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诚如戈勃特所言,丹西是一位趁人病要人命,一旦发现对手的弱点就咬死不放、穷追猛打、绝不容情的主。
接获纽卡尔、旺热和孔狄联名发来的捷报后,丹西立即回信,命令集结于泪河南端亮月平原上的水军北上进攻叠瓦渡口,开辟对蛮族联军的第二战场。
按丹西的指示,本次出征分两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对叠瓦渡口实施一场速战速决的外科手术式突袭,迅速消灭守军,攻克渡口码头,将敌舰、码头、船坞、船场、军营等设施悉数焚毁破坏,把这颗威胁闪特腹地安全的水上毒瘤连根拔除。
完成上述任务后,舰队不许恋战,全体水军将士应立刻返身回舰,于蛮军大部队赶来增援前逃之夭夭。
第二阶段,利用水军优势,建立水上攻击信道,并根据游牧联军的应手,确定实施何种程度的打击。
如若对方重兵布防于渡口一带,则派出舰只轮番进行骚扰式攻击,牵制敌军力量,减轻猛虎军团陆军部队的正面压力。
如若对方不重视此处防守,则可实施第二次登陆突击,占据渡口,修筑永固防御工事,建立侧面攻击基地,把叠瓦渡口变为进攻联军南线阵地的桥头堡。
丹西的这一军事计划,从整体战略而言,应该是不错的。虽说北部主战场的胜负,最终必须通过陆战决出,但局部战线上的适时反击,也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它间接影响到正面战场上敌我力量的消长,并可以拓展本军攻击幅面,拉长对手的防御线。
一般说来,存在水路运输线的条件下,水师强大的一方在战争中占据极大的优势。控制水路后,沿整条河道的所有口岸、港湾、渡口等,悉数袒露于水军的刀剑威胁之下,而且这种发自水上的震慑力,尚可波及和辐射河岸周边相当远的地区。
纵便对方的陆军强于本方,只要保持水上优势,拥有强大水师的一方,赢面仍然要大于对手。对方即使是奔驰如飞的骑兵,长途奔波后,人和马依然难免感到疲惫不堪。
而水军战士除桨舵手外,行军时都可以躺在船舱里休息,养精蓄锐,一下船即可以最佳身体状态投入战斗。
短时间内,战马的奔速可以超过船速,但畜力究竟有限,不可能一直以冲刺方式前进,而凭借水流和风力行驶的战舰,却能保持一定的速度,相对均速前进,长力更足,更适合战略迂回,长途奔袭。就战略机动性而言,水军优于陆军。
不论骑兵、步兵,经过一段时间的行军后,就必须扎营修整。所扎行营,必须挖掘工事、派人巡逻,以防止敌人偷袭和劫营,一旦离开,以前所建营寨则失去作用,等到下一回修整时又必须重新建造。另外,在大多数情况下,陆军必须留下卫护分队,保护后路,防止敌军截断粮道。
水军则不同,战舰本身就是天然的防御工事。
船舱和船舷的女墙,可以抵挡矢石的攻击,舱壁和舷侧开有箭窗、弩孔等射击孔,在掩护水兵安全的同时,又可以保证水上箭手自由向外射击。
可以说,每一艘战舰,就似可在水上随意移动的堡垒,不必担心偷袭与劫营。水军的粮草、武器、辎重等物资,一般都随船携带,不虞敌人截断粮道。
另外,只要水军保持水上优势,战舰可以泊于河面持续不断地向陆上发起攻击,一旦发生持久对峙,根本无须惧怕。
当然,战场如棋盘,千古无同局。兵种只是影响胜负的一个因素,一般规律也只能揭示对战双方的胜负机率,不可就此一概而论地从对通常状况的分析,推定某场战役的输赢,进而轻下断言。
具体到每一场战役而言,都有自己的特殊性,各有其特定的对阵形势和战场条件,战斗进程中更存在着无穷的变量。
偶然因素有时候也具有令人震惊的效果。战前、战中某个不起眼的初始参量发生改变,就有可能导致整场战争的结果完全改观。
诚如西大陆一首民谣所传唱的那样:“丢了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个骑士;伤了一个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国家。”
猛虎军团的谋臣战将们,也许对本次战役的方方面面都做过考量与评估,不过他们却仍然没有想到,希莱茨基阵亡后,后继者却不乏其人,戈勃特又找到了一名可以指挥水战的将领——鲁道夫。
在与鲁道夫达成交易后,蛮族首领不是让他充当高级参谋的角色,而是大胆地将战役的最高指挥权,交到这位被猛虎军团将领们蔑称为“三姓家奴”的圣瓦尔尼内战败将手上。
相对于万夫长希莱茨基而言,鲁道夫曾任圣瓦尔尼大将军多年,不仅军职高得多,战略战术素养亦高出不少。
圣瓦尔尼与闪特隔着奔流河相望,两国在历史上交战频繁,自小参军入伍的鲁道夫,曾多次参与或指挥战斗,不仅熟悉闪特水师的战法,而且自有一套制敌之方。
孔狄乘坐的“亮月号”最后一个驶离码头。
与上次水战不同,本次由老将旺热指挥“星辰号”战舰排头领航,其他战舰顺次跟进,鱼贯前行,而少壮派将领孔狄,则乘坐“亮月号”旗舰殿后策应。
船上的水手们都跑到船尾和船舷两侧,向岸边为舰队送行的战友和民众挥手致意,接受军民的欢呼、女士的飞吻。
孔狄独自坐在船舱里,就着黄昏的微光研究航线图,对周围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充耳不闻。
跟随狄龙一起作战的那段日子虽然短暂,孔狄却受益良多。尽管这一次备战充分,面对的又是不通水战的游牧蛮军,但狄龙不放过一切细节、不轻视任何敌人的教诲,一直被孔狄牢记于心。
或许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世事就是那么的奇妙而难以琢磨,曾于鸭嘴涧前浴血对战的孔狄和鲁道夫,很快又将在泪河上兵戎相见。
只不过这一次,孔狄从协助狄龙的友军将领变成了统领本军的主将,而鲁道夫则从统领本军的主帅变成了游牧蛮族的盟友。
第十八集 第四章
北部主战场上,猛虎军团的北征舰队自泪河南端挂帆启航后,没过两天,南部主战场的累斯顿河面上,也开始了一场规模空前的兵力调度。
太阳即将落山,累斯顿河水面粼粼闪动着一片火红。在暗色的天空下,这片燃烧的汪洋好像代替了太阳的位置,成了照亮天地的光源。
四周的暮色慢慢压下来,那红色也逐渐向水心收敛。
西岸水边的大小道路上,到处都腾起脚步踩过、马蹄踏过,以及车轮碾过后经久不散的土雾,飘荡的粉尘也被霞光染成胭脂的颜色。
战士们手持武器,牵着战马,唱着自由军团的战歌,后勤队背着、推着各类辎重,妇女和儿童也肩扛手提,拿着锅碗瓢盆等生活工具,从各个方向,朝西岸义军基地的各个渡口走去。
自北往南,西岸所有义军基地的渡口码头,全都泊满了大小船只。
有蛟龙军团的各类战舰、有中央郡政府征用的商船,也有自由军团自身所拥有的战舰、运兵船和打渔船等。
每当坐满人、载满货之后,这些船就离开码头,朝着对岸驶去。
在东岸卸下人货后,船只又马上转向返航,开往西岸地区,准备把黑压压地等待在码头上的军民接上甲板,送往东岸。
夜幕降临了。
夜色下,各类船只都挂上了灯笼,在累斯顿河宽阔的河面上来往。
这些船只架起无数条流动的桥梁,将被河水隔开的两岸,紧紧地连接在一起。它们又仿佛是一颗颗闪亮的算盘粒,被一只大手拨弄着,在铁黑色的算盘框柱上穿梭。每一颗算盘粒的每一个来回,都意味着一个不菲的运量数字得以完成。
两岸各处义军基地的码头,也成为此刻大陆上最繁忙的中转站,无数的军民在此分合集散。
夜色由浅变深,又由深及浅,太阳自西岸落下,又从东岸升起。
夜与昼、日与月、动荡的河水、浩淼的蒸气,都无言地观看着累斯顿河边,这一幕比蚁群大搬家还要壮观的场景。
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用了数百艘大小船舶,巴维尔才得以完成将累斯顿河西岸的义军将士运往东岸的任务。
除了少数人留守外,西岸各个基地几乎门可罗雀,而东岸各个基地却是炸了锅般热闹非凡。
画有和平鸽标志的各色旌旗,在基地的上空飘荡、在点兵场上铺陈,插满了东岸各处。
鲜艳的色彩倒映在河面,把累斯顿河水染成一匹五彩缤纷的巨幅绸缎,令人目眩神迷。
缎子上只绣绘一种图案——和平鸽,亿万只在粼粼波光中飞翔的和平鸽……
闪亮的铠甲和兵器,反射出无数道炫目的白光,刺得人满眼生疼……
嘈杂的谈笑声、马群的嘶鸣声、虔诚庄重的祈祷声、集结队伍的军号声、战前动员的口号声,鼓荡得耳膜隐隐发痛……
蓄谋已久,其发必速。
长期的备战,致使集结与动员工作进行得非常迅速。
大陆历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五日,当天边画出一道巨大而朦胧的血红色斑斓时,嘹亮的进攻号响彻云霄。
席尔瓦和巴维尔经长期策划,在中央郡累斯顿河东岸,悍然向走廊联军发起猛攻!
自由军团及其各路盟友,割开铁网、劈倒树篱、摧毁据点,从十几个巨幅缺口处突破了塞尔卫护部队的封锁线,如潮水般汹涌地扑进累斯顿河东岸沦陷区。
史称“自由血瀑”的巨型会战,缓缓拉开帷幕……
几十艘战舰张满风帆,在强劲的南风吹拂下,全速北进。
虽然既不如蛟龙军团的铁甲舰那样坚固,也没有塞尔水军的高楼舰那么庞大,但闪特水师的战舰也是严格按照走廊内各国的正规战舰制式建造而成。
船舱高达三层,可载甲士近四百人。
战舰设施完善,底尖面阔、首昂尾耸,船首装有坚实的钢制撞角,舷侧设置保护桨手安全的护墙,弩机、弓矢、火粉、投石机等各种战具一应俱全。
水战最忌火烧!木质战舰如若着火,将是水兵们的噩梦。为防敌人火攻,这支北征舰队临行前也做了充分的准备。
船身、甲板、蓬、索、帆等易燃物,都涂抹上明矾、蜂脂等物混合熬制而成的浆渍,重要设施处还覆盖生牛皮,大大降低起火机率。
由于不似铁甲舰那种飞轮踩水和特殊船底设计,战舰的吃水较深,强行靠岸容易搁浅,故而在每艘战舰的船侧、船尾,都系着几十艘小型登陆艇。
这些登陆艇长身、尖头、平底,可在浅水区进退裕如,如泥鳅般灵活,适合于冲滩登陆。
登陆艇的左右还设置有浮板,行如双翅,增大浮力兼利于平衡,即便风高浪陡,也不会倾侧,适合在泪河这种道窄流急,水情复杂的河面上使用。
五十余艘这样的战舰,秩序森然,在河面上破浪而来,确实给人相当大的震慑感。
“啾——”
孔狄抬头仰望,天空中出现一排小黑点,丑陋的秃鹫们在结伴而行。
“这是蛮子们的秃鹫侦察队。”旺热也望了天空一眼,随即继续扶着船栏,晃动手里的鸡尾酒杯。
“昨夜我就听到有猎犬的叫声。”孔狄若有所思地说道:“阴风沼泽这种地方,目前又是危险的战争缓冲区,不可能会有猎人光顾。如此推测,至少从昨晚起,敌人就可能已经察知了我军动向。”
“明天傍晚,我军就能抵达叠瓦渡口,发起总攻。即便昨晚开始敌军就已发觉我军行踪,他们最多也只有两天的备战时间。游牧蛮子们马战厉害,水战却是个个都是旱鸭子。”旺热满不在乎地说道:“况且根据领主指示,本次是一场外科手术式战役,切一刀就跑,登陆部队也将在舰只的远程武器掩护下完成破坏任务,不须深入敌营腹地。这样的任务,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嘛!”
经历了上场一边倒的水战后,旺热相当乐观。不过孔狄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太对劲,可仔细思索,又说不出为什么,觉得旺热说的也颇为在理。
“小伙子啊!别整天忧心忡忡的,想点高兴的事。”旺热啜口酒,手指河岸:“走前那天跟纽卡尔总督聊天,听他说,以后这泪河两岸的阴风沼泽,将不再是今天这般模样,而会出现万顷良田哩!”
“哦,是吗?”孔狄不由精神一振:“这可是个浩大的工程啊!”
“还不止如此。不仅阴风沼泽,大荒原同样也将成为千里沃野,村落广布,人烟稠密呢!”
“这恐怕有些不太现实吧!”孔狄笑道:“先不说这工程量有多大,这种荒凉偏远的地方,也很难吸引民众前来定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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