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顾了。
再看清周围俱是镶金嵌银的箱柜,而他充作尿壶的瓶子,乃是个价值不菲的古瓷,真是身在“富”中不知“富”啊。
他抢在楚月之前翻了出去,尚未看清敌人,便听呼啦一声,一张大网迎头罩下……“原来是郡主,赶快放了……”楚月虽然满脸灰尘,秦桧还是一眼认出她来,忙不迭地从座位上下来相迎。
“这位是——”秦桧站到跟前,一脸狐疑地打量着网里同样灰头灰脸的他,忽然眼中掠过一丝狂喜,仰天大笑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明日,是你!哈哈……高益恭,把这小子捆好。”
想起了什么,秦桧的笑声嘎然而止,露出紧张的神色:“郡主,你们怎会到这船
上?”
“哈哈!老秦,好久不见!”他倒大笑起来,乘势向正被那燕人解开网缚的楚月使个眼色,生怕她泄露底细。因着挞懒的缘故,楚月对秦桧没有什么恶感,他苦于无法说出秦桧以后的恶行,其实这些恶行跟楚月有何干系?若从大金的角度看,秦桧倒是一片忠心哩。
楚月会意地眨了一下美目,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怎会想不到,若秦桧以为所负使命被他俩窥破,只怕翻脸灭口亦未必,她故意板起脸,嘲讽道:“咱家是叫你秦执事还是秦中丞哩,枉我父王如此待你!若非你买通的旗牌官被我制住,咱家还不知有这一条逃出的密径哩。”
他暗暗叫绝,可人儿这一番连消带打、半真半假的话儿,足可打消秦桧的疑心,以谎言大师自居的他自问也不能脱口编出这般合乎逻辑的假话,真是越美丽的女人,越能骗死人!
秦桧心中释然,恢复了笑容:“秦桧只求落叶归根,大将军当能谅解。郡主与这小子携逃而出,又不怕大将军怪罪么?”
关于明日、楚月、达凯之间的三角关系,秦桧可算是金营中看得最透彻之人,那个偷天陷阱虽不是其想出来了,也有其一半功劳,当日教尊定计时,秦桧曾详细分析了明日对楚月的情结,指出他非来不可!没想到眼前真出现了明日救出楚月的结果,可是大出秦桧意料之外,但一则喜归故乡,二则明日小子落入手中,那和氏璧在望,两大喜事的冲击下,对一些细节上的疑惑也抛开了。
秦桧像看一个活宝贝似地看向他:“明日,可知现在人人欲得你而甘心,我该如何处置你?”
“你待怎样便怎样?”他在网中抹去脸上的灰,昂然回应,只看大汉奸奇货可居的神态,便知自己无性命之虞了,他有心情打量起四周来。
小小的座舱里人还不少,中间是正座上的王氏,这婆娘一袭粉装,高贵端坐,浑不见之前被宋兵调戏的狼狈,正用一双发亮的媚眼仔细打量着自己;后面立着一个少男一少女,看其装束,应是一童一婢;侧面坐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非仆非主;肃立身边的黑面大汉,便是叫高益恭的燕地高手,那张大网是其撒出。众人皆换了宋服,留宋发,一看蓄谋久矣。
那王氏的身子微微一震,看他的眼神一荡,难道认出他这个跟她有过一夜情的小子。刚被放出的楚月拦在他身前:“执事,不可为难明日,否则我与你拼命。”
“郡主——”秦桧一时大感踌躇,不知如何是好,不由瞅了身后的王氏一眼。
一直察言观色的他心神大定,知道楚月给自己又增加了一个筹码,秦桧与挞懒的关系很不简单,非仅是挞懒于秦桧有恩,两人更有一种神秘的联盟关系,虽然他不清楚这联盟下进行的阴谋,但对于恩人或盟友的爱女,秦桧决计不会为难。
当然前提是楚月对秦桧没有致命的威胁,否则,这个自私的大汉奸一定会六亲不认,最奇怪的秦桧看王氏的眼神,分明甚是忌惮。
他的思路展开,因为善于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才会捕捉到最有利的战机——脱身的机会。
他分析:王氏与金人私通,自是得到秦桧首肯或者默许,王氏也因此跟金人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一直不知道跟王氏私通的金人是谁,当时忙于作战的他哪有心情理会这些破事,而单纯的楚月更不会想到这种事;最佳人选,应是权高位重者,如此对秦桧才有帮助,后世小人书上的金兀术就符合这个条件,却远水解不了近渴;最有可能的,搞不好就是与金兀术同级别的挞懒,而挞懒之所以敢放秦桧南归,凭的是安下的王氏这枚棋子;以挞懒的威武雄壮岂是阴柔文弱的秦桧可比,王氏真爱上了挞懒也未必。
“有种将老子送回金营领赏吧!”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兵行险着,心知回去必死路一条,达凯第一个不饶了自己。楚月吓了一跳,为情郎的提议,却阻止不及了。秦桧浑身一震,万般不情愿地连连摆手:“不可、不可!”
那王氏兀自不动,眼中闪着复杂的波光,这里谁都知道挞懒得到明日的迫切之心,那高益恭却看了王氏一眼,显然等她发话,形势立判,他的猜测被证实了八九不离十,这里的主事者真是王氏,所以各人才有此反应,那高益恭应是挞懒派给王氏差遣的。他为自己的提议后悔得肠子打结,若王氏恋奸情热,舍不得离开挞懒,眼下正是回去的最好时机。现在他的小命、郡主的未来就系于王氏的一句话了,而他唯一的所恃,便是跟这婆娘有过的一夜情,希望她念在“一夜夫妻百日恩”情分上,放自己一马。沉思良久,王氏向楚月招招手:“郡主,坐到我身边来,这小子将我们的郡主迷得欲死欲生,一定有一套了。”
他确认王氏已认出了他,所以才说出这只有他才明白的一语双关之话,心中暗骂婆娘不要脸,又觉丧气,可不是,他的“那一套”,王氏比楚月清楚。
王氏吊尽了众人的胃口,终于发话:“高益恭,这小子交你看好,郡主就随我们到江南花绿世界转上一圈,等心情平复再送回大金不迟。”
王氏这番话出口,在场至少三个人松了口气,其中两个当然是他和楚月了,另一个却是秦桧,想来在金营戴绿帽子的日子不好过,压根就不想回去了。
过了第一关,楚月又受到王氏保护,他毫不客气地要来食物吃喝一通,倒头便睡,就在这颠簸的小船上睡了一个分外香甜与塌实的大觉,一副明日事来明日当的架势,他确实太辛苦了。
半夜突然醒来,他发现自己滚下了木榻,躺在隔舱内的地板上,只听舱外声如雷霆,船身摇晃得厉害,那高益恭竟没在身边看守自己。
巨响中夹着人的大呼小叫,发生何事?他想到了楚月,弹身跳起,试探着去推舱盖,一推即开,刚探出头,一泼海水正打在脸上,腥冷的海风几乎要将他拔出来,他犹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但见微亮的夜空下,巨影如山,际天而来,震撼激射,吞天沃地,天!他身在汪洋大海之上。
“小子,还不过来帮手!”那正在船尾拼命掌舵、浑身湿透的孙梢工向他嘶声喊道。他才发现船上的男人都出动了,秦桧、高益恭、文士、小童四人正在巨浪中手忙脚乱地收拉帆收篷,四人中除高益恭外都不是出力气之人,对船性皆不熟悉,又不会配合,个个披头散发,却怎也收不好帆篷,无法脱身的孙梢工只有干瞪眼的份,用嘴指挥这个、又指挥那个,哪里有效?
生在燕地的高益恭脸色苍白,吐得一塌糊涂,人的力量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渺小。
再这样下去,必是舟毁人亡的结局!可是未必,因为秦桧在这条船上,其会活到权焰熏天的那日,历史是不会改变的!除非……
这夜,这夜也黑了,是因为这船上载着一个即将只手遮天的黑心大奸么?
这海,这海也怒了,是因为这船上载着一个激起天怒人怨的万恶之徒么?
他慢腾腾地爬出来,以狼的姿势,四肢着地,一步步爬向帆篷,爬向毫无防备的秦桧,他满怀杀机,他要抓住这上天赐于的机会,去改变历史。
他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便是:要与这大汉奸一起,投奔怒海!
第三十四章这个杀手不太冷
杀手——自古有之,后世特指受金钱雇佣的杀人者。当很久以前,杀手们为了金钱以外的目的或理念去杀人的时候,可称之为:刺客;曾经有过一种为后世激赏的东西:侠义……
朗朗晴空下,翻涌的蓝色海水激起一抹白色的浪花,那海市蜃楼般的海岸线业已在望,他抽出那把银色小刀,一连串鲜红欲滴的血珠儿随之洒向空中。
“竖子……”秦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手捂住心脏部位,一手指着他的鼻子,艰难地吐出最后两个字,便慢镜头般地倒下,身后的江南美景对秦桧来说——真变作了海市蜃楼。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齐聚船头为即将踏上故土而欢庆的其余人等皆惊呆了,王氏最先扑倒在秦桧身上,慌手慌手地在其身上折腾着,其他人方拢上来。
他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补上几刀,一股透力自身后倏而袭至,从腰部一直点到颈处,他浑身一麻,那把沾血的小刀“夺”地插在船板上,兀自“嗡嗡”抖颤。
自舱内奔出的失职保镖高益恭徒劳地连点他身上几大穴道,这情急之下似乎过分的举动恰恰做对了,只有颈处的穴道才受制,其余穴道都被他的贴身宝甲护住。然而好像为时已晚,王氏呼天抢地的哀号响了起来:“郎君……”
他歉意地扫过唯一没动的楚月吃惊而迷惑的脸,这一次连她也瞒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兴奋的声音在激荡:“我成功了,老子终于成功了……”
天!他实现了儿时的伟大梦想:若生在大英雄的时代,在那大汉奸成气候前将其干掉;同时他也破了到这时代后立下的一个惊天誓言——不杀!
他的目光落在秦桧尸身前面的海面上,似要钻入那不可测的深渊,以领会这一次刺杀行动的撼世后果——杀一人而动天下——此后的天下,他的思维回到了那个怒海狂滔的夜晚……
他狼一样地逼近正在收帆的秦桧等人,昏暗的夜色、激空的浪花,令众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狰狞之色。
在大自然的巨大威胁前,惟有同心协力才能渡过难关,即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都会抛开恩怨暂时团结起来,何况秦桧跟他没有多大的过结,只在他叛逃大金时正面冲突了一次,还是他骂得秦桧狗血淋头,他又现为人家的俘虏,所以谁都想不到他居然别有用心。
他已伏在了秦桧身后,积聚起全身的力量,欲一头将其撞下海去,他和楚月的武器自是被高益恭收缴了去。
就在那一刹,一声娇呼传来:“明日有伤,我来帮忙!”
一个倩影倏地跃入他和秦桧之间,他大惊卸力,已收不及,正撞在楚月的腰上,刚好一个大浪打来,船身剧烈抖了一下,在众人眼里,他恰似失去重心而撞上她。
“啊!”楚月的身子顿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下船舷,迎接她的是黑漆漆张开无底大嘴的怒海。
“楚月——”悔之莫及的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双手刚好抱住楚月的双脚,却发现自己也跟着栽下去,看着眼前似要吞噬一切的狂滔,猛记起自到这时代后,他已有三次差点被水淹死,俗话说“事不过三”,完了,这是第四次!
忽然身后一紧,一人抱住了他的腿,他则死死抱住可人儿的腿不松手,在呛口刺目的海水中扭头回望这千钧一发的恩人,天!是秦桧,是他要杀的秦桧抱住了自己!
秦桧冒着自己也栽下去的危险,拼命拉住已处在生死边缘的他俩,在其余人赶紧儿的帮助下,将他俩从海神的手里拽了回来。
风暴终于平息下来,落帆的小船遍体鳞伤地自由漂浮着,蓦地,在遥远的海平面上,一丝金光迸出,一轮红艳艳的圆日探出头来……海上日出的瑰丽与跟大海搏斗半夜的惊心动魄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船上的人连欢呼的力气都没了。浑身湿透的他紧紧抱住娇躯瑟瑟发抖的楚月,兀自后怕,他转向他俩的救命恩人,极不情愿却又发自内心道:“秦大人,大恩不言谢,明日还是要说:谢了!”
秦桧斯文破碎地坐在船板上,一副不挟恩图报的样子摆摆手,其满脸疲惫,那曾漂亮的三绺胡子湿漉漉地贴在下巴上,变得稀稀拉拉,倒显年轻了不少。
他忽发现秦桧的面部轮廓跟自己很接近,同样的刀削脸,只是鼻子没自己大,眼睛比自己小,肤色较自己白细而已,还较他多了一丝儒气。
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无论这日后的大汉奸做尽了多少坏事,无论其救自己与楚月的动机何在,但救了他俩一回是不争的事实,还是在他辣手已出的情形下,自己该怎么办,若有机会是否还下得了手?
这一场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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