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猎手
被熊人侍卫背在背上逃入深林的督明,忽感口中有些发碱,一愣下才发觉自己的嘴角,不是何时已被咬破,眼前忽然变得扭曲、朦胧。督明的双眼被一层抑制不住的热泪蒙住,他的心,也像眼前扭曲的景色一样,变得无法捉摸。
高挂天空的淡红色魔日,依旧像是昨天的此时,走到同一个位置,散发着同样的光芒。对于恒久不变的魔日来说,下界无论发生什么,它仍旧一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昨天,不会因为下界朝代更迭,统治者种族的变化,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
朝露昙花,潮起潮落,即使沧海变桑田,到了海枯石烂的时候,魔日依然每天如此。下界各族间千百年的长久争斗,或许对它来说,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
即使在魔界延续时间最长的种族,或许对它来说,也只是个短暂的过客。
督明的心境,无法像天空上的魔日一样,那么淡泊、那么永恒。
失败的感觉,对他来讲,既新鲜又心酸,空荡荡的不知怎么形容,脑中一片空白。
自从他领导的土匪们被赤魔军一日间剿灭,之后十年间领导黑巢上下,励精图治,精兵简政,收权设立大本营制,灭嚣扈、阻外辱、讨郡县,三年间灭掉鳞蛇一族,纵横魔界,未尝一败,一时风头无两。
原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尝不到失败的滋味,还曾经很期待。结果,真的败了,他才知道什么是心酸。督明也曾想过,自己的人生究竟追求的是什么,也一直在寻找生命中的快乐和感动。
残酷的是,快乐越是来得快,来得容易,每回快乐的背后,便是越发缩短的幸福。
打胜了一场仗,享受着得胜的感觉,满足于敌人的畏惧,得意于下属佩服的目光。
可是,这种享受、满足、得意的快乐,能持续多久?几天?几年?还是随着一次次的胜利,便显得越发短暂?
督明觉得,越是当他容易获得成功、获得快乐的时候,快乐感就越来越容易消退。下属的眼中或许仍旧充斥着崇拜的狂热光芒。
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在这种眼光的映射下,隐藏的却是自己永恒的孤独。
物以稀为贵,事以难而行为美。成功得来的太容易了,也便不再珍贵,甚至有一些习惯,一丝腻味。快乐幸福来的容易了,也便不叫作美,只剩下一些空虚,一丝乏味。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生命中能够持久的快乐和感动,却一直苦寻而不可得。或许是透支了快乐与感动,或许是太容易得到,更或许是永恒本就难以追寻。所以,短暂的欢愉过后,总是无止境的沉沦于孤独之中。
越是站的高的人,便越是能够明白,否则站的层次不够,再怎么说也说不明白。没有人理解的痛苦,没人够资格让自己倾诉。
虽然身边熙熙攘攘,人群中的他,却始终处于无尽的孤独。世间最大的无奈,莫过于此。
督明脑际轰然一震,猛地打了个机灵,顿悟钟道临所追求的是怎样的一个所在。
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让督明如此清晰的明白钟道临。也是从这一刻起,督明的斗志,重新振作起来。
“督明!”
已经从悲愤中走出的赫日,奔至一处溪涧处停住脚步,气喘吁吁的扭头朝督明问道:“向北跑二十至三十里,再翻过一座矮山,就能跟卜要脸正朝这里赶来的人碰上,你还撑得住么?”
短短的功夫,在剩余不到七十个亲兵的护卫下,督明与赫日已经在密林内,直线逃出了近十里。除了身体不便的督明,其余人都是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一路狂奔,早已累得全身酸疼,口渴唇裂、眼冒金星了。
“不!”
回复了斗志的督明,变得异常沉稳,沉声道:“转道向西,向南,甚至朝回走都行,就是不能跟卜帅会合。”
“你说什么?”
赫日瞪大了双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恼道:“往回走都行?”
不光是赫日,连身旁的一众亲兵,也听得脸色煞白,他们倒是不怕死,只是怕督明被气糊涂了,几十人在茫茫林海中打转,血狼军散布四方,一时根本无法聚拢,己方一旦被追兵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卜帅的两万熊军,刚刚接到命令靠拢过来,估计厉冲一时间发现不了,那么原本暴露的熊军,此时便成了一支奇兵。”
督明双目之中,嗜血的光芒一闪而逝,平静道:“只要拿你我自身做饵,诱使厉冲跟着追来,到时候便成了我在暗处,他在明处,在森林中,正是吃掉斗魔战骑其中一部的大好良机,一旦到了平原,卜帅所部就很难追上了。”
“别忘了,厉冲还有一万的佯兵未动。”
督明恨声道:“如今你我被袭,侥幸脱险,厉冲仅用奇兵的那几千铁骑,撒到广大的山岭丛林间,一定会捉襟见肘,我料他定会调兵进入邬葱岭,不但要捉你我,而且还想吃掉三千血狼军。既然他胃口那么大,不好好招待一下,也显不出我们的诚意。”
“你拿主意!”赫日道:“只要你觉得有把握,我就陪你玩一把火,就算引火焚身被捉到,起码还有卜黑脸能给咱们报仇,为了钓厉冲这条大鱼,再危险也要做。
“毕竟就像你说的,一旦让他回到了平原,重新隐去形迹,便是你我今后的噩梦了,想起被他突然袭击的场景,我到现在还浑身发寒。”
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赫日,说出怕的心寒的话语,可以说明,当斗魔战骑隐伏于旁,伺机寻敌而噬的场景,是如何的让人感到心悸。
“走,向西,带着厉冲绕山随便转,顺便让人即刻去联系卜帅!”
督明冷冷道:“只要厉冲的人马敢进山,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几十个亲兵,除了分出几人抄近路钻进密林,去联系卜要脸,其余人护卫着赫日与督明,继续开始逃亡。只不过选择逃跑的路线,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此时,翼人大队与中州的魔族东线大营,只剩下不足十里的距离,近两千翼人排着特有的三联队形,开始陆续朝下方俯冲。
翼人们的双爪上,无一例外的抓着两个黑漆漆的圆筒。
与此同时,骑着五雷神鹰的钟道临,一双邪芒闪动的幽瞳,透过身下淡淡飘浮的云雾,已经能看到郁郁葱葱的邬葱岭。那里,正闪出道道火光。
“小雷,下去瞧瞧!”
钟道临懒洋洋的拍了拍雷鹰的脑袋,无趣道:“你飞得太慢,似乎来迟了。”
“嘎─嘎─嘎!”
雷鹰大为不满的甩了甩头,连声厉鸣,猛收双翅,带着从耳旁呼啸而过的猎猎冷风,疾速朝下方俯冲而去。
西方的火烧云,渐渐染上了诡异的紫光,一轮紫日未等红日西垂,便迫不及待的升上地平线。
不多时,魔界最耀眼的紫日,成为了天穹的主宰。
永恒之美,难以寻觅,却始终存于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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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所相非相~
林木茂盛的邬葱岭,浓烟四起,不时闪出火光,偶尔从林间透出阵阵隐约可闻的杀伐声,不及细听便戛然而止。
在这处杀机四伏的山地丛林内,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便在这隐约传来的阵阵喊杀声中悄然逝去,或许带走了些什么,或许连今生的脚印,都不曾留下。
一声清脆的鹰鸣声,掠过密林,转瞬去远,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刚才还是紫日横空的艳阳天,不多时,炙热便被寒气驱走,气温陡降,天很快冷起了脸。
寒风掠过高岭,邬葱岭北麓一片朔雪纷飞,西南方却仍旧骄阳似火,滴水不降,魔界之中十里不同天,那处的火势也越来越旺。
闲庭信步在林间游走的钟道临,望着眼前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脸上一片恬静,心中无忧无喜,敌我之间隐伏于邬葱岭中的厮杀,仿佛与其毫无关系。
或许在他的心中,本就不存在什么敌我之别。
钟道临静静的看着雪花从空中飘来,在眼内遵循着某种特异的轨迹,飘飘忽忽,被风摇拽着轻轻落下,忽然心有所悟,灵台一片清明,对周遭事物竟能体会于心。
天地之间,仿佛在他心灵与周遭景物融而为一的时候,一下子静了下来,连耳畔的风声都瞬间消失了。
紧跟着,无数充满生机的心灵,欢愉雀跃的跳跃在钟道临的灵台之上,渐渐的融为一体。
钟道临忽然停住脚步,立定站住。
周遭的林木花草,飞禽走兽,数也数不尽的物种,同时打开了自己的心灵,钟道临心灵的触角藉着与万物心灵的水乳交融,感受蓬勃万物汇集成的生命海洋,以奔雷闪电的速度朝八方延伸而去。
草木被火烧的悲伤,禽兽被喊杀声吓怕的惊慌,新芽吐绿的欣喜,生命绽放的欢愉……
钟道临与周遭的天地完全融合为一,大地为身,万物生灵为体,与草木星辰再也无异。
草木就是他,他就是草木,土石山川,清风雨雪,再也与钟道临分不出彼此。
整个天地变化,仿佛一幅清晰的画轴,赫然出现在钟道临的“眼”中。
他能清楚地“看”到邬葱岭之中的一花一草、一石一木,能清楚地“看”到亿万雪花形成与飘落的过程,能清楚地“看”到隐伏于视野之外的处处杀戮,甚至能够清楚的“看”到,在数百里外的中州平原上,正在用战车列阵迎敌的一支魔族大军……
没有任何时候,能让钟道临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魔日的力量,也没有任何时候,能让钟道临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魔界的真实存在。
钟道临灵觉的触角,以雷电的速度穿越群山、跨过海洋,随着心灵的延伸,邬葱岭方圆千里林山,中州万万顷沃土,东疆黑巢,南疆雨林,一座座形态各异的城镇,成百上千的种族栖息地,山川湖泊,大地海洋,无一遗漏的展现在他的“眼”中……
就在此时,一股冰冷的气息,忽然闯入了钟道临的心灵。
紧接着,一幅阴森诡异的画面,扭曲变幻着展露在他“眼”前……
咆哮的橘红色火云翻滚而过,黑烟滚滚的大地上,耸立着一座火焰腾腾的诡异建筑,就像黑色的冰山般布满了无数的尖角。
建筑四周只有延伸朝上的黑石台阶,台阶的尽头却看不到一扇门。
建筑最下方的台阶上,正站立着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本是闭着的双目,在钟道临心灵融入自然的同时,猛然睁开,射出了一抹阴狠冷酷的光芒,仿佛察觉到了钟道临心灵的窥探。
蓦的,钟道临眼前景象破碎,一震醒来,延伸而出的心灵触觉,瞬间冰消瓦解,一声暴喝陡然在耳边炸响。
三个身穿薄甲,徒步举刀朝钟道临劈去的魔族战士,在钟道临睁眼的同时,朝后跌飞。
身前与钟道临眼神对视的一人,面对着一道有若实质的目光,更是如受雷击,脑际轰然一震,只感到胸口被重锤砸了一记,狂喷鲜血,倒飞而回,“砰”的一声撞到身后的树干上,立死当场。
其余两人也等于是贸然闯入了一个力场,一个钟道临跟山川林木融为一体的环境,等于是以人力对抗万物之力,顿时被汹涌卷回的反噬之力震毙。
遥想初次见到干达婆王与关伊博弈之时,以钟道临当年的修为,在不含敌意的情况下,贸然闯入仍不免吐血受伤,三人心存杀意,又是肉眼凡胎,不懂消解自然反噬之力,如此下场实不令人意外,也非钟道临有意为之。
钟道临对三人的尸体视若无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只是想着刚才脑中出现的诡异画面。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头绪,心中警兆忽现,急忙将自身的生命形态隐去,完全遁入周遭的自然环境中。
如果单凭感觉,此时钟道临所显露出来的生命形态,与一棵树一株草毫无二致。
那股刚才出现的阴森气息,又一次从钟道临心头闪过,无一遗漏的探查过此处后,迅速的掠过邬葱岭,继续朝远方搜索而去。
在这股熟悉的气息第二次出现在钟道临心中时,一股冷水浇头的冰寒感觉,随之充斥脑海,浑身只感到一阵战栗,同时心中疑惑起来。
钟道临不知道他是否成功的迷惑了这股力量,躲过了暗中之人的搜索,只知道刚才脑中出现的场景,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那么,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男子,究竟是谁呢?为什么当自己的灵觉破开七重天,正要继续往外延伸的时候,会突然出现那么一幕?
钟道临并不认为能够一直瞒过暗中的这股力量。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能用灵觉探查万里之外的人,等于自身灵力已经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不分彼此,精神力量源源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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