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王朝
晚不了半个小时,同样的场景开始在里然城和杰鲁城外围上演,只是这次猛虎军团的指挥官换成了罗米和库巴而已。
由于敌情不明,加上领主严令禁止出城迎击,马里安、斯里伯格、尤里奇、纽那提四位防御指挥官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方面派出侦察骑兵刺探情报,另一方面嘱咐士兵们加强防守,不要贸然出击,作好战斗准备,以抵御随时可能到来的猛虎军团大部队的猛烈进攻。
不过,期望越高,失望也越大。四位防御指挥官和他们的手下们在惴惴不安中等待着传闻中凶神恶煞的猛虎军团大举来攻,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他们却连猛虎军团大部队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而眼下这点敌方的轻骑兵们却嚣张得令人恼火。
这些猛虎军团和飞马军团的轻骑兵们显然承袭了领主丹西的性格,似乎天生都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乐天派,丝毫不把城内数量占绝对优势的守军放在眼里。
在各位战前指挥官的率领下,战士们一方面在城下驻扎宿营,挖沟筑垒,做出一副长期消耗作战的势态,另一方面,他们又四处游荡,利用身轻马快的优势,四处截杀围剿城内派出的侦察斥侯。
更加令城内守军气恼的是这些家伙还胆大妄为,肆意挑衅。一些艺高胆大的轻骑兵,三五成群,时不时地围着城墙四处转悠,看到哪处防御松弛,就瞅准机会冲击一下城门,骚扰一下城头守军。不过他们也非常狡猾,遇到一点阻力就迅速后退撤离。
为了进一步激怒守军出来迎战,猛虎军团的指挥官们用了各种手段,嗓门大的士卒每天到城下高声叫骂,每天都一些人在城下袒胸露背地晒太阳,还有一些富有表演天赋的士兵们也找到了舞台,在城下进行各种颇富创意的演出,肆意侮辱龟缩城内的守军。
罗米和也迅甚至组织了声势颇大的赛马会,将士们比赛,谁先骑到终点并砍下草人编成纽伯里和维塞斯的头颅,谁就可以获得第一名,并得到指挥官的嘉奖。
负责防守的四位指挥官虽然心里不忿,但军令如山,加上他们内心里也怀疑,敌人这样过火的挑衅是否埋藏着诱人出城加以伏击的诡计。
因此他们只能一方面继续向领主通报情况,另一方面固守城池,尽力约束手下好战的将领,对部下将士提出的以优势兵力出城击溃敌军的求战要求、对敌人的挑衅置若罔闻,不加理睬。
随后的这段日子,在荷花城、欧朗堡、里然城、杰鲁城四座坚固的要塞前,就出现了被后人戏称为“静坐战争”的奇特战争场景。
一方面,拥有对方数倍兵力的防御方不敢派人出城迎击,派出去的侦察兵也大多数有去无回。因搞不清敌人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只好待在城内固守。
另一方面,驻扎在城下的猛虎军团的轻骑兵们,既没有能力更没有意愿去进攻坚固的城池,他们这些兵力也无法实施整体包围。
他们每天就做两件事:一部分人在城下修工事,并防备城内军队冲出来迎击;另一部分人就出去撒野、挑衅,他们在弓箭射程外围着城墙打转,截杀对方轻骑斥候,看到敌方的运输队就冲上去抢夺、破坏,发现哪个城门防守薄弱,就装模做样地冲击一下。
总之,一句话,城外的攻城部队,人数虽然处于绝对劣势,但却嚣张无比,而城内的守军,虽然人数处于绝对优势,却龟缩防守。
双方指挥官的耐心都很好,好像在比赛看谁时间耗得久一样,只有守城方的士兵们对于进行这样郁闷的战争感到十分憋气。
连续接到军情报告后的纽伯里和维塞斯,心里也是狐疑不已,周围的将军谋士也叽叽歪歪,猜谜似的猜来猜去,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不过,对于这样的耐心比赛,纽伯里和维塞斯两位领主倒是乐意奉陪,对于他们而言,时间拖得越久,胜利的希望就越大。
当然,他们的内心里仍然存在着隐忧,敌人的主力究竟在哪,难道丹西真是想率大军从最西端的威斯特堡杀出一条血路吗?
在里然城的将军府里,纽伯里领地第一层防线总指挥官尤里奇,凝望着眼前的城防沙盘模型。
尤里奇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肥头大耳,身体又矮又胖,纵向没有怎么发展,横向倒是扩张得极为厉害,大粗腰的腰围两个人都不一定能合抱得拢。
圆圆的肚子,圆圆又光秃秃的脑袋,圆圆的脸庞,圆圆的鼻子,圆圆的大嘴,整个人仿佛无数个圆环套上去形成的模型。
赘肉颤动的脸上,时常露出孩子似的灿烂笑容。而他一笑起来,本来就像绿豆般细小的眼睛,更是变成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句点。仅从表面上看,你很难相信这就是纽伯里领地少壮派军官的代表,以擅打硬仗闻名的尤里奇将军。
看起来身体臃肿不次于喜巴哈鲁的尤里奇,动作却相当敏捷,显然身负不错的功夫。他绕着桌上的大沙盘踱了几圈后,才重新挤进宽大结实的藤木椅子里去。
尤里奇左手的手指轻轻而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右手则抚摩着精致入微的沙盘,歪着头仔细端详,看上去表情相当悠闲,就如一个顽皮的孩童在好奇地欣赏玩具一样。
别看尤里奇的手指粗得像十根大香肠一样,实际上却比刺绣女工的玉手还要灵巧,这件艺术品般的沙盘就是他亲手捏制出来的。
经过多次实地观察、测量和计算,以一比二千五百的比例,将里然城防工事和周边几十里的地形都精细地凝缩在面前这个大沙盘上。
坚固的里然城由红土细细地捏合而成,流沙堆出了周围的高地、丘陵等地貌,上面插着的细木签则代表着树林。双方的军队布置也在沙盘上标识出来,绿豆代表守军,黄豆代表猛虎军团的士兵,从沙盘上看,绿豆的数量明显多于黄豆。
“黄豆确实很香,不过看起来将军似乎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呢!”不远处坐着的一个瘦弱的年轻人笑着调侃道。
此人二十几岁的年纪,身材瘦小,全身没几两肉,尖嘴猴腮,颧骨高耸,吻部突出,长相实在无法恭维。
不过那双本来就大的黑眼睛,嵌在小脸,反倒显得炯炯有神。尤里奇凝望着沙盘,他却凝望着尤里奇。尽管尤里奇表面上从容镇定,他却能从对方的小眼睛里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尤里奇抬头打量面前的这个青年,心下暗暗佩服,老将坎塔手下的心腹家臣,看来还颇有点能耐啊!
作为少壮派军官的首领人物,尤里奇当然也是久习官场规矩,知道如何不露声色。
他咧开大嘴,笑得脸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贝叶先生,就着黄豆下酒,从来就是我的最爱。眼前就这么几粒黄豆,我当然可以轻松吃进肚子,可怕就是丹西现在也正打着我手里这些绿豆的主意,正烧滚了水准备熬汤喝呢!”
叫做贝叶的年轻人,握着一杯鸡尾酒,站起身来走到沙盘前,随手拈了一粒黄豆扔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那倒是真的,黄豆吃多了会上火,绿豆吃多了会腹泻。像我这样,一粒一粒地吃,适可而止,知足常乐,才能既吃得香,又不坏胃。”
“哦,贝叶先生有何指教,尤里奇愿闻其详。”尤里奇的五根香肠抚摩着自己累赘的双下巴。
“将军大人,指教实在是不敢当,不过我研究丹西其人也有一段时间了,看法倒是有一点点。此人看似行险,实则保险,做事讲究有备无患,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其战术战法看似简单平淡,实则蕴藏着严厉的后手。凭借猛虎军团的战斗力,丹西往往先示弱于敌,引人与之决战,在决战中才用出自己的真正实力,一举击垮对方。走廊内诸位城主和国家因为目光短浅,只看眼前利益,忽视了草莽英雄,使得丹西能在数年间从一群流亡角斗士的首领发展成一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小视他的人从此也再没有扳回来的机会。”
贝叶漫不经心地轻摇手里的鸡尾酒:“看上去这次丹西确实是敢赌,一下同时甩出五张牌。除了威斯特堡是摆明强攻,是实牌外,里然、杰鲁、荷花和欧朗四城,看起来似乎都是虚牌,又似乎都是实牌,叫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轻举妄动。”
“从细作送来的情报看,这次丹西出动的总兵力,远远多于进攻威斯特堡的人数。那么猛虎军团肯定在这四张虚牌下面,隐藏了几张底牌,可到底这四张牌里哪几张是实,哪几张是虚,实在殊难意料哩!”
“而且,这还给我们出了个难题,即无法通过试探性进攻,既探察出丹西的底细,又不影响我方守城主力部队的安全和整个城防体系的稳固。第一,丹西这次派出来的是几千战斗力和机动力强的骑兵,我们扑出城去进攻的军队,人少了打不过,人多才能消灭或击溃城下这些进攻部队;第二,假如碰上的恰好是丹西的虚牌,我们自然可以白占便宜,但要恰好碰上的是实牌,我们又难免整个被丹西暗藏的底牌整个消灭。而对丹西来说,输了的话最多损失几千人,不伤筋骨,赢了却能将我们的第一道防线撕开,将十几万大军分别包围吃掉。”
“真是高见哪!”贝叶上面的分析,刀头舔血多年的尤里奇怎能不懂,尽管他舒缓语气,还是掩饰不住话语的嘲讽:“以先生的卓越才智,应该不难猜出丹西的真正底牌潜伏何处吧!”
“假使将军都这么想的话,那就正中丹西下怀了。”贝叶并不在意,笑着回答:“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丹西布下的,对我们而言是一个收益和风险极不对称的赌局,圈套已经设好,就等我们去钻了。”
“不过这就是丹西的高明之处,摆下一个看似简单的赌局,别人却仍然身不由己地愿意上去搏一把。闪特是个尚武的民族,盛产勇士、少见谋士,手下那些高贵、勇猛的骑士们对于城下这些兵微将寡的嚣张敌人,现在肯定是个个气得咬牙切齿,不敢出战的守将也会被他们视作懦夫,逐步丧失威信。”
“尽管受到军令的约束,尽管知道丹西肯定会设伏,但守将们内心里仍然非常渴望击败眼前这些挑衅者,出出心里的闷气,立下战功,成为手下将士们心目中的英雄。在这样一种心理的驱使下,守将们会千方百计地搜寻有关丹西伏军位置的情报信息,从而不知不觉地陷入了丹西的圈套。”
“而丹西和安多里尔当然也会在合适的时机‘不小心’地露出自己的马脚,泄露伏军的行踪。守将则在多方信息的确证下,以为自己找到了敌人命门,出战求胜,当然其结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嗯,有道理,”尤里奇不得不收拾起刚才的轻视之心,叹服地点头:“知易行难哪,连我也不由自主地走上了丹西设计好的思路上去了。贝叶先生,那么您认为我方应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难道真如领主纽伯里先生的命令那样,龟缩坚守,等待敌人自行撤退吗?”
贝叶又拈了一粒黄豆,和着酒细细品味:“纽伯里大人也许不精通军事,但是政治家的眼光与胸襟却能使他做出高出多数军事家的正确战略选择。不可否认,丹西是一个造势的高手,深悉武将之心理,并能巧妙地因势利导。从目前形势来看,真正着急的应该是面临多国围攻夹击中的猛虎军团,他需要迅速获得安宁巩固的后方,而对于我们,维持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则完全可以接受。”
“为什么丹西对其他各城可以进行虚虚实实的挑衅,而对威斯特堡就要采取明刀明枪的正面进攻呢?东部维塞斯领地的欧朗堡是与丹西的盟友胡玛各部落接壤,而威斯特堡则与圣瓦尔尼、所拉密等走廊西部国家隔河相望,一旦联军兵起而闪北要塞威斯特堡没有掌握在丹西手中,则等于是在猛虎军团的防御体系中切入了一根钉子,使他无法利用奔流河的天险御敌。”
“这种情况丹西肯定无法容忍,所以才会不计损伤地进行强攻。而对于其他四城,丹西显然不愿意折损兵力,所以才故布疑阵,试图将守军诱入他的彀中。”
“对付丹西这一手,有两策可供选择。上策是根本不理,我自扎根坚守,最多耗到六七月份,猛虎军团必然撤军,我们可以兵不血刃地不战而屈人之兵。中策是将守军分为数拨,每日派一拨人出城与敌人对战,既保住城池不失,同时猛虎军团的战斗力虽强,但人数不足,经不起如此消耗,最后不是撤退就是被迫增援。一旦他们不得不从伏兵中派人增援,还能隐藏得了自己的行踪吗?当然下策就是负气与丹西斗智斗勇,希望立下大功,将眼前的黄豆一口吃尽,结果把自己手里的绿豆让丹西一锅煮掉。”
“佩服,佩服!”尤里奇不由得用蒲扇似的大手拍击着桌面:“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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