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汉魂
“不对劲。”
再睁开眼看着此刻空荡荡的大街,玄鸣不由得生出一种十分不对劲的感觉来。
他背脊上的寒毛,也似乎受到阴风吹拂而想要立起。
此刻夕阳欲坠,原本就遍布黑云的天空只有一丝黄光下照。
玄鸣转头朝恒信督促道:“快走快走。”
同样感觉不妙的恒信闻言收箭入囊,紧跟上玄鸣的步伐。他并不是很紧张,只要在凌村广场与凝眉会合,凤涅双杰出道至今,就没碰到过他们配合下解决不了的危险。
想象中的袭杀与古怪一个都没有发生,轻功展开下的两人早已遁远,只在空荡荡的原地留下轻微的踏地声。
两边青砖瓦房的木窗后,似乎总有不怀好意地目光在窥视,通向广场的道路,就好像步向黑暗的通途。
冷星带着凝眉同样在往村心疾去,诡异感逼迫得他们不敢上房,谁也不知道上了房顶最高处,暴露在整个村庄下,会发生什么。
责任感也驱使着他们不能罔顾约定,倘若自己退出村去,放任两位同僚在村心遇险,心能安?
在玄鸣到底广场的时候,冷星同样到达。但他们全都没有相互寻觅的心思。
眼前的广场,哪像一个休闲集会的中心,反像到了直通阴曹地府的乱葬岗。
偌大的一个黄土压成的地面上,被人堆砌了一个个土包,坟间杂草丛生,招魂白幡零零落落。
为什么一个通衢村落的广场,会变成如今阴森诡秘的样子?
“玄鸣。”
“阿星。”
四人会合,心里才安心点,眼前的情景闻所未闻,实在是太怪异了些。
再仔细观察,只见每个坟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两个穿洞,从外往里看黑深深的,似要择人而噬的兽口。
“走,从旁边穿过这片坟地,到对面的村衙看看,那里必然有线索。”
四人排成一排,一个跟一个地走着。即便他们人人都艺高人胆大,从旁边看到坟包上的洞口,也是一阵心惊。放在荒郊野外倒好,这里可是一个村落的中心!
有惊无险地来到村衙门口,衙门已被人从里面锁死。门前告示栏上,那张被雨淋得模糊不清的通告,只留下两个血红的小字——瘟疫。
这时,从村衙里面传来了砰砰的声音。
众人对视一眼,同时提气跃起,跳到了村衙砖墙之上。
衙门小院中明显经历了一场打斗,各种杂物散落一地,还有数支破虏箭插在墙上。
砰砰的声音是从木门紧闭的办事堂里面传来,玄鸣叮嘱了一句小心行事,众人随即依次跳落院中。
只听刚落地,凝眉就小声地啊了一声。其他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个毫无气息的“人”背倚衙门,倒在地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
人状物的皮肤呈青黑色,像烂泥一般软趴趴的,身下有一摊紫黑色的液体,几片棉麻还能依稀看出先前衣服的模样,貌似曾是凌家村的村民。
趁着同伴还在观察,冷星走到了那几支破虏箭的旁边,拔出了其中一支。他摩挲了一会,肯定地道:“没错,这是武侯府的制式弩箭,并不是外部仿制的。虽然经过了雨淋有点旧态,还是能看出这几支箭离开箭囊没多久。”
砰砰的声音再度从办事堂传出,宛在催促众人。
玄鸣冷哼了一声,他不知怎么地就想发泄一下。路过一线天后,一路种种寂静的诡异,让他心里感到阵阵紧张。
于是他运气于掌,在同僚震惊的目光中,一击击在了堂门上。
轰隆——
天空适时地传来了一声雷鸣,雷鸣前的闪电在堂门完全洞开的这一瞬间,把办事堂照得敞亮。
一个“人”被大字型地绑缚在办公桌后,砰砰的声音正是因他身体挣扎与墙相撞而来。
设在天花的电灯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毫无反应,举起火折子,点燃两根柱子上备用的油灯,天已经完全黑了。
玄鸣并没有作死地拿着根蜡烛上前查看,反而关上堂门,带领着众人直接就在办事堂的角落拿出干粮水壶。在时不时传来的砰砰撞击声中,人壮人胆地休憩。
深夜,阴风怒号,鬼火闪烁,昏暗的油灯不时跳动,映照在被绑缚的“人”的脸上,并不见有多少恐怖,反而隐带安详。
似在不想打扰到这四个意料之中的来客,砰砰的声音越到天亮,越是稀少。
第二十七章 “毒人”日记()
晨曦微露。
天空仍是一派黑云压城的景象,让人心中的压迫并没减弱半分。
说是休憩,玄鸣并没有真的睡去。
《三丰集》有“力敌睡魔”,《孟子》有“存夜气”。其实说白了就是要诸多练家少睡多练,以功代眠。
玄鸣正处于两功并行的状态,全因清虚诀的特异,他的内力能在两诀之间自由转换。在他的角度上看,阑珊剑诀与清虚诀相比,只是一个杀人术,而不是养生术。
正邪相间的剑气能让他发出足以越阶的剑招,这股气息中,那一往无前的凌冽,也可以让他以人磨剑,以剑磨人,最终达到人如剑,剑如人人剑合一的境界。
只可惜,心有羁绊,他便当不得一个纯粹的剑客,此生,顶多是一个以剑为兵的游侠而已。
故此这段时间,阑珊剑气便从初初进入他身体的如鱼得水,再生隔阂。
玄鸣正在尝试融合阑珊剑诀与清虚诀两者的运功路线,这很困难,甚至不应该是他这种江湖小虾米尝试的。但是没办法,既然这个奇遇于他而言留有局限,若想武道精进,便必须堪破。
天愈是明亮,办公桌后传来的喘息声便愈是粗重。堂门上的采光甚好,玄鸣推了推似睡似醒的凝眉与恒信,与冷星一道走到了办公桌前。
一个“同僚”,被大字型地绑缚在墙边,看那绳结,似是最后自缚于此。他的皮肤与院中的人状物一样,呈青黑色,血管凸出,眼白发紫。看那作战服上仍未解开的风纪扣,这位“同僚”生前必定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
从他嘴里传出的喘息声剧烈地加重,两片牙齿外露。
“杀···杀···杀···我。”
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感染到病菌,也不知道他为了维持理智现在承受着多大的痛苦。杀人即解脱,玄鸣缓缓地拔出了阑珊汉剑。看到很快就能得偿所愿,“同僚”艰难地合上了双眼。
“等会。”
腰后的剑抽至一半,玄鸣即被冷星制止。
孰料似是长久以来的坚持将要达成,抑制兽性的最后一丝理智被终于看到来人的喜悦冲去。眼前人的双眼骤然睁开,口中不再发出喘息声,取而代之的是欲要挣脱绳索的狂躁。整个躯体与墙壁相撞,砰砰的声音再响。
玄鸣脸现怜悯,朝冷星摇了摇头,阑珊迅速一刺,切断了“同僚”的生机。
桌面上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张纸,众人探前取过一看,这是一份“任务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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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已是逗留凌村的第二日,距离队长出发继续北上也过了十二个时辰。村内一切如常,除了广场上的坟堆仍让人没拧?br />
第二日,通过村民房屋内部物品的摆放,判断曾有人打算逃离,最终未能起行的原因,未知。
第三日,初步判断瘟疫源头为饮水。联络器信号消失,与本队以及指挥部失去联系,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心里有些慌乱,任务为重。
第四日,勘察完最后一片房屋,仍没有发现活人。晚上门外传来敲门声,以为有人看到了村衙的灯光,遂小心打开,仍被怪物抓伤,搏斗时有污血沾染了伤口。吞了百草丹以防不测。
第五日,感到身体有恙,浑身无力,头脑发烫,吃了医疗包里所有解毒药物,稍能抑制。当夜听到广场传来响动,没有查探。
第六日,天色完全暗淡下来,黑云压城之象,广场传来此起彼伏地脚步声,还有不少嘶吼。发现有零散的人状怪物在外徘徊,判断与抓伤我的那只一样,是从坟堆内爬出。他们明显发现了我,但是没有冲过来袭击。
第七日,身体开始时不时地陷入昏迷,皮肤发青。我在庆幸自己没有带镜子,可以保持对自己外貌的想象。让我绝望的是,清醒时我走出村衙,看到周围的毒人,竟然一点也不害怕,还对他们有了几分亲近。
第八日,黄昏时分听到衙外有铜铃声响起,脑海中随即有紧随铜铃而去的冲动,我苦苦坚持。等铃声远去,再探,广场徘徊的人状怪物已无影无踪。
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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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后面只有颤抖的几画横竖,笔者似在尝试抑制自己。
玄鸣拿起最后一张纸,这是一封遗信。
“阿蒙,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或许也不一定,总之我很难说清楚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写下来的话,总有一天我自己都会把这一切给忘掉。
这段时间我在跟队里的弟兄执行任务,所以没跟你联系。我现在在韶州城凌家村的村衙里面,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在人世写下文字了。我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才能写下这些东西,我几乎忍不住要撕掉这张纸。
时间不多了,挺想你的。想念第一次在瘦西湖畔与你的相遇,想念我在弟兄们的怂恿下找你搭讪的那一瞬间。想
阿蒙,你是秀坊名媛,而我却只是一个当兵的,籍籍无名配不上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信到这里,从没有标点开始,字迹狂乱,已经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玄鸣放下遗信,抬起头,深深地看了这位早已魂归黄泉的同僚一眼,握紧拳头的双手指甲几要入肉。
“没有腰牌,看来是被他自己毁去了。”冷星绕过桌子,大略翻了翻,叹道。
“这任务日志也未必是过了这么多天,身体时常昏迷,时间观念可能也有点错乱。”凝眉重新看了看几张纸,仔细推敲了一下,道。
玄鸣把那几张纸贴身放好,一边帮同僚整理其他遗物,一边道:“好了,这种事情交给正职的武侯来判断吧,这世上居然会有能把人变成野兽的瘟疫,我们要好好谋划接下来的行动了,看这个样子,我们要接应的武侯先锋小队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第二十八章 端倪自显()
再次从黑暗中恢复意识,我本以为会到了阴曹地府。谁知,竟还在人间。
先前要想恢复理智,必须无时无刻地抵御毒素对脑袋的侵蚀,现在,似乎不用了?
这本是好事,但我看了看如今粗糙青黑的皮肤。我该如何面对他人?是我看他们非同类,还是他们看我是怪物?
在那挂着腰牌的游侯指挥下,我的病躯被人解了下来,盖着白布放在了地上。
接下来他们似乎在争论要不要继续北上进行任务的问题?
这当然是要的,即便你们不去,我稍后也会去。
那位年纪轻轻的客卿好胆色,明知山有虎,独向虎山行,而且执意明令其他人留下来拿着我的“遗物”等候大队。我们武侯府果然都是以命同守神州魂的好汉。
可,我终究想问,上苍,为何你执意不把我收去?为何我还会活着?为何我要以这样的形象活着?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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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在冷星三人发现烈士遗骸消失,从而感到万分惶恐的时候。独自一人踏上前路的玄鸣,已到了前往韶州城的第三个关卡——云海山。
云海山,人如其名,登上峰顶的游人,都能看到天外云卷云舒,白云如海翻腾的美景。
在这里,也能直接把坐落在北边山脚下的韶州城全貌一览无遗。
云仙台。传闻云海有修,乘风而去,未得道前常庇佑山民,因此附近的人就把他飞升的地方称之为云仙台。
玄鸣站在山边,表情很凝重。即便已有猜测,可真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只见往日喧闹的山中小城此时只有死一般的寂静,街道上人影绰绰。也许那些,已经称不上人了吧。
身后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来的好像是两个人,又好像三个人。
转身后的玄鸣瞳孔骤然缩了缩,当先那两只,正是凌村同僚日记里写的毒人?人状怪物?尸人?罢了,随便称呼,反正不是活人。
跟在后面,驱赶着他们的是一个全身罩在黑色大衣里面,皮肤依稀可见青灰的“鬼”。
“血炼教的?”
“不错,你很聪明。”
来人声线透着被腐蚀后的嘶哑,带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