个人进了门。沈平朝里头叫了声:“忠伯,兴哥和瑞节回来了!”
  老管家沈忠自打他俩天不亮便动身去了京城信王府,一直悬着心,坐卧不安,生怕出了差错。此时听见沈平报这一声,慌忙跑了出来。
  “瑞节,这姑娘……”
  他看到眼前遮面的女子,不由愣住了,心跳也似忽然停顿了一般:想猜这是沈时,却又不敢去猜。
  此刻沈兴早已放下门槛将马车拉了进来,上好了门。沈时轻轻地取下帷帽,低低唤了声:“忠伯。”早已湿了眼圈儿。
  沈忠大惊:“二小姐?!”
  “忠伯,我爹娘呢?他们怎样了?”沈时急问。
  “在上房呢,二小姐见了就知道了。”沈忠忙擦了擦眼睛,招呼他们快进屋。
  沈时回头朝着陆定非微微一欠身:“陆侍卫长,请。”
  陆定非拱拱手:“良侍请。”
  五个人这才往里走。沈时的步子最急,几乎就要跑起来。沈平引着陆定非往正厅待茶,瑞节搀了沈时直往上房赶去。
  沈忠在前面颤巍巍地跑着:“员外爷,安人!这回病可该好了!”
  
  丫鬟浮香听到沈忠这声唤,忙地跑出屋,却在屋门口呆住了,扭头又往里跑:“员外爷,安人,是二小姐!二小姐回来了!”
  未等沈时和瑞节赶到屋门口,沈员外跟杜安人已经踉跄冲出了屋门。
  沈时在院里停住脚,“扑通”一声跪下,未等开口唤“爹娘”,已经泣不成声。
  沈维年夫妇如在梦寐,不敢相信他们日夜牵挂的女儿就这么回来了,就在他们眼前。
  老夫妇颤着步子下了屋阶。沈时起身迎上去,拉了沈维年和杜安人的手哭道:“爹爹、娘亲!女儿不孝,让你们……”
  一句话未说完,已被杜安人一把搂进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浮香跟瑞节拭泪劝道:“员外爷、安人、小姐,进屋说话吧。”
  沈时挽了二老,瑞节、浮香一边一个,搀住沈维年和杜安人进了屋。
  
  灯下细看一对老夫妇,已是憔悴消瘦得很。沈维年已经完全没了沈时离家时的精神和气色,走路都迟缓了许多。杜安人更是憔悴,眼窝深陷了下去,面上没有一丝红光。
  沈时只觉得心如刀绞,愧疚得无以复加。沈维年老两口倒是悲喜交加,拉着沈时只看不够,问了许多别后的话。沈时为了叫二老放心,专拣轻省、高兴的说,听得二老将信将疑。
  沈维年先问了沈时是怎么回家来的,沈时便将瑞节为他们的身子担忧,悄悄求了忠伯,让沈兴陪着到王府求见的事说了。一家人颇为感叹。
  杜安人突然想起来,问:“孩子,你们一路往回赶,还没吃晚饭吧?”
  沈时点头道:“是不曾吃。女儿倒不饿,只是王府的陆侍卫长跟着护送,不可慢待了。沈兴哥和瑞节也空着肚子呢。”
  沈维年忙一连声叫吩咐厨房大摆筵席,要给沈时和陆定非接风。
  沈时忙嘱咐道:“爹爹且慢。女儿现今是王府的奴婢,按规制是绝不许出府还家的。今次乃是蒙了王爷的天恩,赏了三日,准我悄悄回来看望爹娘。爹爹务要嘱咐家人莫要对外张扬才是。”
  沈维年答应了,吩咐浮香去传话。杜安人眼泪又掉了下来:“两年多不见了,好容易一见,竟只有三日……”
  沈时忙握了杜安人的手宽慰道:“娘亲,女儿既已被强征入宫,又做了王府的奴婢,哪里还得自由?这次能回来一趟,已是王爷赏下莫大的恩荣了。这话也就是咱们娘儿几个私下里说说,回头在人前,尤其是当着陆侍卫长,可不敢露出来这个意思啊。”
  杜安人拭泪拍拍沈时的手:“为娘晓得轻重,女儿放心。”
  沈维年深深叹了口气,道:“陆侍卫长还在厅中坐着,想必是沈忠陪着。咱们也该出去,不然就太怠慢了。”
  沈时称是,于是同瑞节搀了沈维年夫妇到了正厅。
  陆定非正在与沈忠说话,一见沈时和瑞节搀着一对老夫妇进来,忙站起身。
  沈时道:“爹爹、娘亲,这位便是信王府的要务侍卫长陆定非将军。这一路多亏陆侍卫长庇护,才得顺利到家。”
  瑞节也接口道:“员外爷,我去王府求见二小姐,守门的侍卫不让进,多亏了陆将军,瑞节才得见了小姐的面。”
  沈维年听了,忙抢上前一步,口称:“草民沈维年,拜见陆将军。”就要跪拜称谢,慌得陆定非一把扶住。
  “沈员外,这可万万使不得!定非受不得您老人家的大礼。”
  沈维年道:“陆将军是官,草民是民,理该如此。何况将军恩庇瑞节,又一路照拂小女,草民感激不尽。”
  陆定非窘道:“员外莫要如此客气。定非此来是奉了王命,皆乃分内之事,员外何需言谢!况您是沈良侍之父,就莫与定非论官民了。”
  沈维年看看沈时,沈时微笑点头道:“爹爹,陆侍卫长既如此说,您便随意些,免了俗礼吧。”
  沈维年这才告了罪,只拱手见过礼,陆定非又还了礼。这才引过杜安人,道:“这是贱内。”
  陆定非才要问好,杜安人已经抢着福了福身:“民妇沈杜氏,见过陆将军。”
  陆定非连道不敢,还礼问了好。
  见礼毕,沈维年将陆定非让到上首,沈时搀了杜安人在右边下首坐了。
  沈维年朝瑞节点点手:“瑞节,既是回到了家,过来正经给陆将军行个礼,谢过将军的回护之恩。若没有将军相助,你也见不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