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这是一场切萨皮克等老军人从未经历过的特殊战争方式。
战争是流动而不确定的,没有明确的前线和后方,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厮杀,引来死神的光顾。
在这里,没有明确的战场、没有决定性的战役。每一片树林、每一丛荆棘、每一座茅屋,都可能掩藏着歹毒的叛乱分子们的身影。
战争的胜负,不是以歼灭、溃败、攻陷等这些常见的结果确定,而是用尸体和荒芜土地的数量来衡量。
每一场小型战斗,双方都将杀死的敌兵尸体当作砝码,搬上胜利女神的天平,求得她的青睐。
这种比试昼夜不息,直到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完全垮掉为止。
最可怕的还在于,你无法分得清哪些是良民、哪些是贼人,谁对你怀有善意、谁对你充满仇恨。
从切萨皮克的经验看,刁民与叛军完全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同伙人,拿起武器就是悍匪贼众,放下刀枪又成了低眉顺眼的老百姓。
军队驻地的周围,到处是敌人的眼线。刚才还冲你微笑的人,你转过身去,他可能就掏出手弩瞄准你的背影。
作为一名老资格的军官,刚开始切萨皮克还对顶头上司兹波林的作法有些微词,特意以军纪和荣誉约束手下的过火行为。
可当自己的两个儿子相继在外出中遭到卑劣的暗算而丧生后,他已经完全转变为兹波林三光政策的坚定执行者和贯彻人。
他还记得那两个如血的黄昏。
小儿子倒在田埂上,眼睛望着旁边的树林,不能瞑目……
大儿子趴在马背上,身插十几枝箭,干涸的血迹在马鞍上画出条条暗红的纹线,从几十里外的军营一直滴落到黑岩城,手里还紧握着一封军令……
几个月前亲手为孩子们穿上军装,几个月后又亲手为他们穿上丧服,切萨皮克满头黑发一夜遍白。
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孩子都葬在了异乡的土地上。至今,切萨皮克也不敢把噩耗告诉妻子,每次提起笔,他像木头人一样痴呆半天后,又重重地放下……
从此以后,切萨皮克抛弃了愚蠢可笑的道义信条,心里再没有怜悯与同情的容身之所,完全变成了一具杀人的机器。
无论兵民、无论老幼、无论妇孺,只要有一点疑心,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挥起自己的利剑。
每杀一人,他就割下死者的耳朵作为纪念。那串可怕的耳朵,变成了一条数米长的人耳项炼,藏在切萨皮克随身携带的小箱子中。
白头翁军官暗暗发誓,唯有串出一条二十米长的人耳项炼,他回家时才能给心碎的妻子一个交代……
待在这的两天里,切萨皮克看似沉稳,内心却比那些小伙子们还要着急。按照常规,这几天干坐着的时间里,他至少又可以割下十几只耳朵了。
然而,军令在身,任务又是兹波林亲自指派,切萨皮克也只能继续坐下去。不过,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明天无论如何得向兹波林请示让自己换班了。
第十八集 第八章
叠瓦渡口方向飘荡着浑浊的乌云,低低地压在地平线上空。这不是真正的乌云,而是激战后的缕缕黑烟经久不散,在天空画上的符咒。
从残破的“亮月号”回望昨夜的战场,孔狄跪倒在甲板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昨夜的登陆血战中,鲁道夫不仅设下了阴险的陷阱,而且自始至终都表现出人性中最残忍、最卑鄙、最黑暗的一面。
当孔狄的分舰队遭遇拦河铁索时,岸上的登陆部队却攻势如虹,占尽上风。
然而,为加速战争进程,擒杀孔狄以公报私仇,鲁道夫不顾敌我两军正在混战的情势,不睬赤拉维的强烈抗议,命令后方弓弩部队朝激战处射箭。
不过,通过这种不分敌我一律射杀的残忍军令,鲁道夫确实做了桩赚钱的买卖。可怕的箭雨加上随后的骑兵冲锋,六千登陆甲士尽管顽强抵抗,仍在短时间内被沃萨人击溃。
尽管收到了孔狄的迅速撤退命令,但旺热不舍同袍遭戮,企图派船将败逃的登陆战士们救下,而这却给舰队带来了灭顶之灾。
火木排引燃了两艘战舰,令其失去了战斗力。无数檑刺像吸血蚂蟥一样附着在近岸舰只的船体上,令本来就身躯庞大的战舰,变得像即将分娩的孕妇一样臃肿而不便行动。
倘若只有以上因素,那么旺热的援救计划尚有成功的可能,虽然进攻失利,至少大部分水军可以撤回水面逃生。
然而,在最紧要的关头,老天爷却站到了罪恶的鲁道夫一边!泪河比平常提前半个小时退潮,将包括“星辰号”在内的大部分战舰搁浅在河滩。
为避免水上工具落到蛮军手里,旺热下令防火焚船,带领水兵们下船与沃萨骑兵拚死搏杀,最终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后的战况,已非孔狄所知了。
拦河铁索确是水战利器,但战舰对此并非无计可施。鲁道夫布置的铁链粗如手腕,孔狄却用水军的特制长斫斧对付它们。尽管费了很长时间砍斫,到底还是劈开了六条粗链,逃出了战场。
此时,除了座舰“亮月号”外,孔狄身边只有七艘战舰相随。出发时的两万弟兄,剩不到三千人能够返回家乡。
抹一把悲愤的泪水,透过朦胧的眼帘,孔狄呆呆地看著令人心碎的战场渐离渐远……
一直默默无闻的泪河,以一月之内连续两场水战,在猛虎军团的战史上书写了重要的一页。
胜利女神的心思真是无法琢磨,半个多月前闪特水师刚刚取得大胜,可同样是这支部队、同样是在泪河之上,却以几近全军覆没的结局收场。
两万人踌躇满志而来,最终折戟沉沙,惨败而归,大将旺热及一万五千多人阵亡、两千人被俘,逃生者不足三千。五十几艘战舰,仅有八艘幸存。
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导着丹西和他的猛虎军团的命运,制定出一条奇特的规律。
每当他们在取得了胜利或成绩的时候,总会有相应的失败或麻烦接踵而来。
而正因为这样,丹西及其核心决策成员,不会被胜利冲昏头脑。越是春风得意之日,反倒越是冷静小心;凯歌高奏,把酒庆功之时,依然不忘存在着的危险。
总体而言,这对于一个年轻霸主、一个正在茁壮发展中的政权,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佼佼者易折!过于顺利,往往可能在中后期遇到一次失败就爬不起来的窘境;不停的磕磕绊绊,反倒让人更加注意脚下的道路,能避开让人粉身碎骨的陷阱和深渊。
不过具体到第二次泪河水战,战后的形势却相当不容乐观。不仅丹西在泪河水道开辟第二进攻点的美好愿望化为泡影,彻底毁坏叠瓦渡口、消除水路隐患的目标也没有达成。
这次损失了近一万七千多人,虽然数量不多,却将集结于泪河上的闪特精锐水师丢失殆尽,剩下的皆是地方守备军和民军部队,再也无力发动水上攻势。
当然,此役也并非毫无成果。
鲁道夫不计损伤的用兵策略,沃萨蛮兵的伤亡也达到了一万五千多人。北征舰船和登陆部队,焚毁了渡口浮台和码头船坞,破坏了大批水寨设施。仔细计算得失,只能称得上惨胜。
战争过后,泪河的南北两端,都处于攻则不足,守则有余的境地。如陆上一样陷入僵持局面,将是短期内无法避免的趋势。
但今后两方的发展走势和力量消长,却是一个令人头痛的变量。
戈勃特方面,水上捷报不仅报了一箭之仇,而且缓解了心腹危机,把本方最弱的水上战线稳定了下来,扭转了完全被动的局面。
最高兴的,莫过于鲁道夫的加盟和俘虏的捕获,令叠瓦渡口已近衰竭的水军恢复了再生能力。无论如何,今后的战略里,又多出来一条进击路线。
当然,游牧联军也有自己难处。船可以再造,水军可以训练,但将领之间的嫌隙却难以弥合。
被寄予厚望的鲁道夫和赤拉维新组合,在这次水战中,不仅没有结成并肩杀敌的战友之情,反令矛盾更加激化。
战后的评议会,一反过去各自争功的常见场景,演变成两位指挥官的相互对骂。
鲁道夫指责赤拉维消极应战,公然抗命;赤拉维直斥鲁道夫指挥无方,令本军损伤惨重。
戈勃特亲自出面调和,才强行摆平分歧,将公开的矛盾掩盖下去。
泪河的风浪渐渐平息。
世上没有后悔药,失败已经不可挽回,逝去的机会也不会再来。所能做的,只有吸取教训,耐心地等待下一次机会的来临,以精确严密的计划防止悲剧重演,用仇敌的鲜血慰藉亡者的英魂。
第二次泪河水战之后,北部主战场上,水陆两线均陷入僵守待机状态。而此时,南部的中央郡正是狂风呜鸣,暴雨倾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决战在悄然临近……
※※※
早餐用罢,切萨皮克无趣地扳着手指,继续坐在窗口处,就着看腻了的雨中街景打发时光。
就在切萨皮克闲得无聊,垂下眼皮打盹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街道拐角处出现。
这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手里打把桐油纸伞,背上背着一个画夹,边走边好奇地四处观望,缓缓沿着这条街道走过来。
一个接一个地数着门牌号码,小孩最终在这间铺子前顿住了。
切萨皮克作个手势,以严厉的眼神制住房间里的声音,自己则隔着百叶窗的缝隙,悄悄往外窥望。
小孩子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又仔细瞧了瞧店铺的门牌号码与匾额,犹豫几秒后,开始用小手轻轻地拍起门上的铜环。
小孩拍门相当有节奏,三长一短,循环三次就停下手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切萨皮克站在了门边。
“请问这是祥瑞典当行吗?”小孩问道。
“没错。”切萨皮克尽力掩饰话里的塞尔腔。
“您是?”
“我就是这里的掌柜,呃,汉斯。”
“你好,汉斯掌柜,我叫汤姆。”小孩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贵号今天为什么不开门呢?”
“呃,这个……”切萨皮克摆摆手,看看天:“下雨嘛!”
“那现在这里营业吗?”小孩拍拍背上的画夹:“我有几张画,想换点钱用。”
“进来吧!”
小孩迟疑了一下,跟着切萨皮克走进屋内。
店铺里很阴暗,只有微弱的光亮从窗口透进来,几个身佩武器的彪形大汉围着一张桌子,凶狠的目光都集射在小孩的身上。
像根嫩草一样柔弱的小孩,面对这样的场景却没有丝毫紧张与不适。
他微笑着朝众人点点头,将画夹取下来,搁在比自己还高的柜台上:“掌柜的,估个价吧!”
身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小孩明知道有两个大汉将店门闩上了,却并不转身,也毫无惧色。他仰起小脑袋,用比蓝天还要清澈明净的眼睛,望向铁塔般高大的切萨皮克。
房间里的气氛一片肃穆而紧张。大汉们目光闪动,手习惯性地按在刀柄上,切萨皮克皱着眉头翻动着画页,所有人中,最轻松自如的反倒是那个小孩子。
小孩带来的都是些有关山水风景的油画,用笔活泼、颜色鲜艳、明暗对比强烈,带有浓郁的民间艺人特色。
“你想要多少?”切萨皮克打仗内行,看画却是外行,怎么估得出价来?
“哦,典当行的掌柜问货主价钱哩!”小孩顽皮地眨眨眼睛:“我要十枚金币。”
“小鬼,你可不要漫天要价。”
“有人说我的画,肯定能卖出这个价钱,既然您这不收,我只好去找一个具有鉴赏力的新买主了。”
小孩开始收拾画夹,准备走人,然而他的小胳膊却被切萨皮克铁钳般的大手捏个牢实:“小鬼,先别急,我带你去见一个买主,也许他会有兴趣的。”
“对不起,汉斯先生,我自己会寻找买家……喂,你干什么?!打劫呀!救命呀……”
小孩子挣扎着想跑,但已经被切萨皮克的大手捂住嘴巴,后半截话憋在了肚子里……
※※※
“莫名其妙!超过十万的大军,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了呢?”伊萨看着地图,满脸不解:“就算十万只蚂蚁,也总要留下些痕迹吧!”
“这场雨,还他妈来得真是时候!”兹波林咕哝着抱怨道。
自第一天猛烈发威之后,自由军团气势汹汹的全面进攻突然停止,十几支从河岸地区扑出来的大军,一夜之间失去踪影,不知去向。
而这一回,老天爷也在帮叛军的忙。
就在叛军出击的当天晚上就连下暴雨,不曾停歇。连续几天的风雨,将足迹蹄印完全淹没,令搜寻工作没有头绪。
两天前还是嘈杂一片的中央郡东岸地区,现在是死一般的沉寂。
?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