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猎手
练惊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信心,也没有实力再坚持下去。
眼见敌方已经开始发动,再要硬撑下去,迎接他的将不会是公允的对阵搏杀,而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情屠杀。
随着撤退的锣声响起,出现的是一个让练惊鸿惊诧不已的景象,在己方一个部落首领歇斯底里的狂吼下,又是一个几千人的部落骑兵,嗷嗷怪叫着脱离大队,朝前冲锋。
“不!”
练惊鸿一鞭子猛抽在胯下的牦马兽臀股上,猛地策马朝前奔去,怒吼道:“没有本帅将令,谁敢擅自出击?回来!”一众护卫练惊鸿的亲兵拍马赶来,怕主帅有失,不容分说将练惊鸿层层堵住。
“滚,滚开!”
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练惊鸿喉咙中传来一阵兽性的低吼,疯狂的用马鞭狠抽挡在自己马前的亲兵,怒骂道:“滚开,谁敢阻我!”
“练帅,你为何要鸣锣撤军?”
一众随练惊鸿多年的亲兵只是死死的挡住他,对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毫无躲闪,可随之而来的几骑中,却有人大吼大叫道:“死了那么多部族勇士,你个懦夫不想着替儿郎们报仇,居然要溜?”
“老三,别胡说!”来的四人其中一个朝练惊鸿行礼道:“三弟言辞辱及练帅,还请大帅念及他也是为了部族大义,多多见谅。”
虽然这人对练惊鸿行礼甚恭,眼神中却有些不屑,显然对主帅此举,也是颇为不满。
“好……好……好!”
练惊鸿注意到这人的表情,也知道几人来意不善,只是连道了几声好,用马鞭朝缓缓压来的八阵军一指,狠狠道:“我军新败,士气已丧,全靠一股复仇的血性支撑,然可一不可三,如若再败,必会军心尽失。
“一旦全军崩溃,被敌趁虚而击,再想要完整的撤出也难,故而本帅传令立即撤军,你等是否愿意遵令?”
“五万铁骑不过损失一万,谈何全军崩溃。”
一个缺了只耳朵的将领,怒气冲冲瞪了练惊鸿一眼,道:“方才八阵军的阵形一直没有移动,所以才固若金汤,现在既然魔崽子们敢开动,战车行动缓慢,整个阵形必乱,正是我趁机雪耻的时候。
“此时撤军将功亏一篑,上万勇士的鲜血不能白流,请大帅立即传令,全军尽出。”
说罢,四人同时手按刀柄。
练惊鸿双目精芒一闪,杀机冷冽道:“如果本帅不同意又如何,莫非你们敢兵谏不成?”
“仓啷啷”一阵声响,练惊鸿的亲兵与来人身后的护卫,纷纷刀剑出鞘。
“请大帅下令全军出击!”
四人也不多说,只是再次重复道:“请大帅下令出击。”
此时,几个部族的首领,先后领着护卫策马奔至,望着眼前剑拔弩张的一幕,都傻了眼。
“本帅已经下令,全军撤退,绝无更改!”
练惊鸿看了眼快跟八阵军接触的那几千违令冲出的骑兵,甩手一带马缰,掉转马头,沉声道:“现在撤军还能活命,毕竟牦马兽要比八阵军的战车跑得快,只要我十六个部落的根基不失,迟早还能卷土重来。
“如果仍旧僵持在这里,必会全军覆没,言尽于此,你要留下,这主帅的位子让给你便是,同意撤军的随我来!”
说罢,练惊鸿一抖马缰,带着身后的亲兵拍马就走。
其实,练惊鸿明白,自己刚才孤注一掷的将本部族的几千兵马,用于第一次全线集群冲锋,为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打开缺口,好让其余部族的首领安心,敢于不计个人得失,随着自己部族一同出兵破阵。
可谁知道八阵军远比自己所要想像的更加厉害,整个连环车盾阵就像是一头伸满獠牙,时刻准备择人而噬的怪兽,上万兵马刚一触摸到这头怪兽的獠牙,便惨遭屠杀,即使付出了万人伤亡的代价,却连看一眼这头怪兽张开嘴的资格都没有。
练惊鸿知道,如今的八阵军并非是像几人想的那样,所谓铜墙铁壁的阵形,在行动中会露出破绽,现在敌方才刚刚张开血盆大口,正准备择人而噬。
他的本钱就是方才那几千投入战场的骑兵,如今本钱没有了,即使能胜得了八阵军,他这个名不符实的主帅,也做到头了,唯一保命的方法,便是趁八阵军没有展开的时候,全速退走。
只要人还在,就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一旦战败身死,那就什么都完了。
练惊鸿不缺壮士断腕的勇气,却似乎缺少了对结局的某种预期,他甚至心底有些起疑,为何战局的发展会急转直下,到了如此险恶的境地,甚至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十多年生养聚积的家底,一日枯荣,尽付东流。
隐隐的,练惊鸿心底有了一丝不祥的感觉,却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不停的用皮鞭,狠力的抽打着胯下的牦马兽,想要尽快离开此处。
人与人的征战,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他以一个土人的身分,意气风发的官拜黑云骑督帅,东征西讨、抵御外辱时,在他于北疆之上策马扬鞭,合纵连横、经略草原时,在他率领五万大军,横渡黑川江,奇袭皋垓关,一路追杀章庞溃军时,绝对不会有如此的疑问。
人或许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去探寻获得与失去的意义。
这是练惊鸿兵败后,心底第一次泛起这样的疑问。
北疆这些部族的首领,除了练惊鸿的几千人马,都没有切身利益的损失,而且中州肥沃的土地、大源城内堆积如山的物资钱粮,对他们的吸引力实在太大。所以,面对一个缓缓压来的八阵军,所有人都选择了向前,而不是撤退。
没有人想再回到那个缺衣少粮,物质贫乏,天寒地冻,气候恶劣的北疆,哪怕那里同样也是生养他们的草原。
北疆恶劣的条件,对草原上的人来讲,习惯了本没有什么,但等他们见识到了北遥郡的美景,中州花花绿绿的江山,两相对比,草原便成了一个噩梦,一个纠缠了他们世世代代的可怕梦魇。
从穷山恶水中跳出来的北疆众人,一旦见识过了浮华,就不愿再次失去,哪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拥住身边的美丽,留在浮华的宝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渴望美好,远离穷困,是人的天性,对于穷怕了的北疆众人来讲,这种体会刻骨铭心,以至于早已渗入骨髓。
对北疆人来讲,美不可得则宁死勿生,绝不妥协。
于是,孤注一掷而且颇为悲壮的冲锋开始了。
三万多北疆铁骑,全部搭弓在手,刀剑出鞘,在各自部落头领的亲自带领下,山哭海啸般的同时怒吼起来,以决死之心,尾随着刚才冲出的几千人,如决堤洪水般冲出。
~第七章自然之心~
大地在退后,牦马在狂奔,万蹄捶地的擂鼓闷震,数万人声嘶力竭的怒吼,天地之间喊杀一线,上万柄马刀挥舞,幽幽寒芒瀑溅。
就像一股股巨浪拍打在一列列岩礁上,浪头激起的水花尚未落下,后浪又至,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三万北地铁骑与魔族八阵军的剧烈碰撞,就像是海浪与礁石的较量。
一朵朵璀璨的血花在八阵军的车阵前绽放,杀红了眼的北地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怒吼着继续冲击,前面人死了,后边的跃过尸体冲上,坐骑被射翻,人就下马步战。
蓦的,正在缓缓进击的车盾战阵,忽然从中打开了数条细缝,紧接着这些缝隙随着两侧战车的移动,越发扩大,不多时露出了几个丈宽的缺口。
血染征袍的北地勇士,面对着前方七零八落,摇摇欲坠的车盾阵,奋然欢呼,抖擞精神、跃马扬刀,嗷嗷怪叫着从这些缺口,潮水般涌入。
“风!”一声旱地焦雷般的大吼,猛然从八阵军后响起。
“风……风……风……”一声声震天大吼,忽然从八阵军南北两边传来。
“风巽一骑,全军出击!”
“杀!”
原本在八阵军两个侧翼热身缓跑的两支银甲骑兵,一声发喊下突然加速,猛然从中军侧翼直穿而出,对阵中两方的惨烈厮杀看也不看,反而一左一右直捣北疆兵马的后路。
与北疆骑兵对错而过的两支骑兵,很快在北疆军身后会师,数条白色长幡陡然打出。
“泽……泽……泽……”
八阵军先是有几人,在看到北疆军后路出现的白色长幡后,大声地叫喊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竭力吼着一个字“泽”。
“哗,哗,哗!”的整齐步点响起,阵后严阵以待的铁甲军加速发动,八阵军三线内的几千枪矛手,潮水般从阵与阵的间隙分朝左右奔跑而出。
“雷……雷……雷……”
随着整齐的铁甲军方阵齐声怒吼,原本第一条防线上车盾间的缝隙,被忽然开动的裹铁战车,迅速的拉近缩小,在“砰砰”的碰撞声中依次合拢,最后一条车阵防线却忽然打开无数缺口。
数个方阵的铁甲军,不等后线车盾完全打开,便成列成行的开进大阵。
劫后余生,本以为已经胜利在望的近两万北地骑兵,被忽然合拢的车阵牢牢困住,前后都是巨大的裹铁战车与竖起的方盾,东冲西突不得而出,在狭小的车阵空隙间,人挤人,兽挤兽,牦马兽没有足够的地域用来加速,完全丧失了冲击力。
随着几个铁甲兵方阵依次进阵,身披兽皮薄甲,动弹不得的两万北地骑兵,面对着全身覆盖重甲,一行行、一列列配合进击的铁甲军,成片成片的悲呼着落马。
骑兵丧失了冲击力,在高大的牦马兽上转身不易,顾前顾不了后,战力连持长枪的普通步兵都不如,更别说刀砍不入,剑刺不伤的铁甲兵了。
徒劳抵抗着的北地战士,被越来越多进入战阵中的铁甲军,分割包围于数十个狭小地域,紧接着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侥幸从车盾阵夹缝中逃出的骑士,刚一出阵便是如林的铁戈长矛捅来,长度逾丈的铁矛,将这些漏网之鱼一个个挑上半空,然后戏谑般的甩来甩去,等到耳中再也听不到凄厉的惨叫,才随手把尸体抛掉。
这些刚才还在阵中的长矛手,如今只不过充当一个捡漏的角色。
随着刚才绕阵而过,抄北疆军后路的两支骑兵开始绕阵游走,寻找漏网者,这场海浪与礁石的碰撞之战,以近五万的北地雄师灰飞烟灭,迎来了一个一面倒的结局。
欲望催人奋进,有时候却会伤人。
此时,正漂浮于高空,静静的俯瞰着战局发展的钟道临,忽然笑了。
他笑,不是因为下界已经收尾的战局,无论下面发生什么,他也不会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下界的胜胜败败,对他而言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他笑,是因为看到五雷神鹰,正在眼前笨拙的晃动着双翅,想要学他浮空不动,却一直不得要领,只能滑翔着围着自己飞来飞去,不时委屈的冲他点头,低低悲鸣着。
望着五雷神鹰忽高忽低的从眼前晃过,钟道临心中竟升起了一股羡慕的感觉,从小他就喜欢鸟儿,喜欢静静的看着天空中翱翔的雄鹰发呆。
他一直想来生做一只鸟,一头鹰,想体会那种翱翔天地之间,俯瞰苍茫大地的抽离感觉,可以远离世俗烦恼,无拘无束,迎着风,自由飞翔。
道家言,清气上浮为天,浊气下沉为地,红尘中的烦恼,七情六欲的折磨,或许就是浊气淤积的产物,也或许正是内心中成为飞鹰的渴望,才让钟道临天性近乎道。
钟道临对下界逐渐隐去的杀伐声,充耳不闻,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试着用自己的心灵,去接近五雷神鹰的心灵,试着去体会一种对小雷再平常不过,对他则万分新鲜的感觉。
正苦着脸在钟道临身旁来回晃动的雷鹰,锐利的鹰目慢慢呆滞起来,紧跟着一愣,忽然嘎的一声厉鸣,双翅猛颤,掉头飞远,不多时,侧身转了个圈,又飞回钟道临身旁。
围着钟道临转圈滑翔的雷鹰,总是把脑袋转向钟道临的方向,又是好奇又是迷茫的盯着钟道临看,显然发觉了钟道临心灵的触角正对它进行的窥探。
也正是这股熟悉的感觉,才让大惊失色的雷鹰,重新飞了回来。
“小雷,放开你的心灵,把我当成你的同类,把你当成我的同类。”
钟道临隐隐的暗示,透过心灵的媒介,不停回响在雷鹰心头。
雷鹰晃动着金色的翅膀,脑袋好奇的摇来摇去,随着钟道临心灵的暗示逐步加深,雷鹰也兴奋起来,毫无戒心、毫无保留的打开了自己的心灵。
雷鹰前世今生修炼经年,天性通灵,人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对它而言,也是种难以捉摸的体悟。
六道之中,颇多迷雾,钟道临与雷?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