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日月记
好一幕动人的情景:一个美丽少女痴对着一个老男人,双手还捧起那张老脸端详,透出温情的无比滑稽!楚月的大胆举动令那些铜卫们又羡慕又窃笑:都说秦相公不好女色,原来是做样子的,见着这么个小美女,就老牛吃嫩草哩。
楚月一双深情的眼睛牢牢地捉住他的视线,这秦桧于她有种天然的亲近,这种感觉只有明日才能给她的,可是这脸皮真不像假的呢……
那香软的玉手摸在脸上,十分的舒服,他愈发吃不消,这等温柔攻势下迟早要败下阵来,忙干咳一声:“郡主摸够了没有,桧也是个男人哩,不怕那小子吃醋?”“楚月失态了,爹爹情形怎样,知道我在这么?”楚月掩饰不住面上的失望,失落地放下手。暗吁口气,他忙谈挞懒,除了那秘密协议,舍不得再有其他隐瞒:大将军情形还好,也知道她在这。
其实他开始并不打算告诉挞懒的,生怕其逼他交还女儿,直到老头子要他找到楚月,并不可相负,等于默认了他女婿的身份,他方将告之,那一刻内心狂喜莫名,只觉这才是谈判的最大收获。
楚月边听边抹泪,显然在想念父兄族人,他也几乎心碎:可人儿为了自己而放弃荣华富贵,伶仃孑然,不知受了多少苦与委屈,亏欠她实在太多太多,但自己真能给她幸福么,他也丝毫没底,不由冒出一句矛盾的肺腑之言:“郡主跟着那小子会有幸福么?不如回大将军身边吧!”
楚月似被勾起了回忆,珠泪犹挂粉腮,如痴如醉道:“只要他能守在我身边,看着我年华老去,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哩……”
他也一时醉了,这是他对她说过的情话,可人儿竟牢记在心,他几乎要将她搂在怀里,蓦地一声娇斥过来:“奸贼,竟敢欺负俺妹妹!”
自那日后楚月再没找过他,然而,爱人在自己可保护的咫尺之内,他有种难言的幸福,真希望一直持续下去。每日里吩咐厨房做好东西给两个女孩送去,特别是楚月,为解她的思乡之苦,他绞尽脑汁地想象着“打糕穆丹条条”的做法,并亲自指挥厨娘去做,结合后世的食历,又特别加了糖与鸡蛋,在失败了十几次后,终于端出第一盘黄灿灿、方方长的点心,其时香飘舱内外,铜卫们俱被吸引过来,一个个口水直流问:是什么点心?
“萨其玛!”他随口回答,众人皆露出闻所未闻的神情,他方反应过来,这好吃的劳什子大概还没诞生哩,白胖的厨娘先尝了第一口,即惊喜叫道:“好一个‘萨其玛’!”
看着小使女端回的空盘子,他知道自己的辛力总算没有白费,又生出时空错位的异感:总不成这萨其玛也是自己发明出来的?
离行在越来越近,无形中感到王氏存在和朝廷争斗的沉重压力,他原本轻松的心逐渐沉甸起来,思道:不知高益恭安排好没有?为了防止王氏不明内情而生出事端,他令高益恭提前回府通报。
他与挞懒的秘密协议中有一个他最不情愿的条件——放回达凯,义军方面很有异议,还是张荣、陈矩识大体,一个战俘自比不上一方水土的平安,便由高益恭出面,“偷偷”放了达凯。
他的一个重要条件挞懒没有答应——植脸解药,挞懒只给他一块玉牌,道王氏、高益恭见后会全力配合他的,他不知道这配合的尺度有多宽,是不是王婆娘与高益恭以后可以听自己吩咐了,复笑自己太异想天开:挞懒自然不会下此命令,须知王氏与高益恭正是钳制他的一大手段。
大半月不见,行在又繁华了许多,为不引注意,他们乘夜入城。依两个女孩之意,一到越州便要见明日的,他忙解释自己朝务积繁,总要先处理一番,而那密处十分曲折,亦需要时间安排妥当,才能成行。
蒙混过后,他本欲将她俩带回秦府,谁知三相公不买帐,直说自己有去处,携楚月同往。他心道你一个江湖女子,有何好去处,这里又是天子脚下,要闯出什么祸来,自己也不一定保护得了,不免低声争持一番,但她俩可不是俘虏,用强不得,踌躇再三,他方对迎接的高益恭使个眼色,其会意点头,方无奈上轿。那大灰恋恋不舍地咬着楚月的衣角,他内心何尝不如此。外围的十八铜卫只以为秦相公惧内,将新收的两个小美人安排在别处,皆面含笑意。
“爹爹——”一个眉目俊雅的锦衣少年脆声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他目瞪口呆,自己打哪冒出这么大的儿子?而眼前府宅彰显富贵的鸟头门、四铺飞檐、五采文饰……皆是全新翻修,若非那王氏浅笑盈盈地立于大门口,他真以为自己找错了家门。沙都卫指挥着手下将那丰厚的囊橐搬进秦府,他识做地分了大半出去,众铜卫也不客套,个个想家,连杯茶也不喝,各拎走一个大包裹,这一趟外差可肥得冒油,秦相公毫不吝啬,十八铜卫欢天喜地地告辞。
他满腔疑惑地进厅,这婆娘真本事,多会不见就弄个儿子出来,还养得这么大,莫不是跟哪个奸夫的私生子,一时有点酸溜溜的。王氏仿佛知道他所想,面颊上飞起一团红云,不顾下人们的目光,拉住他的手,低声嗔道:“小冤家想什么……”原来这少年是王氏哥哥王唤(口换日字)庶子,王氏嫂乃郑居中之女,怙贵而妒,逐走一妾,留下此子,备受虐待,王唤(口换日字)不忍,想起他这个妹夫正当权势,惜一直无出,干脆过继给他承宗传代,以示巴结,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隐隐感觉这名目上是为他“秦家”考虑,暗地里只怕是王氏的主意,楚月的回归一定令这婆娘感到威胁,故意弄个继子来绊住他,真是煞费苦心了。不过这少年依稀有自己幼时的影子,乖巧地在一边逗大灰玩,真有点讨人喜欢哩。王氏察言观色,乘机道:“请相公为乖儿起名。”
他挠挠头,后世男人以“升官发财死老婆”为人生大喜,自己占了两样,只可惜王氏没死,但添个儿子,算是凑齐:“就叫秦三喜吧。”
哪想到他这般心思,王氏拍手叫好,又提醒:按公公在世所定规矩,应是单名,并按五行序辈,叫秦熺才好。他对此一窍不通,只有依言,这婆娘不愧是个“贤内助”。东窗下,王氏单独为“夫君”洗尘,吃喝半晌,不期然道:“奴家收到大将军密函了。”
他差点被一口菜噎住,放松已久的脑筋重新绷紧,高益恭是赶在他前面回来的,断无可能与挞懒接触,看来挞懒与王氏还另有秘密联络渠道,他失去胃口,故意脸一板:“那我跟大将军的协议,你也晓得,以后知道怎么做了?”
“晓得!”王氏难得地低声下气,眼神飘出柔媚:“奴家还顺从得不够么?”其大有“小别胜新婚”的语气勾得他魂儿一荡,这骚婆娘!又暗自庆幸楚月、三相公没跟进府,否则可人儿在侧,他与王氏虚与委蛇,不如坐针毡才怪。
王氏又狠狠拧了一下他的大腿,似嗔还笑道:“我那两个妹子呢?”
真真“上了人家就理软”,他无法硬气,老脸一讪,如实说了。王氏面色一正道:“相公做差了,带郡主回来,不怕惹出麻烦么,万一误了正事怎办?”
最讨厌别人对自己所为指指点点,他心中大恼:“滚你妈个正事,纵使大功告成,若输了可人儿,赢了世界又如何?”
忽想起方才打赏下人时,翁顺、兴儿都不见,他随口问那两个老亲信跑哪去了?王氏脸色微变,不自然道:“他两个去我娘家办事了。”
他避开与王氏同房的危险,以连夜赶写奏折为由留在书房里,将自己此趟之行向赵官家详细汇报。
高益恭直到半夜方回,一副诧异之态,原来三相公带着楚月进了一座守卫森严的坞堡,据高益恭探察,此坞堡原为一豪族所有,后来被官府收购,不知属于何人所用。他也奇怪,难道三相公还有什么神秘背景不成?不过一定是正面的背景,他对三相公有种特别的放心,对楚月也不怎么牵挂了。
次日早朝,众同僚见面,自一番寒暄,秦参政受上命外差大家都晓得,倒不便相问。朝间议事,不免又谈到两件大事:一是缩头湖大捷而带来的意想不到战果——挞懒退出淮南;一是张俊率各军大破李成,江南肃清匪军,张俊上折对岳飞部赞不绝口,特请朝廷嘉奖。自南渡以来,大宋君臣上下从未有过这刻的阴霾消散,笼罩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早朝散,当殿内侍宣秦参政“留身独对”,各大臣皆露出羡慕的眼神,富直柔等对头们不屑而顾,右相范宗尹不免妒疑。原来宋代早朝之后,宰执有时一人或数人单独留下,与皇帝个别讨论朝政,曰“留身独对”,或皇帝指定,或大臣自己要求。皇帝也藉此更详尽听取某一类意见,能被皇帝指定“留身”者,大都是较得信赖,亦是一种恩宠,莫怪范宗尹不悦。
这独身面上,他倒不觉得是什么美差,与小王八蛋走得太近,伴君如伴虎是一回事,更怕自己控制不住动杀机而失态。
后殿中,赵构显出少见的开心:“爱卿,刘光世密奏你说挞懒退兵事,朕看你折子中毫不居功,朝中要多几个爱卿这样的大臣,朕就高枕无忧了。至于你与挞懒协议中的条件么,全部照办,由你操持,不过不要太过张扬……”
他暗喜不已,诚然挞懒故意提了一些赵构会接受的物质要求,他更乘机挟私,增添了不少额外条件,却是为他的不杀大业准备的,赵构既开金口,他便可堂而皇之地操办了。
赵构复咳嗽一声,屏退内侍宫女,只剩君臣二人——更显对他的宠信,其自御椅起身,上前拉住他的手:“爱卿理寻和氏璧一事已有眉目,朕不胜欣慰,快细细道来!”
原来这厮竟将那劳什子看得比军国大事还重,他又涌起一阵杀机,终压住这一时的血涌气盛,诚惶诚恐地躬身回禀,他知沙都卫必有上报——其应不是金钱可以收买的汉子,故不敢有所隐瞒——除了楚月的真实身份。赵构忽色迷迷一笑:“爱卿原来要守株待兔,听闻二女貌美如花,可不要监守自盗呵!”
赵构毫不掩饰的垂涎之意令他一警,这小王八蛋丧失生育能力了,色心依旧不改,要是来个横刀夺爱,他身为臣子只有干瞪眼的份,怎么办?他一面肚中大骂,一面想法断其邪念:三相公不用他担心,她武功高超,大不了一走了之,而楚月就有危险了,她是女真人,武艺又一般,很难逃出大宋地盘的……对了,可人儿是女真郡主哩,小王八蛋不怕激怒大金么?
他眼珠一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道出楚月的真实身份:“微臣犯了欺君之罪,那楚姑娘乃是挞懒爱女楚月郡主,只因恋上明日而出走,挞懒无计可施,嘱咐微臣要照顾好她,否则……臣只怕她身份一旦泄露,我大宋臣民会与她不利,所以刚刚连陛下也瞒过……”
扛出挞懒这块牌子,赵构果然软下来,色胆吓破,反而为他开脱:“爱卿做得对,此事一定保密,若楚姑娘有何差错,朕唯你是问……”
离开后殿,他再也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狂笑起来,总算抓到小王八蛋的命门了——他第一次感觉到这大宋天子对女真人骨子里的惧意,真是奇怪,一般人在国恨家仇的打击下只会变得坚强,赵构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呢?
“秦大人何事如此开心?”一个清秀的小宫女出现在面前,是怡儿,“我家长公主有请!”
襄晋公主由皇帝之女变成皇妹,尊号自然也长一辈,变成长公主了,不用问,又是问明日消息的,一泡尿正憋得紧,不过玉人儿要见他,只好先忍忍了,看来太吃香也不是好事。
“秦大人,听说明日给你囚起来了?”襄晋公主这回没好脸色了,劈头就问,显然对他上回的“说谎”兴师问罪。咦,这不是他用来蒙骗楚月和三相公的话么?此谎言的知情方只他、沙都卫、高益恭、赵构再加王氏,而受骗方仅两个心爱的女孩,怎么阵营里又增加个公主?
“奸贼,你敢不承认?”自屏风后转出了三相公,得意地看着他,他顿时转过弯来,当日是三相公救回公主,她俩的关系自然非同一般,那坞堡定是宫中在外的产业,被襄晋公主所用,招待三相公与楚月了。
襄晋不给他搪塞的时间,飞快说明:“岳姑娘乃为我大宋追缉明日,秦大人休要误会,咱家自会跟皇兄解释,但你为何虚言欺上?”
大帽子扣上来,他暗暗叫苦,怎的冒出这档子事,三个小冤家聚到一起,岂不是火星撞地球,他的头都大了,好在反应够快,作出苦笑状:“长公主恕罪,臣不过秉承上命而已。”
将责任一股脑推给赵构,好容易挡住两个女孩的七嘴八舌,一头大汗地“逃”出雅竹居,他尿意全消,大概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