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这时,第二轮鼓声响起,他忙一溜烟地跑将起来。到了跟前,就发现帅帐极为好认,无论高度和面积都远远超过寻常的营帐,一面巨大的绣金帅旗在帐顶迎风招展,两排威武的铜甲武士立于帐外,帐前一个侍卫长验过他的腰牌后,敬礼放行。
他随着一干高级将领步入帅帐,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个位置。毕竟是第一次,心里正忐忑不安,身后一个人拉了他一把,他回头一看,是移刺古,一喜。移刺古领着他在左首的最外围站下,看见大帐里黑压压的一片头盔和雉尾,足足有上百人,挞懒军团的精英尽汇于此。
“咚咚。”第三轮鼓声响过,威严的挞懒出现在大案后,旗牌官报告点将完毕。挞懒板着脸冷冷扫过众将官,忽然一拍大案:“某家纵横天下,竟破不了区区楚州城吗?”
这番话不知是自问还是发问,但事实是数月无功,所以众将皆默然无语,大气不敢出。他是第一次见到古代升帐的架势,又想什么事也轮不到自己这等小将,所以毫无压力,一对眼珠子左顾右盼,早已看到了几个熟人。
完颜楚月站于右首靠前的行列中,情敌达凯紧挨着她,脸上少了以往的骄傲之气,不知是不是自己那一脚的功劳?而大汉奸秦桧则立于左首靠前的行列中,敢情地位不低。
各级将领一番军情汇报,焦点依然是攻城,却皆无良策。却见秦桧忽然上前一步,在挞懒耳边低语几句。挞懒眼中精光大盛,目光向这边扫来,他吓得忙低下头,直觉感到秦桧说的跟自己有关。果然,挞懒复缓缓看了两旁的将领一眼,沉声道:“那日攻上城的百人长可在?”
移刺古忙一扯他的袖子,两人一起闪出队列,单膝跪倒,齐声道:“移刺古/完颜明日叩见大将军。”
挞懒瞪住他俩:“你二人智勇可嘉,可有胆魄统领死士队,再建奇勋,扬我大金军威?”
移刺古乃一介武夫,被主帅的一番话激起了冲天豪气,大声道:“末将愿领,万死不辞!”
军中无戏言,移刺古此言一出,数人闻之色变。
边上的他暗暗叫苦:“兄弟,你这不是送死吗?而且,我俩是共进退的,你这个回答等于帮我也扯了进来。好你个秦桧啊,咱俩现在是有国恨家仇了。哎呀,是不是搞了人家老婆的报应到了?”
完颜楚月脸色苍白,父亲的这番话看似褒奖,实则令移刺古、明日别无选择,俩人等于走上了不归路。要知道,死士队的攻击是一往无前的,非战死或完成任务不能退。
达凯脸上现出犹豫之色,他的声威在与明日那一战后大不如前,现在确实需要一个挽回面子的机会,他犹豫是否也要求参加攻城。达凯一直未参与过直接攻城,作为卫护国教的圣将军,他具有这样的超然地位,可他遇到了一个对他各方面构成巨大威胁的对手。他可能是帐内的所有人当中唯一相信完颜明日能够建功的人,因为他亲身领教过完颜明日身上的可怕潜力,这种“可怕”的感觉,甚至无法跟人道起。秦桧的面上微露得色,心里偷笑。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移刺古那日当众揭他的短,他一直找寻机会报复。今日明着举荐移刺古,暗着却是要置其于死地,用心何其毒也。更没想到还带上了那个阴阳怪气、来意不善的同胞小子,真可谓一箭双雕。
挞懒大喜:“好,有此勇士,乃我大金之幸。你二人起身,他日破城得胜,官升两级,尔等还有何要求?”
众将官一听,皆眉眼耸动,要知道他们哪个不是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方升至今天的位置,而这两个小小百人长,一战成功后便可跟他们平起平坐,心中当真有些不服。转念一想,这楚州城又哪是这么容易破的?围了半年死伤无数也没撼动,主帅破楚州之心切,情有可原。
他一看事已至此,惟有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了,不及考虑别的,先增加保命的系数再说,直起腰一抱圈:“末将有一请求?”
挞懒若有所期地直视向他,第一次呼他的名字:“明日,讲!”
他受到鼓励,朗声道:“末将请求攻击时机由我二人把握,同时予以大队人马配合。”
众将中除了达凯谁都没有注意到,主帅眼中分明有器重的光芒一闪而过,挞懒一击掌道:“好,某家就给你十支死士队,另拨五万人马配合你部。”
达凯终没有提出参加攻城,他不敢在这希望渺茫的赌博上押上自己。
和移刺古巡视了各营的精英组成的死士队,训话、分配任务后,已是掌灯时分。他的心头沉甸甸的,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想到这上千人的性命就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却一点底都没有。
草草进了晚膳,他与移刺古在帐内商讨对策。然而对于这墙坚粮足的攻城战,连孙子都说:“攻城之法,为不得已。”更不提这两个指挥经验浅薄的区区百人长了。
被这位兵家始祖触发了灵感,他复想起了孙子的那句名言:“兵者,诡道也。”这句话被古往今来至后的所有军事家奉为至理金言,尤其被二战初期的希特勒发挥得淋漓尽致,创出曾天下无敌的战法──闪电战。
而他也曾在青少年时期钟爱的军棋游戏中,演绎过异曲同工的闪电战。只要玩过军棋游戏的人都知道,常规玩法是兵力均匀分布,步步为营,分守两条战线,保住军旗不倒。他则打破常规,将所有主力,师级以上、炸弹、工兵放在一条战线,战斗一打响,便在单线倾全力攻击。虽然代价惨重,但对手往往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被他直捣黄龙,拱手投降。
他的思路展开,想象若将这一千具有十倍实力的死士队集中到一个攻击点上,应当收到奇效。可是,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
一缕北风从帐缝中袭过,吹着油灯的火焰摇曳不停,他和移刺古的影子亦随之晃动。他顿时想起了另一位著名的大军事家──借东风的诸葛孔明,这位策划界的前辈一生用计无数,却很少跳出一个“火”字。
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心中暗自有了计较,顿时轻松多了,拍拍移刺古的肩膀:“兄弟,车到山前必有路,早点歇息,明日只管上阵杀敌。”
移刺古早有此意,冲锋陷阵才是他的本色,运筹帷幄可不是他的专长了,一下子指挥上千人、调度数万人,想想头就大了,巴不得卸下担子。移刺古信赖地对他击了一掌:“兄弟,一切凭你安排。”
他独坐帐内,思索着面临的生死一战。李巨进得帐来,通报郡主来见。他一愣,刁蛮的丫头第一次这么有礼貌,忙迎出去。
只见完颜楚月一身戎装,身后跟着她的白马“小飞”和另外一匹红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上马,我带你去探军情。”
他一眼看出她在说谎,却乖乖地听令,尊重女性,是他身上少有的美德之一。他的马术还十分糟糕,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地跟随完颜楚月出营而去。
一路默默无语,少女的背影在雪地的反光中楚楚动人,他几次欲言又止,想知道她的用意。不知不觉中,他发现他们的方向离楚州越来越远,哪里是刺探军情。他心里一动,这丫头总不成要跟他私奔?
过了一个丘陵,完颜楚月翻身下马。他也笨拙地跳下,见她从马背取下一个包裹,递过来,黯然垂首:“明日,你走吧。”
他终于明白了,这丫头担心他的安危,不惜冒着违抗军令之罪,将他带出大营,给他逃命的机会。如果换作以前的他,一定会逃之夭夭,但现在……这时代已给了他太多的感动,这里有他的责任、他的牵挂、还有他的梦想,人怎能为自己活着?他怎能就此掉头而去?
他毫不犹豫地推开包裹:“郡主,我不走。”
完颜楚月忽然抬起头来,姣美的脸蛋上挂着一颗泪珠:“你……非我族人,犯不着为了大金送命!”
看到这颗浸透了少女真情的纯洁珠泪,他从心灵最深处泛起了遗忘已久的温柔。上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不知道以后的结局会不会令他后悔,但他知道自己若错过了这次机会一定会后悔。
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像俩人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大胆地盯住她,用无限爱怜的语气表露心声:“我……若是为了你呢?”
完颜楚月愕然一愣,美丽的双眼中,慌乱与娇羞交织在一起,竟似呆了。他小心翼翼的再进一步,轻轻地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玉手,虽然他在她授艺时曾无数次触过这双小手,但绝非此刻的感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相信她明白此深意。
完颜楚月浑身一震,芳唇无助地颤动,他克制住自己想吻的冲动,深情地捉住少女的眼神,一动不动……那一刻,天与地仿佛都不存在了。
“小的冒犯,请郡主严惩。”饱尝了郡主玉手的纤滑腻软之后,他单膝跪倒,装模作样地用女真话请罪。以退为进,是他惯用的一招,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良久,完颜楚月都抬不起头来,胸口一起一伏,脸似红布一般。少女的情怀在他闪电般的进攻下无所遁形,这家伙正琢磨的闪电战还没用上战场,先在郡主身上验证了效果。她终于开口,吐出一句珠玉般的汉语:“为了……我,你要活下来!”
他的魂儿飞起来了,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完颜楚月的这句话明确了俩人的关系,达凯表哥,去见鬼吧!他对未知的明天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爱情的滋味,还是这样的美好。他得意忘形地张开双臂,想抱住面前的可人儿。
完颜楚月一个凤舞九天,摆脱了他的熊抱,她咬住下唇,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夺去自己芳心的荒岛小子,柔声道:“下一战险恶无比,在你回来之前,我不见你了……保重。”
交代完这句话,第一次体会到两情离别之苦的完颜楚月泪水夺目而出,旋即飞身上马,急驰而去,抛下他一个人留在原地,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在这样的一个雪夜,大金帝国完颜楚月郡主和一个来自后世的小子一握定情。
起床的号角吹响,他揉着睡眼掀开帐门,立时愣住,他的部下们全副武装地列队于门口,他张大嘴巴:“你们干嘛?”
回答他的是整齐的口号:“誓死追随百人长!”
他再一次被感动了,他的百人队并没有入选死士队,这是他特意的安排。但这些义气的兄弟们并没有领情,而是选择了跟他同生共死。他的精神一振,有了这些指挥惯了的部下加入,无形中又多了一分胜算。
“杀!”战场上吼声连天,五万人马兵临城下的气势当真逼人,这是金军在正月里的第一次大规模进攻。宋军在城墙上紧急加派人手,配合守卫。
然而雷声大,雨点小,金军大部只在外围呐喊骚扰,只以小股部队攻城,一经反击便回撤,倒浪费了守军不少檑木箭石。
他和移刺古率领着死士队跟随着大队人马一起运动,按照他的指令演练配合,并未发动进攻,到了中午更鸣金收兵,回营睡大觉了。
如此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宋军的守卫渐渐松懈,女真的士兵也大都不耐烦起来,早有其他将领在挞懒跟前参了他,挞懒却微笑不理,竟似看出他的计谋。
到第六日上,天气晴朗,金军再度出动,从东门、北门围攻楚州。
是日,阳光普照,北风却分外的剧烈,向阳处的雪面开始融化,一化成水便被呼呼的北风吹干,面北的护城河依旧冰封。佯攻部队的不少女真兵被厚厚的皮甲捂得满头大汗,索性赤膊上阵。城墙上的宋军看得嘻嘻哈哈,指戳笑骂。
死士队在他的号令下推着十部攻城车,掩藏在北门佯攻部队的中间,攻城车上铺了一面伪装的白布,白布下堆满了淋了灯油和各种“作料”的松树枝,这就是他让军械营特意准备的秘密武器。
时近中午,太阳照在顶头,阳光刺眼,此刻不利攻城,北风丝毫没有停的迹象。按惯例,金军该鸣金收兵,果然,锣声响起,金军开始收缩队形,城上的宋军松了口气,该换班吃午饭了,金军的队伍里也升起了缕缕“炊烟”。不对,炊烟怎会在阵中升起,有些宋兵已经看出了蹊跷,彼此议论起来。
锣声忽然变成了鼓声,立刻,十数辆冒着黑烟的攻城车从金军阵中奔出,飞一般地冲来,在宋军的反应不及中,轰地集中撞上了一处城墙,石塌墙裂。同时,风助烟势,象一场大雾般的黑烟迅速弥漫上了城头,该处的宋军兵士尽流泪大咳,或扶墙或倒地。原来,这些本就烟多的松木更被加进了辣椒等物,这可是他的“创意”,但用在自己了同胞身上,却实非情愿,他只希望这一战不要出现在后世的史书上。上千湿巾蒙面的死士以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轻松闪电登城,切瓜一般地杀向失去抵抗力的宋兵,城头上随即响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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