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汉魂






    中年人收刀入鞘,不以为然地道:“何必唬人,你们藏剑叶家,无非就是那几样绝学,你的这个弟子是学到了,但是你,未必!”他明显发现了叶杨眼眸深处的动容,随即哈哈大笑,带着云流明梁转身飘然离去。

    等到这两人消失在视线中,玄鸣警惕的心情方才微微放松下来,长呼了一口气。他关切地问道:“叶叔,你没事吧?”又蹲下身与寻天一起查看项龙的伤势。

    其实问也有点白问,断了一臂,再没事,能没事到哪去?于是叶杨没理他,反而转身回到了洗心堂,招呼道:“云流会那个老疯子自恃傲气,一不欺负后辈,二不趁人之危,既然走了就不会回头的。把你们项龙师兄抬进来吧。”

    项龙并没有受太大的损伤,除了身体表层的血痕,只是单纯被击晕了过去。叶杨把他唤醒,招呼众人进内堂叙话,只留下其他弟子在外忙碌。

    进得内堂,叶杨从案上拿起了一把剑,递给玄鸣。

    接剑一看的玄鸣心里顿时一沉,剑是凤庄不假,可按照往常惯例,叶叔这就是不留客的意思了。今晚被人闯庄杀人了反而不留客?

    叶杨显然另有话说,玄鸣按下话头,静静等待。

    “我跟别人在白昼的时候打了个赌,倘若今晚我负,便从此退隐江湖,安心经营龙泉的铸剑生意。”

    “师父!”“叶前辈!”项龙寻天各自惊呼道。

    “叶叔,你开什么玩笑?”

    玄鸣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还残留着战斗余息的道袍下摆微微颤动,反映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叶杨欣慰地笑笑,道:“行了,你们不用劝了,我要是没有这个心,会跟人打这个赌么?”

    此时从前堂走了一个人进来,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叶杨的夫人又是谁?

    “你们这群小鬼头,跟你们师父叶叔叶前辈打赌的人就是我。”

    ······

    ——————————————————

    第二日清早,玄鸣已离开了龙泉剑庄,踏上归程,背上除了两把剑,包裹里还多了一封叶杨欲给池祈的金盆洗手帖。

    龙泉剑庄将要举办金盆洗手大会,大会过后,叶杨便算是退隐江湖,一心经商铸剑。

    他虽然觉得很可惜,不过也正如叶杨夫人所说:“没了右臂一身剑法去了七八,只剩下左手的铸剑技,还不如退隐江湖一心做个铸剑师为好。”

    与玄鸣同行的,还有已经改为叶姓的项龙等一行人,如今已经要称呼为叶湘龙了。

    到了车站,却是一东一西两个方向。

    玄鸣朝叶湘龙拱拱手,道:“叶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山庄落成之日,还望多多前来西子湖畔作客。”

    西子湖畔,藏剑山庄。

    寻天说得没错,日后的苏杭,又要多出一分热闹了。

    他叶叔的这步棋,颇有几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意思,自己以伤为名退隐江湖,座下大弟子却带着其他精英重开藏剑山庄。现在江湖上知道这些上古渊源的终究是少数,刚好可以给叶湘龙腾出徐图发展的空间。

    玄鸣想到这里,嘴角不经意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我都说这些江湖人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啦,你看这个,闭着眼睛都笑得这么猥琐。”

    “别人只是笑了一下而已,哪里猥琐了?”

    闭着眼睛笑了一下的别人,似乎在说我?

第十一章 儿时同窗()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这个世界有高楼,也有木屋。有电话,也有书信。有火车,也有马夫。

    这是一个武林与世俗同存的世界,习武之人飞檐走壁在普通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场偶遇的热闹。

    两者同存而泾渭分明,互相之间该管的管,不该管的绝不会管。

    此时火车已启动许久,玄鸣听到对坐的议论,也不以为意,张开眼打算看看是何人,也就罢了。

    入目之处,俨然是两位二八年纪的女子。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lai赖),笑靥(ye夜)如花。当中一位似乎还有点眼熟?

    “敬郸?!”

    “关诚?!”

    这个说他坏话的,不是儿时的同窗敬郸又是谁?说起来,关诚这个俗名已经很久没听人称呼过了,玄鸣微微有些失神。只是他很快就回复过来,因为他又听到了一句。

    “我就说嘛,你这家伙即便毕业了这么多年,笑得还是这么猥琐。”

    玄鸣只感到满头黑线,他哪里笑得猥琐了?

    还在学校的时候,这个敬郸就一向看他不惯,还是让他各种莫名其妙的看不惯。

    “好久不见了,真巧。”

    “我跟你说啊,小心这家伙,别被他现在仙风道骨的外表欺骗了。”

    什么鬼?

    见敬郸还要伏在同伴的耳边继续说些什么,玄鸣只想一口老血喷出,他无奈地道:“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不能。”

    “行行行,你赢了。”

    玄鸣扶额一叹,干脆再度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至于声音,装听不到还不简单?

    他人虽坐着,思绪却飞到了九重天之外。在校读书的那段日子,还真是让人怀念呢。除了学习就是考试,要不就一大群好友兄弟聊游戏体育,听听班里的千里通卖弄一下有关无关的校园八卦什么的。

    然后学校有什么烦人的要求就一起吐槽,起哄抗议,结果到了点,谁都是该干嘛就干嘛。每星期那几节体育课,老师一宣布自由活动,就到了最快乐的时间,女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男的则成群结队地该打球打球,该踢球踢球。

    哪像现在,人呐,即便是还没失去的时候就学会珍惜,可再珍惜,时间该过的,还是过了。

    那时候的玄鸣,算是比较特别的一个,即便上体育课,他还是会带着一部小型相机,捕捉自己感兴趣的留影。于是他拿一部相机的寿命,换回来了一大堆有用没用的校园生活照,现在回看,实在傻得可爱,哈哈。

    思绪飘飞万里,玄鸣是被敬郸连续的呼唤唤回来的,回神时,只见眼前的佳人脸上已满是嗔怒。

    “许久不见,你去哪了呀?跟我们大家一点联系都没有?”

    终于进入正常的聊天进程,玄鸣指指座位旁倚靠着的两把剑,道:“你看我这身装束,不用说你也能猜到了吧?所谓半生闲隐今终止,一步江湖无尽期。踏足这漫漫武林路,与世俗的牵涉,也自然而然地就淡化了。”

    敬郸白眼朝天划了划,道:“切,装,小顽童进了武侯府,还不是一样经常地在大家面前蹦蹦跳跳。”

    “周明进了武侯府?!”

    “额。”

    “在任嚣城的武侯府?”

    “额。”

    还没等玄鸣惊讶完,敬郸就先惊讶起来了,道:“你居然不知道?堂堂关诚关大侠居然不知道?当初谁还说什么小顽童周明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来着。”疑问句是疑问句,只是这疑问句,怎么听起来有股淡淡的嘲讽?

    玄鸣感到颇为惭愧,一时竟无话可说。

    “唉,看你堂堂大侠这么可怜,帮你打个电话吧。”敬郸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就放在桌上滑给了玄鸣,去电显示,俨然就是“周明”两个字。

    “谢谢,不过敬郸,关诚的名字以后就不要叫了,这几年我随师门道号,一直就叫玄鸣来着。”

    “呵,姐爱叫你什么就叫你什么,有本事你就不答应呀。”

    虽然猜到了会是这个答案,玄鸣还是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刚好手机通了,他拿起了电话。

    “喂,敬郸大姐找我什么事?”

    手机那头的声音在沧桑深沉中透着玩世不恭,不错,正是周明。

    “通达,是我。”

    “哦——原来你还没死呢。”周明的哦字拖了很长,普天之下也就玄鸣会这么称呼他,他声音没听出来,也猜到是哪位了。周明周通达,通达是他的表字。现代人表字没几个有,也就周明是那万分之一。

    “怎么你在任嚣武侯府当值,也不告诉我?”听到熟悉的挖苦,玄鸣心情明显很不错。

    “也不知道是谁手机一直关机最后甚至空号了,也不知道是谁就没几次在家。”

    隔着电话,玄鸣也能猜到对方此时的面孔必然是嘲讽脸,实在太熟了。

    “要不是小爷查看了武侯府卷宗,在清虚派的资料上看到你的俗名,鬼才知道你去了哪。”

    “抱歉抱歉,回到任嚣就找你吃饭。”

    通话戛然而止,玄鸣把手机还给敬郸,道了声谢谢。

    随后的交谈虽然时不时就露出几根刺,玄鸣还是跟敬郸聊了起来,双方的际遇,其他同窗的生活等等,也认识了与敬郸同行的那名女子,似乎是叫作梅茵?

    火车沿着身后的铁路哐当哐当地使远,玄鸣身背双剑,站在人来人往的站台上,看着敬郸二人远去。此次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交集终究太少。

    从感怀中抽身而出,玄鸣朝着站台上一直紧盯着他的武侯府卫兵笑了笑,纵身离开。

    “师父,师妹,我回来了!”

    回到熟悉的地方,玄鸣整个人都显得很愉快,把包裹往石桌上随便一放,朝着屋内喊道。

    “师兄回来啦?是不是把我的剑拿回来了?”

    屋门被急迫地打开,出来的正是小师妹玄凤。

    只是第二个出来的,却不是一向的师父池祈,而是大师姐玄朝。

    许久再没人出,玄鸣心里打了个咯噔。

    “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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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朝节活动举行得还不错,祝天下女同袍身体健康·······(省略数千字),为了庆贺,一会还有一更,即便我在满身大汗地看着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存稿。

第十二章 武侯墨宇() 
“慌什么,师父云游去了,所以我搬过来陪着师妹。”

    “呃呃呃,来,师妹,拿着。”

    玄鸣尴尬地挠挠头,师父池祈一身武功深不可测,是个出了名的万年不挪窝宅女,也难怪他没往云游那方面想。

    只是这下他就有点犯难了,从包裹里拿出金盆洗手帖,瞪着眼。

    “那是什么,给我看看。”

    “龙泉剑庄叶杨前辈要退隐江湖一心铸剑行商,邀请师父前去参加金盆洗手大会。”

    “无妨,放下吧,师父听到消息,会自己前去的,这帖子由我送去括苍即可。”

    “嗯。”

    拜别了两位同门,已是午时时分。

    玄鸣站在湖边偏僻处,正呲牙咧嘴地给自己上药。

    “呜,好狠好狠,这师姐,还真是武痴啊。我不就是切磋的时候不小心用了两招阑珊剑诀么?为了一部武功的出处,能把自己师弟打成这样。”

    阑珊剑诀通篇都没有写着不可外传四个字,但是受传的人是要有使命的。以华夏复兴为己任这话说得是好听,可这复兴之路该怎么走?在找到答案之前,还是不要把自家师门拉进坑为好。

    “师姐,师弟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你的自由着想呀,还打我打得那么狠。”

    玄鸣作势抹了抹眼泪,转身朝着武侯府走去。

    “嘻嘻,师姐,师兄在抹眼泪呢。”

    “哎哟,头发乱了。”

    把手从小师妹的头顶拿回,玄朝点着她的小鼻子笑道:“就你眼尖,你师兄眼睛红都没红,他也只能装腔作势骗骗他的小萝莉师妹罢了。”

    任嚣城,武侯府。

    任嚣城里有很多人,成千上万的人,这些人可能不知道清虚派,也不知道青莲门,但是却不会有人不知道武侯府。

    上至江湖中人杀人越货,下至邻居大妈吵架撒泼,武侯府都要管,也不能不管。任嚣城的武侯府虽然只是一家地方分府,但它比设在神州其他地方的武侯府都要有名。

    因为它接生意,还出了一个人。

    接生意接的是镖局的生意,武侯府,只为镖局保镖。

    武侯镖局,聆知莫语。

    在整个南越郡,不仅江湖人知道,普通人一样知道。武侯府出了个有名的墨宇,只要亮出他的外号,郡下所有客栈都能打折。

    说来话长。

    从武侯府开始接生意以来,凡是找它保镖的镖局,从没失过一趟镖。知情人都说,这是因为武侯府根子手腕一样硬。在南越郡下,有谁敢动吃皇粮的武侯府,又有谁逃得过武侯府的捕缉拿。

    但谁也没想到:十年的平静之后,武侯的镖还是出事了!

    镖押的是千年前的楚国泰阿剑,出土自南越楚墓。镖由任嚣城青莲门的少门主亲自带队押送,随行的还有在武侯府挂职的大小数十名江湖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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