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临天下 作者:桥夕(晋江2013-04-10完结)





采礼的宇文贵的夫人长孙氏。
  
  “这就是谢大娘子了,果然是容貌秀美,气质端庄。”长孙氏微微侧身,只受了云澜的半礼。
  
  “宇文大家谬赞了,阿澜愧不敢当。”云澜在一边小床之上坐下,静听着长孙氏和褚氏说话。
  
  长孙氏虽然是和褚氏说话,却一直留意着云澜,见她全不同于长安城中的鲜卑娘子,身形纤秀;也比杨氏、李氏这些大族的娘子更多一份娴静悠然,暗想难怪宇文邕对她神思不属,倒是也能当得上一国之后,真是可惜了。想到宇文邕此时的处境,她心中更添了一份怜悯。
  
  “谢家夫人,不知能否让我和大娘子单独说说话?”长孙氏征询褚氏道。
  
  褚氏之前正为同州一地的高门中的流言神伤,甚至瞒着没有让云澜知道,今日见长安有宗室及太常侍到了,心中也算松了一口气。只要宇文家将六礼做足了,谢家也不用背上了为了重振门庭不惜低嫁女儿之名了。
  
  “这有什么的?宇文大家能和阿澜说说话,我欢迎还来不及了。”褚氏给了云澜一个颜色,便起身带着使女们出去了。
  
  云澜心中暗笑,却做出腼腆之色任长孙氏打量着。
  
  “之前夸奖你的话,真不对。我也是熟读汉人的诗书的,当初读曹子建的‘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时,我还道那是曹子建夸张所说,今日见了你,才知这诗中所说的女子当真是存在的。”
  
  云澜一怔,她自是知道自己的美貌的,但是也决计没有长孙氏说得这样的程度的。遂道:“那是因为大家还不曾见过真正的美人。阿澜听说齐国的文宣皇后李祖娥,那才是天下间一等一的美人。再说了,女子容貌太过,终非是幸事……”
  
  长孙氏听到最后一句,微微一叹,牵过云澜的手道:“虽然人都说美人自古命运多舛,但是呢,也有例外。文宣皇后国色无双,嫁给文宣帝被其敬重,可不单单是因为美貌。所以说呢,女子最重要的还是才德心性。谢娘子将是陛下的妻室,陛下少年心性,还要谢娘子以后多多劝慰了,多多陪着陛下,不要多想其他,也就不难过了。”
  
  云澜心中一动,抬眸看向长孙氏,见她眼中期许之色,微微一笑,点了头。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她当然会好好呆在宇文邕边,时时提醒他不要妄动的。
  
  长孙氏见状,知道云澜明白自己的意思,放下了大半的心来,“娘子怕还不知道,许国公和我这次来送纳征之礼,都是因为陛下的缘故呢。”随即将宇文邕在长安城的一番举动说了。(宇文贵,爵封许国公)
  
  云澜听后,先是有些不敢相信,宇文邕怎么可能是这样的?随即又有些好笑,他这样肯定是装的,真是难为他了。
  
  长孙氏见云澜脸上的笑意,以为她是为宇文邕如此行为感到羞窘,遂低声道:“不管如何,陛下对娘子是真心实意的,娘子也要多多体谅陛下的处境才是。你们相互扶持,这日子也就不难过了。”
  
  “多谢大家劝慰,阿澜会将夫人的话记在心中的。”云澜郑重道。
  
  事毕之后,长孙氏去了豆卢府,长孙氏对着豆卢夫人说起了云澜,微微叹息道:“真是个好女子,可惜了。”
  
  豆卢夫人微微有些不自在,她知道长孙氏是为云澜进宫可惜,她却总觉得人家是可惜她错过了这样的儿媳。“各人有各人的命,能嫁给天家,嫁给陛下做妻子,于谢家女而言,未尝不是幸事。”
  
  长孙氏一愣,心中微微有些不喜。她的丈夫宇文贵早些年同豆卢宁于渭州平叛,交情极深。她和石氏也算交好。只是宇文氏代元氏建周以来,同石氏的关系才变得有些疏远起来,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家如今是宗室的缘故,照今日石氏的言行看来,她才知自己弄错了。心中一晒,转过话题道:“听说你们家二郎同怡家娘子的婚事议定了?”
  
  豆卢夫人并没有察觉道长孙氏情绪的改变,想到儿子的婚事,就喜笑颜开的说起来了……
  
  “大娘子,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白灵看了一眼更漏,见云澜还在对着一本书边写边看,出声提醒道。
  
  云澜应了一声,待写好一张纸,便搁笔吹干了笔墨。将案上的一叠纸稿稍作了整理,这才道:“阿父回来了吗?”谢宜同宇文贵商议婚期去了,她一直牵挂着。
  
  “听夫人说,许国公嗜好下棋,估计现在正同使君对弈呢。”白鹤抱着一件大裘进来了。
  云澜有些失望,穿上大裘随同两个使女回房去了。
  
  次日一早,云澜比往日早三刻起了,让使女服侍洗漱了就往正院去了。
  谢宜和褚氏也才起身,见云澜来了,夫妻俩相对一笑。
  
  “阿澜,你今日倒是比往常早了许多。”本想取笑女儿两句盼着嫁人,见了她眼中微微的恼意,这没有说出口。
  
  褚氏摇了摇头,让奴仆去取早膳,又让胡嫂带着使女去带两个儿子过来。这才悄声对着云澜道:“婚期已经定了,放心,是在秋收之季,九月初八。”
  
  云澜有些惊喜,她本以为会在三月或是五月出嫁的。
  谢宜心中也舒坦,不枉自己昨日同宇文贵下棋下到了二更十分。
  
  谢家人都为这个婚期而高高兴兴地过了一个新年,只是长安的宇文邕却好生惆怅,他自是知道云澜想在谢家多呆些日子,但是他在宫廷之中真的很痛苦,好似处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之上,知道谁是敌人,却无力反抗,只能任人砍杀。而且,即便是亲生母亲,对自己也是避之不及。
  
  叱罗氏因为自己登基为帝被尊为皇太后,但是她深知自己这个儿子只是个傀儡,稍有不测便是有杀身之祸。因而对自己极为冷淡,就算必须见面时,她所说的也是要敬重晋国公,堂兄说什么就是做什么之类的。自己也只得安慰自己这是她作阿妈的疼爱自己之故。但是见到她和六弟宇文直相处的情景,宇文邕心中就冷飕飕的。
  
  冷叹一声,宇文邕丢开手中的诗书,“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莫知我哀……”便是看《战国策》或《史记》,次日里宇文护都问上一问,自己能看的,也只有诗书之类的了……
  
  昏沉中,宇文邕有些迷糊,自己怎么在大德殿?群臣怎么这样恭敬?再定眼看去,自己一身黑色冕服的,身边没有了宇文护的踪影,群臣恭敬至极。再看向身边的近侍木离桥,他脸上居然有深深的褶皱。
  
  “陛下,今日召集臣等定下伐齐大计,还请陛下下旨。”却是年近三十的五弟,齐王宇文宪。
  
  宇文邕记得曾在梦中看过这场景,静默片刻,嘴中很自然地说出了——“朕亲历朝政以来,莫不敢文王伐齐之志。如今陈国与齐之战势如破竹,我大周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宿敌被他人所灭?朕今日召集百官,只为一事,便是讨伐齐国!尚书令,宣诏。”
  
  待话语一落,宇文邕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轻轻拂过朝服大袖,听着自己的威严之声缓缓回旋,心中一阵激动。
  
  “高氏因时放命,据有汾、漳,擅假名器,历年永久……彼怀恶不悛,寻事侵轶,背言负信,窃邑藏奸。以淫刑妄逞,毒赋繁兴,齐、鲁轸殄悴之哀,幽、并启来苏之望。既祸盈恶稔,众叛亲离……朕当亲御六师,龚行天罚。庶凭祖宗之灵,潜资将士之力,风驰九有,电扫八纮……”
  
  《伐齐诏》乃是内史省笔锋最为犀利之人所作,就是宇文邕自己,也同殿中臣子一样,听得那慷慨之语,满心激动,只觉浑身热血沸腾。再看着百官伏拜山呼万岁,他真想这一切都成为真的。
  
  再一转,已经是秋风之中,自己一身鱼鳞铁衣骑着马率领大军往河西而去。
  “陛□先士卒,末将等岂可胆怯于齐人?杀——”
  
  周军势如破竹连下三十余城,直到金墉城下。宇文邕看着自己身上多出的肃杀之气,抹掉脸上的血渍,看着金墉上的独孤永业轻蔑的笑容,一阵气急,正想拔刀率兵杀上,却哐啷一声跌下了马,惊叫着,宇文邕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看着露寝殿中的烛光,长呼了一口气,看向低头的近侍木离桥:“朕睡了多久了?”
  
  “回陛下,您才眯了半个时辰而已。”
  
  “才半个时辰啊……”宇文邕有些失落,梦中金戈铁马好似眼前,醒来却更余失落。
  
  宇文邕起身出了露寝殿门,满天寒星失去了踪影,寒风吹来,抬手一看,却是飞起了雪花。似曾寒光铁衣映秋色,战马嘶鸣之声,兵刃血光如凝好似还在眼中,怔然间,却是想起了前年元日同州的灯海,星星点点,同梦中的金戈铁马一样恍若前世,遥而不可及。
  
  “陛下,下雪了,您还是回殿内吧,若是受寒了可就遭了。”木离桥看着少年天子有些萧索的背影,低声劝道。这大半年的相处,虽然被晋公宇文护嘱咐盯着点陛下,但是他却不知不觉有些偏向宇文邕。
  
  “恩,回吧。”宇文邕想到了云澜,却忆起多年前她射杀和尚的一幕。若是她知道自己也曾害怕,也曾惧敌时,会不会失望呢?
  宇文邕转身回了露寝,长睫之下掩住了眼中的冷意。
  
  “阿姐,阿梧失礼了。”谢梧一身短打窄袄,□是宽腿绫布裤则自膝盖之下用布条缠紧,脚上是北人惯穿的皮靴,手中却是一把木剑,直指和他一样装扮的云澜。
  
  长发梳成男子发髻,光洁的额头全部露出。云澜仰头笑道:“今日我们就比试一番。”说完就挥动手中的木刀同谢梧对打起来,一边观战的只有一中年男子及谢懋。
  
  云澜虽然不像谢梧一样每日有半日习武练骑射,但是却也每三日里有一回的。见谢梧剑锋扫过,横刀挡住,左腿后退半步,手中木刀已经顺势滑下,横劈向谢梧的下盘。
  
  谢梧没想到姐姐如此应对,单脚跳起剑锋直指云澜的喉间。
  
  “好!”中年男子一声叫好,他名为周留,本是豫章太守熊昙朗军下的百夫长,因为熊昙朗响应王琳反陈后大败,逃亡巴山郡,他沦为流民。差点被当做流寇处置了,谢宜正好救了他,看出他在军中拼杀多年,便留他在谢府之中授打斗骑射的本事。
  
  云澜却丝毫不惧,右脚高抬踢向剑锋,整个人更是借力蹬起,反身左脚踢向谢梧的脸颊。待谢梧倒下,手中的刀锋直指着谢梧的心窝处。
  
  “阿梧,你输了。”云澜看向谢梧脸上的青紫色,正色道。
  谢梧有些沮丧,“阿姐,你怎么又用脚踢?”
  
  “战场之上,除了刀剑,手脚也是利器。只要能助你杀敌,能护住你的安危,便都不可轻视。打斗不能一板一眼,你一定要记住。”云澜俯身扶起谢梧,这才转身看向周留道:“周师傅,以后还是多教教阿梧对敌时的应变之能吧。我的本事并不如阿梧,但是却能打败他,便是他的招式太过死板了。”
  
  周留大眼之中很是遗憾:“若大娘子真是大郎君,假以时日,必能在战场上成名。”
  
  云澜笑了,放下手中的木刀,却取过不远处木架之上的长弓,对着窗外射去。不一会儿就有另一院中的奴仆提着插着箭矢的小麻雀来了。
  
  “阿姐,你的箭法真好。”谢梧和谢懋异口同声道。
  
  “扬名沙场,光是身手好是不够的。身手好,只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但是若要成为一代名将,还要熟读兵书,更要擅长应变,运筹帷幄。阿梧,阿姐希望在我出阁之前,你能赢我一招半式,在舆图之上排兵布阵也不输我。我才能放心离开家了。”
  
  谢梧看着纤瘦的云澜,扬声道:“还有半年多功夫,阿姐,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谢懋有些失落的撅起了嘴,扯了扯云澜的手道:“阿姐,那阿懋呢?”
  
  云澜摸了摸谢懋的脑袋,将手中的长弓递给了他:“只要你十箭能中八箭,阿姐就满意了。”
  谢懋瞪着云澜道:“阿姐别看不起人,阿懋一定白发白中。”
  云澜笑了笑,对着周留道:“他们俩,要劳周师傅多费心了。”
  周留点了点头,则再次惋惜云澜不是郎君,真是太可惜了。
  
  云澜出了练武堂,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