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他只顾看结果,第一批射青者十过三四,端的紧张而精彩,射青考较骑术与射技,两者弱一便无法过关,他心中直打鼓,骑射可不是自己所长,混沌大法也好像无用武之地。
俩舅子相继出马,一一过关,擂鼓不绝,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他了,已是最后一批,他默算一下,淘汰率达九成,仅有近百人优胜,可见难度之高,命运会向自己倾斜么?
他领到一支无羽横镞箭,勒骑侯令,不知怎地,好像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一般,连马儿也似乎骑得别扭,头戴皮帽掩饰宋人发式的他与那些豪放的女真少年显得格格不入,本就底气不足,心里更虚。
皇旗挥舞发令,他催马已慢了一拍,眼见得青柳近了,两旁的射青者飕飕发箭,他稳住身子,瞄准青柳“鹄的”,正待发射,忽然胸口一痛,一箭偏出。
猎童举起他的青柳,毫发无损,他一脸沮丧,人群中一阵轰笑,射而不中者也是少见,女真子弟再不济也能射中柳枝啊。
“就是这小子想进三甲?还想当郡马……简直痴心妄想……”各般议论传入耳中,金主那一处安静无声,不知怎样看他?他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杀手那一掌给了他迟来却关键的一击,伤势似乎被运动引发。
然而,命运在他绝望的时刻出现转机,乌达补将资格让给了他:“臭小子,二哥只能帮你到这,下面就靠你自个!”
他当然不会放弃哪怕一线的希望,接过乌达补的长柄弯月顶鞠杖,老着脸皮,在人群的嘘声中进入毬场内。过关者分成十支击鞠队,捉对比赛。每队十人,各队自由组合,大家彼此熟悉,故形成强者恒强、弱者恒弱之势,女真人向来崇尚强者,并无异议。
他这个顶替者与几个无人要的侥幸过关者组成一队,斡带在一组最优秀的队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他的表现实在让大舅子失望。
“哼,你们欺人太甚……”奇兵出现,霜铃自告奋勇地加入他所在一队,“明日哥哥,我帮你!”
场内唯一的小美女加入,他们这一队精神大振,而队友也因霜铃的关系对他热络起来,至少表面上如此。
各队抽签定好对手,命运使然,他们这支最弱队碰上了斡带所在的最强队,他已不抱侥幸,命运最终要靠实力说话的,心头不塌实的感觉越演越烈,不由四处张望,已进入第二项比赛,本应该出现的那厮却一直没有出现,难道放过自己了?
皇旗举起,各队下场,留下比赛的两队,但见毬场南北两端各立两根柱子,柱间置板,板下开一孔为毬门,毬门以网为囊,若后世的足球场,女真人击鞠以毬先入囊中者为胜,类似后世足球的突然死亡法,真是直爽性子,一下定生死,不像汉人击鞠与蹴鞠缠斗几个回合,以入毬多者胜。
两队队员各套黑白二色褙子以作区分,各持杖立马于毬场两偏,马皆结尾,毬官儿放一状如拳的毬于场中,擂鼓再响,比赛开始,黑白两队自南北策马急趋,如两军对阵一般,迅速接近,一轰而上,斗将起来。
场上毬手驰骑穿插,往来如飞,鞠杖挥舞,彼此邀击,毬儿翻滚弹飞,忽南忽北,激烈万分……场下人群呐喊助威,如潮如暴……如此大场面,他在挞懒府练习击鞠的气氛如何能及,不觉融入其中,神摇意动。
“击鞠之戏,乃用兵之技!明日哥哥,你怎么看?”一个清脆的娇音将他的注意力自毬场拉回来,他顿被提醒,自己不是个观众,而是个选手。
“我?”他瞟一眼霜铃清纯秀美的侧面,想不到一个姑娘家有如此卓见,他自然明白这击鞠看似游戏,却与战场厮杀无二,既讲究团队协作,又讲究个人力量,可将骑术和马战的特点极尽发挥,难怪女真骑兵天下无敌,因为尚武的精神无处不在!
“可惜他们职责不清,虽有些配合,却显单一,没发挥出群体的真正威力,终靠个人技艺而胜,却非用兵之道了……”他不想被这个真心帮自己的女孩看轻,将早有的想法说出来,来自后世喜欢踢足球的他怎会看不出“足球”先祖的弊病,这时代的击鞠者除设守门者与队头各一外,其余人几乎没有分工,大家追毬跑击,或是一窝蜂进攻,或是一窝蜂防守,还没有后世足球的攻防概念,个人的作用凌驾于团队之上。
果然,场上的结果验证了他的分析,混战当中,毬手间配合毫无章法可言,一骑侥幸得空,单刀突袭,飞击入门,嚣起一片喝彩。
“是呵,可是击鞠自古如此,明日哥哥有超越之道么?”霜铃不以为然,用鞠杖敲了一下他的鞠杖,提醒他看着自己说话。此时第二组开始了比赛,他们这一队与斡带那一队是第三组。
“或许有吧……”二舅子在那厢盯着呢,他哪敢看她,直觉这个外表单纯的小妮子并不简单,忽然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自家与楚月姐姐自幼交好,一则想成全你两个,再则也相信楚月姐姐的眼力,虽然你不像传言中那么高,但也不会像传言中那么差吧?混小子,你倒是快说啊……”霜铃似嗔似怨,那口气真教人吃不消,他摇头苦笑,自己在金人口中确实有多个版本的传言,他的武功高低、军事才能、对宋金态度乃至与楚月、达凯的三角关系都扑朔迷离,大概只有大金最高层与挞懒核心层才明了,但又明了多少,现在连他自己也糊涂了,老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超越之道么……”他赶紧绕回思路,沉吟着要不要说出来,如果按常规打法,自己这一队输多赢少,要是将后世足球的一些战术运用进来,就难说了,但自己跟队友们还很生分,说话毫无权威性,除非……他不禁看向霜铃,难道是上天将她送到自己面前?
乌达补恨恨地看到妹婿与自己喜欢已久的霜铃亲热地交头接耳,霜铃那又惊又喜的小模样更令其气炸了肺,臭小子这时候还勾三搭四,太对不起妹妹了,当然,最对不起的,是自己这个二舅子……
轮到第三组,这一组因为小美女霜铃与献璧小子在场而格外引人注目,上场前霜铃以队头的姿态将队友们聚到一起嘀咕半天,这个非常举动令对手与观众都迷惑不解,小妮子玩什么把戏?不过大家更想看的是献璧小子还要怎么出丑……
擂鼓仿佛敲在他的心上,他按骑不动,守在毬门前,看着队友们冲上前去,不好,对方得到了毬!不过休要得意,只见霜铃仅带两人坐镇中场缠斗,其他队友则分散到后场,分成几道防守线拦截,而他这个门将就是最后的堡垒。这时代的观众几曾见过后世足球的阵势,诧议纷纾
同样的,对手突然面对如此陌生的阵仗,一时难以适应,几下丢了毬,轮到己队进攻了,队友们分成左中右三路前突,马走如龙,杖旋如凤,小毬儿大范围转移,只把对手晃得眼花缭乱,不知如何阻挡。人群一片异样的安静,全都看呆了,还有这样的击鞠之法?金主那边亦惊动了,往场上指指点点。
只有那鼓声还在响,却悦耳多了,留在后场的他犹如一个运筹帷幄的主帅露出微笑,美女果然有号召力,霜铃成为场上核心,小伙子们执行他制定的战术很卖力,已逼近对方毬门,他期翼那破门一刻的到来……哎呀,没进!临门一击太差。四下人群也同声叹息,如此完美的一次进攻,没摘下胜利的果实,真真可惜。
对手缓过劲来,开始绝地反击,他皱起眉头,眼见队友们渐渐慌乱,连连失误,毕竟新的配合尚显生疏,又回归一窝蜂的打法,霜铃也控制不住场面了……看来战术虽好,毕竟技不如人!
鞠杖横飞,马蹄直踢,对抗变得火暴,明里击鞠,暗里打人,双方各有数人落马,旋即上马厮杀,观赛的女真男女恢复了兴奋的嘶吼声,或许,这才是他们真正想看的比赛。
蓦地,一骑杀出重围,得毬者豁然是大舅子!好个斡带,将毬挑起掷于空中,毬不离杖,连过数个拦截者,风驰电掣直奔毬门而来,这般技术,万中无一,人群中响起轰天价叫好声。
中场的霜铃回救不及,气恼地扔下手中的鞠杖,认输了。且慢!还有他这最后一关,观赛的人群再一次安静下来,全场焦点集中于一白一黑、一动一静的两者身上,这是大舅子与妹婿的单挑,谁都知道他俩的关系,这一击关系到妹妹一家的未来命运,斡带会不会手下留情?所有的人都掠过同一想法,除了他!
他横握鞠杖,夹紧不安的坐骑,迎面感受到大舅子强大无比的气势,告诉他毫无保留!心头骇异,清秀儒雅的斡带竟比刚猛强悍的乌达补更具杀伤力,真看走了眼!
两骑逼近,斡带似收骑不住,将毬一挑,鞠杖在运动中凌空一抽,连毬带杖往挡在毬门前的他招呼过去。人群齐齐惊呼,乌达补的情急喊声最响,借助奔马加速的这一击力若千钧,他若不避开,必裂骨碎首!
大舅子眼里闪动的寒芒那么陌生,这一击竟是必杀一击!他的全身都被对方的杀气罩住,动弹不得,旁观者只会以为他犯傻,不知闪避,而被大舅子错手误杀。击鞠之戏本就危险,伤人伤己乃常事,谁也想不到斡带会成心杀掉自己的妹婿吧?
他的脑海里刹那间如明镜一般:现在最想杀他的可不正是挞懒一方,一则杀手所为出挞懒授意不难猜测,难保他一怒之下,将所有事和盘托出;二则他若不进三甲娶不了楚月,何去何从增添变数;所以最保险的方法是将他变成一个死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完了的时候,惊变已现:那献璧小子手中鞠杖一动,盘曲旋转,如流星过目,以不可能的力度与角度封住斡带——连人带马、连毬带杖,轻轻一磕,将毬夺回,反杀回去,那根鞠杖舞得跟如意棍似的,或打或敲,自后场一路奔袭至前场,在对手的瞠目结舌之中,轻松击毬入门,推崇团队协作的他,最终还是靠个人力量上演了一出惊天大逆转的好戏!
随着霜铃一声喜极尖叫,人群空前地沸腾起来,如此酣畅淋漓的击鞠比赛实乃当世未见。
他在队友们的簇拥下英雄般地下场,斡带兀自木立于毬门前,不明白这一切怎么发生的?他与斡带错马之间,大声喊了一句:“我一定能娶楚月,相信我1
那一刻,已没有人敢不相信他了。
这一嗓子他是故意喊的,既提醒斡带不要再干傻事,免得给外人看出破绽;又是立威于众,一举树立为女真人敬佩的强者形象;更重要的是给自己必胜的信心,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的实力再无法隐藏,将要面对的对手再不会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不过还有一个后果是他没想到的,霜铃那写满惊奇与探索的双眼地不离他左右,心头一阵发毛,他已不敢消受被另一个女孩探索的后果了。蓦然一条人影自人群中冲出,一下子将他扑下马,扭做一团,是乌达补!他吓一跳,以为二舅子找他决斗来了。
“看不出你还留了一手,以前是故意示弱于我么?臭小子骗得我好苦!”乌达补嘴里的热气呼在他脸上,生气的表情却掩饰不住满脸的欢喜,妹婿如此争脸,当然既往不咎了。
“二哥,兵不厌诈、战以奇胜么!”胸口被乌达补抱得一疼,他眉头轻皱,讪着老脸解释,假面不戳自破,二舅子真是个直肠子的好人。
“明日,好个战以奇胜,然奇兵已出,下面如何争胜?”转过念来的斡带第一时间下马,以大哥的姿态将两人拉起来,话中有话地向他表示祝贺。
“大哥,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他目露锋芒,语打机锋,将女真语难以表达的兵法名言用汉语道出,乌达补不解地左看右看,大哥与妹婿在说什么谜语。
“好,爹爹和我都等着你的好消息!”聪明人一点就透,斡带当机立断,一笑释前嫌,郎舅仨的手真诚地握在一起,斡带的态度代表挞懒一方的转变,他再无后顾之忧。
太阳西斜时,击鞠比赛方结束,五支胜队约五十人进入第三项比赛——角觝,除去受伤退出者和如霜铃之游戏者,真正入围者刚好四十人。他至此方知春猎大会的全部规则,经过前两项的胜出者继续按淘汰制进行单对单的角觝比赛,直到最后胜出的三名便成为三甲,三甲之间则不再比赛,高低次序综合前两项射青、击鞠的表现而定。
他尚有点不明:按二十对——十对——五对的淘汰计,最后会剩五人,这五人中如何决出三甲,难道有一人要轮空?又想到最后的三甲将经过四场苦斗,可不是常人能受的。
他发现春猎大会的优越性了,三项比赛安排十分科学,刚好是一环扣一环,整个过程如同一场战事:射青考较个人骑射——如同冲锋前奏阶段,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