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罢罢,你就先留在我身边吧!”杨再兴被他情切之言感动,面上浮出一丝决然之色,“也好,到时我也有话托你带给他……”
他心中大喜,忽又觉得不对劲——“到时我也有话托你带给他”,杨再兴怎么不理他那个“待到沙场征战后,再与兄弟诉衷肠”的约定,难道他想……就在他由喜转惊之际,这时代最令人恐怖的重甲骑军——大金铁浮屠投入了战斗!
金黄色的大地又开始颤抖,对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三角阵,像一个巨型的石碌碡碾上来,所过之处,草稼倒伏,尘土飞扬,气势端的惊人!三角阵的前角,正是遇山平山、遇林拔林的铁浮屠,左右两角,则是灵活机动的轻骑兵,而三角阵之后,则是黑压压亦步亦趋的步军,金军三位一体,缓慢而有序地前进,坚忍耐战的作风尽显,完全把刚刚的败溃抛之脑后。
金军这个阵布得好,在发现单兵作战能力远非岳家军对手之后,迅速变阵,转以密集的骑兵编队冲击岳家军的散骑战法,而岳家军战士一旦被冲散,就将被紧随其后的大金步军以蚁群战术吃掉。这个阵同时吸取了顺昌惨败的教训,在铁浮屠两翼佐以轻骑兵,防备专克铁浮屠的大宋步军钩枪、巨斧队。
好一个临机应变的奇计,他心中赞叹,犀利的目光落在三角阵后高高竖起的一座指挥楼车上,像鸟巢一般的空中望楼里,站一文官装束者,远远的看不清其面目,在兀术军团能代行最高指挥权的,除了“海青双翅”之一的军师哈迷蚩,还会有谁?也只有这厮,才能布出如此之阵。
撤到城根下的岳家军战士迅速在背嵬大旗和游奕大旗下重新集结,大部分岳家军战士是第一次见到铁浮屠的威势,却凛然不惧,面上浮出棋逢对手的兴奋。
杨再兴倒有些担忧地望一眼前方先锋营埋伏的阵地,能不能扼住铁浮屠的攻击,关系到这一战的胜负和堰城存亡,杨再兴在心底道:“老红,无论你是不是那小子,只要你能帮助大帅赢得此战,我杨再兴无论受多大的委屈,也认了!”
杨再兴如果知道先锋营的主将不在其位,正跟在自己身侧,只怕要一枪戳他个透明窟窿。他竟没有丝毫的担心,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历史的预见使他相信大英雄不会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娇妻打仗用兵的本领远在他之上,如果连楚月都对付不了铁浮屠,他再担心也没有用。
他这时满脑子的念头是如何与杨再兴在战场上配合,一举捉住金兀术,那时就能扭转岳飞乃至历史的命运了,这才是“我即历史、历史即我”哩,脑中蓦然转出一个绝妙的想法,突兀道:“杨将军,呆会再打起来,只怕兀术未必有胆再跟你交手……”
杨再兴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他怕见的决然之色:“我便在这千军万马中往来冲杀,除非战死,否则怎么也要捉到他!”
这可不行,他赶紧说出想法:“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小人倒有一计,包将军能接近金兀术!”
杨再兴闻言一振:“兄弟快讲!”
他就在杨再兴耳边这般这般一番,杨再兴听了大喜,竟不理敌阵接近,与他一头钻入一片茂密的高粱地中。半晌,他与杨再兴一前一后又钻了出来,两人相互打量一番,同时偷笑,却冷不防被对面轰天价的呐喊打断!
只见那哈迷蚩扬起一面虎旗,战场上的金军蓦然齐声呐喊起来,十余万人的呐喊充天斥地,一时成为战场上的唯一声音,巨锅般地扣向人少声弱的岳家军,三角大阵的前角则像蟒蛇的舌头一样伸出来,做试探性攻击。
只听一声炮响,打破了巨锅的锅底,他的先锋营出动了,两千精锐化骑为步冲出高粱地,前钩枪,后巨斧,直扑上去,就要重演顺昌大破铁浮屠的一幕。
说时迟,那时快,高处的哈迷蚩打出一面龙旗,铁浮屠噶然停住,左右两翼的轻骑兵包抄上来,却是一个请君入瓮的战术,漫天箭雨顿时覆盖过来。
成为众矢之的的先锋营步军不慌不忙,就地结成防御圆阵,以盾挡箭,几乎同时,先锋营的后备马军杀将出来,与金军轻骑兵对上,好个楚月,早算到哈迷蚩这一着,若反应稍慢一拍只怕已吃了大亏。不过先锋营的大半兵力都用来对付铁浮屠,骑兵有限,却听得堰城城头鼓声大作,早已跃跃欲试的背嵬军和游奕军将士再度出击,冲向金军三角大阵。
兀术最倚重的铁浮屠陷入了先锋营钩镰枪与巨斧构成的泥潭中,动弹不得,其余的岳家军战士或角其前,或犄其侧,与金军开始了全军接战。
那金军有了第一回合的教训,更兼有哈迷蚩在高处指挥,那些轻骑兵如风似的来,如风似的退,采用急剧消耗体能的车轮大战,就是不跟岳家军将士硬碰硬,这便是铁打的老虎,也经受不住群狼的连番鏖战。
眼看战场陷入了胶着状态,逐渐往不利岳家军的方向转移,他与杨再兴一前一后在敌阵中冲杀,却到处寻不到金兀术的帅旗,心中分外焦急。
就在最难分难解的当儿,堰城城头一直连绵不绝的鼓点忽然甩个高腔,似要把鼓皮擂破般擂起来,城门大开,一面上书“精忠岳飞”的红字黄旗扬风而起,一员手持铁枪的大将率领几十骑踏尘而出,直扑战斗最激烈的前沿,正是岳飞!
一员掠阵的副将慌忙上前挽住岳飞战马:“大帅为国重臣,安危所系,奈何轻敌?”
“非汝所知!”岳飞用马鞭抽落其手,跃马弛突到阵最前,拉弦搭箭,左右开弓,只听楼车上的哈迷蚩一声惨叫,在空中翻滚着栽下来。
正在浴血奋战的岳家军将士见主帅亲自出马,更一上阵就干掉了敌人的指挥,士气倍增,虎扑猛杀起来,嘴里怒吼:“精忠岳飞!无敌大帅……”
“岳爷爷来了,岳爷爷来了……”金军上下闻声胆落,连连后退。
为稳住军心,金兀术的帅旗终于出现了,竟然就在不远处,他与杨再兴相顾大喜,领着几十骑,冲了过去,金兵们眼见那刚刚大败主帅的宋将扑过来,争先恐后地上前阻击。
“杨再兴来也!”他哈哈大笑,一枪横扫,正欲将挡住去路的几个女真侍卫荡开,却不料那几个侍卫竟不躲不避,挺着胸膛扑上他的枪尖,就在他的目瞪口呆中,他们已经一个个带着胸口的血窟窿,倒在他的马下,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天哪,我破誓了,我杀了女真人了……”
“兀术,这回你跑不掉了!”前方传来一声暴喝,大脑一片空白的他,毫无感觉地看到一名宋军小校出其不意地攻到那面绣金大纛下,撕破众侍卫的保护,将一名红袍金甲的大将夹到自己的马背上,周围的金军顿时大乱。
原来他的妙计是与杨再兴换装,使金兵把他当作杨再兴而全神戒备,而对扮成小校的杨再兴不设防,他的计策成功了,却不知道金兵们因为见识到杨再兴的厉害,自知压根不是对手,干脆毫不抵抗地用生命阻挡他前进……在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情形下,他终于破了“不杀女真一人”的誓言!
第八十九章精变
已经西斜的阳光如此刺眼,他下意识用手挡住,却还是产生头晕目眩之感,那血淋淋的枪尖,竟给了他一种解脱的快感,就在解脱感生出的同时,他感觉到一种东西开始离开自己的身体,他接着看到周围一张张的嘴或咬牙切齿,或痛苦咧开,一个个的面上表情变化得缓慢而丰富,传到耳中是是变调拉长的怪声,灵知再次升起,俯视着即将决出胜负的战场:
金军的帅旗已经倒下,“精忠岳飞”的大旗与夹着金兀术的杨再兴遥相呼应,纵横驰骋,二者所过之处,金军像连锁反应般地溃乱起来,铁浮屠在先锋营的钩枪、巨斧下人仰马翻,轻骑兵在背嵬战士和游奕战士的追杀下鬼哭狼嚎,失去骑兵掩护的大金步军抱头鼠窜,宋金两国第一次大规模的骑兵会战,以金军完败告终……
“他”看到大地越来越远,身边飘来是洁白如絮的云彩,本能地想沉下去,然而,灵知却没有回到体内,而是越飞越高,冲出蓝色的大气层,扑入了浩瀚无边的黑暗,“他”看到了瑰丽无比的外层空间,繁星在眼前闪烁,光云在脚下划过,“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吸引着“他”,伴随着一种被投入无底深渊的孤独感、恐惧感,感应越来越弱,就在恐惧张到极限时,“他”炸了开来,变成无数个碎片往各个方向飞去,眼前同时出现了奇异的光、各异的星球和更多的黑暗……
“他”蓦然大悟,这灵知不仅是混沌大法的魂泉,更是与宇宙沟通的力量,已不等同于武学上的“真气”概念,如果真要用一个合适的词来称呼它,可以叫作“原力”——人的“原力”、宇宙的“原力”……老子找到“原力”了,就在他内心狂喜的时候,感应消失了,他一下子“回到”了战场上,愣愣地看着四周欢呼胜利的岳家军战士,心中空落落的,那灵知——“原力”,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在他的体内没留下一丝痕迹,好像从未拥有过!
他如梦方醒,“原力”基于人的信念而生,基于信念的坚持而壮大,基于信念的升华而进化,在他浑然不觉拥有这种力量之后,因为破了“不杀”之誓,信念跟着动摇,“原力”随之离去,就好比一幢大楼,虽然建设的过程漫长而艰辛,但一旦根基破裂,崩塌只是眨眼间的事。一件宝贵的东西,在他刚刚意识到自己拥有的时候,就失去了它,上天就是这么嘲弄他么?他眼前一黑,从马上栽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渴!好饿!那几乎忘却的生理感觉把他唤醒,他一睁眼看到了自己——红三变殷殷关切的麻脸,在先锋帐里,一愕之后,才记起麻脸下的人是小娇妻,不由拍拍自己的头,怎么反应也迟钝了,他又记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看看自己的手,难道混沌大法的功力也失去了,他忽然道:“月儿,打我!”
楚月满眼的莫名其妙,自己的夫君被马摔傻了?不期他又道:“我跟玉僧儿一直有联系!”
“老小子,竟敢如此!”楚月闻言大怒,一耳光打过来,“啪”的清脆一声,那记耳光结结实实地印在他的脸上,他压根来不及反应,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除非他故意被她打,脸上火辣辣的竟不觉得疼,因为他知道,自己被打回了原形,现在唯一能安慰他的,是捉住了金兀术,从而扭转了此后的历史,自己所作的巨大牺牲,也算值得了。
“嘻嘻,为夫是说,玉僧儿一直帮我收集情报!”他装出逗楚月玩的狡猾模样,根本不敢告诉她自己失去了功力,“对了,大帅把兀术怎样了?”
“臭小子,又骗人家!”楚月星眸一嗔,有些忿忿不平,“真兀术早已换装逃了,杨再兴则被岳帅责了二十军棍,自家真不明白,杨再兴虽然捉个假兀术,但兀术大军亦因此溃败,乃立下大功,怎地反倒受惩?”
啊,原来不仅自己会掉包,兀术也会掉包啊,真他娘的得不偿失,老子也真他娘的天真,历史岂是那般容易改变的?他懊恼之余,更为连累了杨再兴而不安,想到后世的评书好像也有这一段,不过擒假兀术者换成了岳雲,嘿嘿嘿,又是自己给后人留下了创作素材,他不由苦笑起来。
楚月又幽幽汇报:“自家刚刚冒充你,到帅帐听令,还受了嘉奖,岳帅对你很看重哩。张宪的援军快到了,兀术大军退往临颍,意图分割堰城和颍昌两地宋军,岳帅命岳雲回援颍昌,又令你与杨再兴再为张宪先锋,挺进临颍,寻求与兀术大军再度决战。还有集结待命的圣军儿郎,请示下步行动……”
唉,大战伊始,自己就失去了功力!再为先锋?老子已非那在百万军中来去自由的被动型高手了,还要救杨再兴,自保都成问题,这可怎么办?他的脑袋一片混乱,不想楚月扑入他怀里,泪流满面:“自家杀了好多族人哩,我对不起祖宗……”
“好月儿,是为夫害苦了你……”他这时才省到只想着自己,浑忘了小娇妻作出的牺牲,大手温柔地擦拭着她的“麻脸”,怜爱道,“快结束了,一切都快结束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荒岛陪儿子了!”
“真的?”楚月抬起泪脸,他无声点头,这一切快结束了吗,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何况自己还失去了功力,打死他也不敢将破誓的事告诉楚月,女人都是迷信的,他一直不相信誓言会应验,他的坚持是因为把誓言当作一份爱的承诺,更上升为一种崇高的信念,虽然这种信念最终为现实粉碎,但他依旧相信,这种信念不过是暂时放下,因为他晓得,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只有极少数的幸运者得到了世间最宝贵的爱,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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