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猎手
钟道临在迷惑之中被醉道人拉回了现实,愕然道:“师父,您老人家修行了多久才悟出来?”
醉道人听他这么一问,老脸一红,哂道:“为师道法高深,那个天赋异秉,智倾三江,不过用了不到十载就已初成,又三十六载小成,至于大成嘛,咳……也就还不到两百年吧!”
钟道临吓得一哆嗦,骇然道:“我的娘呀,这么长时间!”
心中暗忖,怪不得师父叫自己爷爷为小子,跟醉道人比起来,钟天德简直就是重孙子辈了。
醉道人没事人一般,故作轻松道:“百年转瞬即过,又有何长短可言,比起浩瀚宇宙一呼一吸间已是沧海桑田,又算个什么!”
钟道临呻吟一声,苦着脸认命道:“师父教训得是,徒儿明白了!”
醉道人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目光,欣然道:“从明日起,早晚练气吐纳,去浊气映日月,三更起床,五更造饭,那个……砍柴挑水,煮饭洗衣,一切内务皆由徒儿指挥。“兵法云:‘欲谋胜敌,先谋固己,预谋疏阵,先谋地利。’修炼道法,乃是策应阴阳万物法源,引自然浩然正气吞化天地,故必须有一个铜筋铁骨般的肉身,才能仗此宝筏安行彼岸,明白吗?”
钟道临暗呼倒楣,就他一个光棍儿元帅指挥谁去?
他此刻才终于明白,醉道人为何从见到他开始就一直奸笑连连,原来终于找到了个不用银子的“内务总管”,说起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只得惨然应道:“是的,师父,徒儿遵命!”
醉道人看到这么听话的徒儿,老怀大慰,哈哈大笑,喝着葫芦里的烈酒,哼着小曲,一步三晃荡的越去越远。
从此,在峨嵋玉池峰山巅之上,就出现了一个不住奔波劳累的身影,天不亮,钟道临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
伴着皎洁的月光,提着屋中的巨大木盆,攀山越岭,从山间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中穿过,行至山底寒潭取水。
钟道临终于弄明白,屋中摆放的巨大木盆是做什么用的了,醉道人不许他在山泉处取水,只允许从寒潭中去取。
这一来一回的蜿蜒山道极其难走,双臂又要紧抱着大木盆不让水洒出,可木盆巨大的尺码,却是怎么抱怎么别扭。
在如此的山道中穿行,树杈野草,荆棘枯枝,毒虫野兽遍地,又要翻越一个又一个险峻的山岩,听着峨嵋峰顶猿猴的啼叫,看着自己悲惨的命运,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了。
等他龇牙咧嘴,晃晃悠悠的回到山顶的竹屋,往往已经是日上三竿,盆中的水能剩下一两成就能让他偷笑了。
大多数时候,总是在山间攀爬穿行的时候摔倒,又要重新回去取水,常常是折腾数次才能倒满小半缸,其中的辛苦不足以向外人道。每到钟道临气喘吁吁的回到山顶,总是能看到醉道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开头半年时间里,没有一次能够按时将水倒满,耽误了做饭就会受到师父的责罚。罚得很简单,抱着一根长长的原木,如蛤蟆般在山间小道上不住跳跃一个时辰,如此来回数趟,而原木两头不准触地,否则马上就是从天而降的惩罚,有时是鹅卵滑石,有时是脑袋大的山岩,只把钟道临砸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等到他抗砸打的适应力稍强后,干脆就是从天而降的小型闪电,山野间经常能够听到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让人闻之心酸。等钟道临如一滩烂泥般扛着原木,顶着卷曲焦黑的毛发,穿着浑身冒烟的道袍回来后,噩梦依然没有结束,等待他的是没完没了的砍柴,再砍柴。醉道人让他砍的柴火与众不同,要求每块木料都要砍成巴掌大的方条,不能短一分,长两寸,必须大小一致,厚薄相同。这一下子可把钟道临给整惨了。双肩早就因紧握木盆而麻木僵硬,肌肉拉伤下,动一动都像针扎似的痛彻骨髓,再举起不比大木盆小多少的开山巨斧,还要把木料劈成错落有致,大小相同的方条,简直要了他的命。钟道临开始是举起斧子砍几下就疼得昏死过去,后来变成砍一斧子哆嗦三下,惨嚎一嗓子,这把一个大小伙子折磨得如深山野鬼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一块块青紫发黑,状如斑马。到最后钟道临根本不敢躺在竹床上,干脆露宿屋外花圃旁侧身而卧。晚上不敢翻身,轻轻一动,就是扯动全身的连锁反应,疼痛欲绝,一个大小伙子被醉道人折磨得总是在夜间痛哭失声,宛若待宰羔羊。能睡觉的“安稳”日子不到三个月,钟道临连睡觉的权利都被醉道人无情的夺走,挑水、砍柴完了,就是挥动大杓给醉道人做饭。
本来到这个时候已经可以去睡觉了,可如今他只能听从醉道人的吩咐,盘坐在屋内竹床蒲团之上吐纳练气,身子一歪,就是一阵无情的针雨,钟道临伤上加伤,满身血孔。
这时候的钟道临已经生不如死了,打坐的地方从屋内竹床变到屋外的石桌,又从石桌变到山巅突岩之上。
寒暑春夏,伴随着夜间冷冽的呼啸山风,鹅毛般的大雪,浑身颤抖着保持体内经脉中气流不紊乱,又要分出一部分三焦真气护住心脉,保持哪怕是最低要求的一丝体温不被雪葬,不被无声无息的冻毙山顶。
等钟道临适应了山巅的气候,醉道人干脆命其在寒潭瀑布下打坐,这一下子可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钟道临刚开始连瀑布都钻不进去,一步三滑,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直往寒潭里栽,等醉道人把他捞出来,早就冻得面目雪白,神志不清了。
再往后更凶险,虽说能够像壁虎一般固定在急瀑之下不让激流冲走,可瀑布从天而降的压之力有多大,钟道临就在这种不住的昏倒、不住的打坐再昏倒中循环往复,日月不停,悲惨的命运一直持续了六度春秋。
~第五章 白猿献媚~
山花烂漫,林中猿猴欢啼,山谷虫鸣鸟唱,郁葱山林又焕发出了蓬勃的生机,一扫冬日颓废的倦气,尽量伸展着繁茂的枝叶与清风齐舞,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清晨。
蓦的,一声龙吟般的清啸传来,穿林透地,响彻云霄,宿鸟惊飞,蛇兽骇遁,山林中突然出现一道急速掠近的青影。
只见他背背巨盆,轻巧如狸猫般无声腾挪,不住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变幻着身形,双脚轻点枝干,流星赶月般从一株老松跃向另一株苍天巨柏。
就连林中猿猴见到此人堪比鬼魅的身法,也崇拜得连连双手捶胸,“叽叽叽叽”咧嘴笑个不停。
眼看就到林木尽头,眼前就是山岩嶙峋的潭谷,青年嘻嘻一笑,脚尖儿猛踏枝头,树木摇晃间身子就如大鹰般腾空而起,迎面的逆风吹得他破旧的道袍“嘶嘶”作响,随着空中气流的走势,上下滑翔着朝寒潭降去。
刚到寒潭上空,青年凌空翻了一个跟头,背后巨木盆不知何时已经举在手中,疾速的在寒潭水面掠过,白花翻滚。
青年脚踏潭水,怀中木盆中的清水却是纹丝不晃,就那么两腿如轮,踏波而行,如一缕轻烟从水面上闪过,稳稳的停在寒潭一面的碎石空地上呵呵而笑,显然对自己很满意。
青年此时的样貌,和刚入峨嵋的时候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精瘦的骨骼变得粗壮孔武,一双精光灿灿的眸子,虚空生电,好似能看透三界,越发深邃难测,让人望之心惊,四肢变得颀长灵巧,辗转腾挪间如羚羊挂角,毫不拖泥带水,全身肌肤散发出婴孩般的娇嫩,又内蕴力量的闪光,充满爆炸性的能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好似一头草原上正在猎食的豹子,又好似不动苍松。
青年正是跟醉道人已经学艺六载的钟道临,六年中遍尝人间辛酸,噩梦连连,却也把他锻炼的活脱换了一个人。
光看他那如婴孩一般的肌肤,就不知道是掉了几层皮后才重新长出来的,粗看之下,柔弱无骨,却不知道已能剑砍不伤,加上体内修炼《无道经》所载练功法门所得来的真气,更胜铜筋铁骨。
“咦?”
钟道临刚要捧着大木盆回去,耳旁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细听之下,还夹杂着山猴“叽叽喳喳”的怪叫,不免心中一动,举着大木盆朝声音发出来的西山纵去。
西山“洪椿坪”是他经常游逛的地方,有时砍柴拾些野生蘑菇,知道那里生活着一大群野猴,胆子颇大,不惧虎狼,照师傅醉道人的说法:“峨嵋的猴子,建安的黄蜂,都成精了!”
这峨嵋的猴子,正是指的在洪椿坪生活的这群猿猴,钟道临听到的惨叫声似乎是猿猴所发,叫声越发低微,于是脚下加快,在林中电闪而逝。
来到西山洪椿坪脚下的密林外,钟道临就见空地之上聚集着超过百只的各类猿猴,“叽叽叽叽”的围着空地上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通臂猿。
白猿个头很大,唇下居然生出了三缕白须,看来年龄不会比自己小,这时候不知怎么了,正凄惨的吼叫着,浑身痉挛的在原地打滚,四肢乱挠着土皮,又不住的敲打自己的前胸。
老白猿似乎是这帮猴儿的首领,四周的大小猴儿们看到它这样都是抓耳挠腮,可又不敢靠近老白猿的左右。
老白猿已经陷入疯狂,四肢扑打,草木乱飞,不论人猴儿,任谁上去都会被它给一爪子撕裂,于是白猿猴子猴孙们急得围着它团团乱转,叽哩呱啦闹个不停。
猴群突然发觉钟道临这个生人走近,就好像一碗清水倒进热油里,马上炸了锅。
几个粗壮的黑色猿猴支着大耳朵,呼呼腾腾就朝他冲了过来,爪子抡圆了,就朝钟道临抓来。
小猴儿们也龇牙咧嘴,在外围“吱吱吱吱”露着黄牙朝他吓唬着。
几只老猴儿则分置左右,来回窜跳个不停,间或吼两嗓子遥遥指挥着猴群,很快对钟道临形成了包围。
钟道临没想到猴儿群这么大反应,明白是怕他趁机伤害到老白猿,赶忙放下水盆,经脉内气意聚行背脊,疾速上行至泥丸午位,气机则沿任脉下行,至双臂少阳经后,从双手虎口处透掌而出。
“砰砰”两声,撞飞了两只攻来的黑毛猿,伸手挡开了另几只的钢爪,眼看猴群又要重整阵型攻来,大喝道:“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白猿伤势!”
“轰!”
以钟道临为中心,庞然爆发出一股向外涌动的气团,将猴儿子们给硬生生的推出圈外,这一手把精明的猴儿们给震住了,一扭猴儿脸叽叽乱叫的窜蹦跳开,在一丈五六的地方遥遥包围着钟道临,护卫着老白猿,却没有再次攻来。
又是一声大吼,老白猿一声惨嘶,原地抽搐着,猴儿们更是急得上窜下跳,“唧唧唧唧”乱成一团。
钟道临一皱眉,看来老白猿快疼昏过去了,再不施救,恐怕要死“猴”,于是一边功聚于体,一边从双目之中将善意传给挡在面前的群猴,小心翼翼的朝老白猿走去。
猴儿们初见钟道临含有善意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可等他走到离老白猿还有不足三尺的距离,猴们却谁都不干了,怕他伤害猴王,一古脑的冲来,也不管打得过打不过,一个个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晃动着长尾巴冲上。
圈外的小猴儿们也捡起地上的枯枝碎石,不住朝他砸来,一时间烟雾隆隆,猴嘶猿啼,乱成一团。
钟道临心中这个骂呀,暗道一群傻猴,真是猴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却也不敢再出手,怕越弄越糟,任凭猴子将他的衣衫撕裂。
反正他只要真气聚体就不惧刀剑,只把眼耳口鼻护好,蹲下身仔细看白猿的伤势,也不管眼前群猴乱舞,爪影重重。
老白猿这时候已经疼糊涂了,浑身颤抖,气若游丝,出气多,入气少,钟道临将白猿翻身一看,大吃一惊,只见白猿背后模模糊糊烂成一团,沾满了泥土和血液的混合物,怪不得没有血流下来,右腿耷拉着,看来也断了。
钟道临摸了摸白猿的骨缝,证明了自己的猜测,老白猿右腿从中而断,裂处骨头粉碎,几根骨头犬牙交错,怪不得疼成这个德性。
他把已经被群猴撕裂的道袍扯下来一条,先把老白猿右腿上面绑紧,免得破裂的血管造成血液阻塞,然后起身朝树林走去。
这时候猴群也明白过来了,知道钟道临是为了救自己的猴王,一个个不再对他怒目而视,大眼瞪小眼,小猴瞪老猴的围成一圈看着钟道临忙乎,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搞什么。
钟道临将一大盆清水端了过来,放在老白猿身旁空地,把两根从林中挑选来的直木棍,照着老白猿的右腿比划了两下,然后折断成几截,伸手就开始拔老白猿右腿上的白色长毛。
“唧唧唧……呀咿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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