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汉魂






    “苏姑娘,这踏月留香的飞檐走壁法,能登上这个悬崖么?”

    “道长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得罪了。”玄鸣笑笑,朝苏谪伸出手,苏谪也如在轩辕城一般把手搭了上去。

    原本为了避免伤到同伴,而被玄鸣收敛体内的坐忘真气,渐渐席卷了两人的周身。便如昔日,华山论剑峰上慢慢蔽目的漫天飞雪。

    “姑娘注意脚下,走吧!”

    真气激荡,玄鸣轻轻牵着苏谪,一步一步地登天而上。

    倚帝山高耸入云,直通霄汉。

    庄统月的身影,已经隐没在了上方的环山雾气后。

    提着的一口气将竭,玄鸣也不怕开声说话会泄气更快了,他道:“苏姑娘,贫道气力将尽,需要在这半道调息一会,你准备好,先独自上行吧。”

    他说完,借着将颓的上升之势把苏谪往上一提。苏谪没有矫情,在玄鸣一提的刹那,墨色真气运转,无缝地契合了上升的趋势,她一下子越过了已停滞不前的玄鸣。

    伊人眼中全是你要小心的关切,玄鸣微微一笑,归魂出鞘,对准倚帝悬崖一刺而入,借力腾空,站到庄统月曾经经过的脚宽空隙。

    蓝天白云,清风拂面,嵩山山脉在脚下蜿蜒起伏。

    玄鸣朝嵩山少林所在的方向虚望,不知寻天和尚是否还在山中修行呢。

    他休息一会,继续以踏月留香辗转登上崖顶,崖顶又是另一种风光,杂草灌木与山石为伍,中原山脉特有的历史苍凉感举目皆是。

    苏谪独自一人站在最高处的岩石上远眺,紫夜衣的蔽膝在风中轻轻飘舞。

    玄鸣走到她的身边,望向倚帝山的方向,转角的山坳处,隐隐便是他在梦中见到的平台。

    “这个地方一览无遗,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隐蔽呢。羲杰走了?”玄鸣问。

    苏谪把拿在手中的绢布交到玄鸣手上,道:“我上来时他已经不见了,这个应该是他留下的。”

    绢布展开,上面只有两句话。

    “古斯教资助仙教物资,仙教为古斯教积聚兵力。他们一群人狼狈为奸,你们的势力与之相比,真是薄得可怜。”

    这的确是庄统月的口吻,玄鸣不疑有他。

    既然这个忍界大佬不欲与他同行,他也乐得自由,稍后救了刘明便与苏谪直接离去,谁管庄统月潜入倚帝山要做什么。

    不过玄鸣想了想,还是说道:“他把我们拉到这里,不可能用不到我们,我们下去吧,小心些。”

    “嗯。”

    觅得通向平台的路径没多久,只听四周灌木丛中枝叶沙沙乱响,须发俱无的绿皮尸人一个一个地冒出头来,紧盯着他们。

    玄鸣心里骤然紧张,脸上不动声色,手慢慢地往剑柄微动。

    一名头罩在兜帽里的仙教弟子走到玄鸣苏谪面前,微微鞠躬道:“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教天蛛使有请。”

    他的下半边脸缠着绷带,浑身上下紫色的衣物与白色的绷带相间蔽体,隐隐保留着交领右衽的形状。

    玄鸣愣了愣,感到十分奇怪,他略微尴尬地把扶剑的手放下,道:“请带路吧。”说完转身把手伸到了苏谪的面前,牵着她一步一步地跟着这名接待他们的仙教弟子。

    仙教弟子带着他们走过的地方,绿皮尸人全都会退开几步。不过他们冒着青光的眼珠,仍会紧紧盯着玄鸣苏谪,让他们内心一片发毛。

    三人走后不久,尸人们也渐渐散了开去,或者留在原地。

    “啧,防卫还算森严嘛。谢谢你了老朋友。”庄统月从悬崖后露头,他的忍者服已经换成了类似倚帝山泥土的黄灰色。

    他瞅准另一个方向,不动声色地潜行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尸人。

    三人绕过了玄鸣梦中的平台,玄鸣似无意实有意地问道:“那个平台是贵教的什么地方。”

    “那是我教的禁区,客人不必多问。如果你们好奇,当然也可以去探上一探。”

    仙教弟子嘶哑的声音都掩饰不了他最后那句话里隐藏的恶意。身处险地,试探到对方的态度,玄鸣自然不会再与他多聊。

    沿着青苔横生的石阶一步一步往下,铺设石阶的石条满是斑驳的痕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一路上时不时能看见隐藏在林木中的先民建筑,加上石刻洞窟等等,简直漫山遍野俱是遗迹。

    “苏姑娘你看那石刻,居然是轩辕点兵像。这地方……啧啧,还真有点可惜了。”

    “哼,可惜什么。我仙教世代居住于此,是你们这些人多事,自己越界送死!”仙教弟子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对于玄鸣这样的外来人似乎满是仇恨。

    “世代居住于此?恐怕未必吧。贫道看你们,倒像是苗人多一点。”

    仙教弟子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玄鸣,藏在兜帽后面的双眼,凶光似要直射过来了。“我是汉人!况且,就算苗人,亦是九黎后裔,住在倚帝山,又有何不妥!”

    “道士,劝你不要这么多话,若不是天蛛使的命令,你已经是倚帝山上的又一具枯骨了!”他说到最后,因为情绪激动开始剧烈咳嗽,再没有理会玄鸣,转身只顾在前带路。

第十六章 十叶() 
仙教弟子把玄鸣带到了轩辕庙前,冷哼一声,走了。

    门前的两名侍卫浑身包裹在绷带里,只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

    玄鸣与苏谪静静等待,不一会,门前的尸人侍卫微微躬身,把身后的庙门缓缓推开,邀请玄鸣苏谪二人进入。

    跨过石坎,映入眼帘的轩辕庙并没有玄鸣想象中阴森,反而被那位弟子口中的“天蛛使”打理得井井有条。

    轩辕神像上一尘不染,瓜果常备。

    前厅两侧的走廊摆满了书架,玄鸣驻足看了一会,只见上面俱是些发黄的老书,时不时地还有竹简立在其中。

    《山海经》、《十洲记》、《搜神记》、《太平广记》……

    都是些有关神人鬼怪的书籍居多,虽然看上去残破,不过都仍保存完好,想必是此间主人别有不为人知的存书心得。

    “贵客临门,请入内坐。”

    从后堂走出了一名同样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之所以确定她是女子,是因为她的嗓音嘶哑的程度不算重,并不像玄鸣之前遇到过的其他人那样难分男女。

    后堂被布置成了静室,中有茶炉,铜壶中的水已然沸腾,冒起白烟。

    分宾主坐下。

    “两位从何而来呀?”

    “贫道清虚派玄鸣,这位是天下楼的苏谪姑娘。”

    “哼,天下楼双苏,真是好大的威风。”

    一时摸不清这天蛛使的意思,玄鸣只能沉默不语。

    “这倚帝山的来客,说多也多,说少也少,就没试过像两位一样,从后山悬崖上爬上来的。真是好笑。”

    “道长,磕着了吗?呵呵呵呵……”女子笑得有点癫狂,玄鸣摸不准她的脾气,没有贸然接话。

    她的手从袖子里伸了出来,皮肤是淡紫色的,略显斑驳粗糙。

    茶炉上的铜壶被她提起给自己泡了杯茶,自斟自饮的她与玄鸣一直对视着。脸上绑缚在绷带后的双眼透过垂下的枯发刘海,露出戏谑之意。

    “道长,你和身边的姑娘一直看着我手中杯,难道也想喝一喝我们倚帝山的茶水么?”

    她又是一阵癫狂的轻笑,平复下来后,一只酉蛛从她的后背爬出,站在她的肩膀上。

    “只怕我给你们倒了,你们也不敢喝,嗬嗬嗬……”

    玄鸣道:“无上天尊,贵使都这么说了,贫道自然是不敢的。”

    “哼,算你聪明,上次那两个说敢的蠢货,现在已经在我的门口站着了。趁着我心情好,说吧,你们来倚帝山做什么?”

    眼看这人情绪起伏不定,玄鸣心中警惕,深知此刻如果跟苏谪有眼神交流反而不美,于是直接接话。

    “我有一位叫刘明的兄弟,误闯贵地,大概是被贵教擒住了,我们为他而来……”

    “哼!”冰裂的声音次第传来,就是不见天蛛使手上的茶杯碎粉。

    玄鸣看她突然生气,坐忘真气暗暗弥漫到体表,等她骤然暴起便要护着苏谪拔剑御敌。

    “你们这些人,真是好胆,好胆……”

    天蛛使戏谑地盯着玄鸣苏谪,直把他们的脸都要看出花来了。

    “呵呵,等着吧。”没多久,她起身离开静室,往庙外走去。

    等她离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玄鸣的坐忘真气方才继续收敛于身,松开轻轻握着苏谪的手。

    “道长,这位天蛛使有点怪。”

    玄鸣把食指竖到嘴边,示意苏谪勿聊,随后指了指头上。

    只是他这一指,便把苏谪吓得差点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了玄鸣的胳膊。只见顶上横梁,栖息着一只小儿大小的蜘蛛,瞪着一双牛眼直直瞅着他们,一动不动。

    这蜘蛛倒也干净,只有一条明晃晃的蛛丝连接着屋上天窗,并没有在这个屋内吐丝结网,弄得碍眼。

    把手轻轻搭在苏谪抓住他胳膊的玉指上,玄鸣笑道:“苏姑娘这样的花谷女杰,也怕五毒之物么?”

    他心里发毛,脸上仍保持着淡然处之的神色。纯阳弟子的特性渐渐感染了苏谪,让她也默默地平复了心情。

    “这仙教的来历,我大概能猜个七八了。”苏谪道。

    “哦?”此时脚步声起,这里又不是聊这些的地方,玄鸣便止住好奇没有问。

    一具尸人当先从前堂走入,单手提着的人衣衫褴褛,被尸人直接往地上一扔,滚了两滚。

    这样的行径,激起玄鸣好一阵怒火。

    他一反先前小心谨慎的模样,突然起身走了过去。

    只见刘明双眼紧闭,气若游丝,浑身上下几无一处完好,都有毒液溅体的痕迹。

    “你们要杀便杀,只这么折磨人作甚?”玄鸣只能站在旁边看着,想扶刘明都不知从何下手。幸得苏谪与他同来,此时苏谪走到他的身边,静静观察着刘明的状态。

    “这人敢来我们倚帝山,现在还不死便算我教仁慈。道长既然看不惯,何不动手?”

    天蛛使说到最后,满不在乎的语气里面满是跃跃欲试。

    她在激我,玄鸣内心如明镜般。只见他无所谓地笑笑,道:“冒犯贵教威风,是要吃些教训。”

    玄鸣再一次避过套路服软,天蛛使不屑地冷哼一声,带着尸人转身便走。

    “两位既然接到了你们的朋友,就不要在这里久留了,离开的时候跟小天说一声,它会带你们走生路的。倘若乱闯走到死路,别怪我仙教手辣。”

    “还请贵使留下姓名,贫道好铭记在心。”

    前厅的脚步声停了,沉默了许久方才传来一声长叹。

    “十载求生路,叶落无归处……”

    随后她走了。

    天蛛使说的小天,就是横梁上趴着的天蛛,这个时候它突然吊了下来,一双牛眼跟玄鸣对了一对,又爬了回去。

    “道长,这人?”

    “恐怕放过我们和刘明的,并不是这个天蛛使,而是另有其人。这个天蛛使嘛,她大概巴不得我们动手好把我们留下。这些话先不说了,我这刘明兄弟情况如何?”

    “幸好都是些皮肉伤,性命倒是无碍,只是毒素大概开始侵入骨髓了,祛除困难。”

    “保住一命就好,此地凶险敌友难分,我们先离开。”

    玄鸣说完,也不嫌弃刘明浑身溅毒,把他的青白道袍染得半紫,蹲下身背起他,看了头上的天蛛一眼。

    天蛛下地,带着他们三人前往了离开倚帝山的生路。181

第十七章 夜刀() 
日近黄昏。

    天蛛带他们走的路是一条绕崖而下的路,玄鸣很容易就找到了直通到残箫的琴园的路径。

    “这位正气凛然的书生,恐怕跟倚帝山上的人打过不少交道。我那朋友羲杰选在这个方向带我们上山,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道长就别理你那个忍者朋友了。”

    “不提不提,此番多亏苏姑娘与我同行,不然即便我救了阿明,恐怕在半路就要把他折了。”

    “阿明的状态很差,我要回到天下楼翻阅典籍才能找到祛毒的方法。”

    “如果祛毒不顺利,我这个刘明兄弟就要成为倚帝山人了?”

    “大概吧。”

    玄鸣摇摇头。

    他们走到琴园附近,只见残箫正盘腿坐在怪石上,抚琴望夕阳而观。

    “两位功成回来了?”残箫道。

    “残箫兄,可能要麻烦你了,我这位兄弟毒入肺腑,还得借贵地休养。”

    残箫抱琴在前带路,把玄鸣带到了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