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子
戴斯弗伊娜的声音如同大理石般冰冷僵硬,有几个人知道她用这种语气就是在责备对方。斐尔勒仕也因而提高了他的语调,说道:
“呵,您这是什么意思?虽然贺托勒是我儿子,但他不是那种会为了掩饰自己的错误而胡言乱语的人。就我所听到的,那把剑发出像冰一样的气息,把周围四处都变成冬天景象……而且听说那把剑还会自己变换形体!”
戴斯弗伊娜只动了动嘴唇,露出微笑,说道:“看来斐尔勒仕修道士你从儿子那里听到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本祭司原本以为贺托勒只对剑术感兴趣而已。”
周围的人觉得啼笑皆非,有些骚动了起来。因为至今发生的事全都被视为秘密,所以在他们看来,斐尔勒仕修道士的这番话等于像是儿子作梦的内容。
“哼,您的意思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么现在发生的事您做何解释?达夫南那小子拿着剑消失了,连权杖之祭司您也无法用魔法找到他?他会不会是避开守林者们的视线,越过森林到达乘船码头,连驾船也不会就逃出岛外去了?还是他又像上次那样,跑到全是峭壁的北海岸, 掉到水里去了?”
最后那句话分明就是把伊索蕾也扯进来一起指责。可是伊索蕾不带任何表情地坐着,纹丝不动。
只有斐尔勒仕的宏亮声音继续响着:
“所以我想要问您,为何事情都已经传到我耳中了,掌管视察岛上所有事务的权杖之祭司您会不知道呢?是不是因为年迈,就怠忽祭司职守?还是因为私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不要随便胡言乱语!”
说这句话的人是在另一边突然举起左手的衣袖之祭司培特莱。戴在她手腕上的一圈宽臂套上的大颗银色宝石闪烁了一下。
“明知侮辱祭司是重罪,还如此出言不逊?请不要讲一些废话扯开话题。我们现在失去了巡礼者之子。如果那孩子犯了什么罪,等他活着回来之后再行追究。”
衣袖之祭司负责照顾岛上巡礼者们的饮食、睡眠、工作,使巡礼者拥有幸福生活,并掌管出生、婚姻、葬礼等生活礼仪的职位。因此,即使和达夫南没什么交情,也对他的不幸十分敏感。
“哈,万一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请不要单纯以为那小子是失踪。说不定他是发现自己的剑有异常力量,就带着剑到某处躲了起来,预谋危害岛上的安全?用那把剑的怪异力量一定 可以故意隐蔽住自己所在的地方吧?”
“请不要若有其事地说出这些毫无根据的话!那个少年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说他危害到岛上,会得到什么好处吗?为何你会突然这样怀疑呢?”
“他是从大陆来的,不是吗?只有剑之祭司稍微知道一点他的过去,我们却完全不了解他的过去。如果说没有证据可以怀疑他,那又有什么依据可以让我们相信他?我们实在是无从判 断!”
他说完之后,自信满满地转过头去,却看到奈武普利温站了起来,对他说:
“很简单,你是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
虽然是短短一句话,但在这一瞬间,代表剑之祭司的象征“雷之符文”却碰触到他的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虽然不是故意发出声响,但是这声音却非常清楚地传到了所有坐在大礼堂里的人耳中。
“嗯,咳嗯,那个,剑之祭司大人……您没有必要因为达夫南这个少年是您带回来的,就揽为您的责任。您似乎太过想要证明没有选错那个孩子。其实祭司大人也偶尔会看错人,祭司大人您不必卷入这件事……”
“不,不是这样的。”
奈武普利温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对方,接着说道:
“我很了解达夫南的为人。斐尔勒仕修道士,如果依你的标准,认定那个孩子很坏的话,那么你也是被局限在那个圈子里,脱离不了关系。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吧?” 奈武普利温说到这里,很恰当地把话打住了。省略没说的话,谁都料想得到是什么。不等斐尔勒仕反驳,戴斯弗伊娜静静地开口说道:
“请就此停止无益的争论。月女王是不容许我们在结论之外做太多讨论的。为缩小议论方向,在此先说出本祭司的意见。”
她放开原本用手拄着的权杖,随即,权杖就这么直立在地上的圆圈中央。
“至今会一直沿着许多山峦寻找达夫南的原因,乃是因为达夫南失踪当时,教导达夫南圣歌的伊索蕾瞬间感受到同步知觉,是如同失足跌落到深处的感觉。在教导圣歌过程中,老师和学生之间会感觉共有,这种事以前经常发生,我们对此应该是不需置疑的。然而,我们寻遍附近山底下也找不到他的踪迹。甚至使用魔法也无法找到。他会是到哪里去了呢?我认为解开这个问题的钥匙乃是他所带着的剑。”
一直站着的奈武普利温霍地转头瞪着戴斯弗伊娜。斐尔勒仕修道士则是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连其他人也似乎很惊讶地骚动起来。而坐在奈武普利温旁边的头箍之祭司默勒费乌思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那把剑在达夫南来岛上之前就已经是他的东西。从一开始,我就感受到那把剑内部潜藏着一股强大力量。虽然无法得知力量之好坏,但可知的是,它一直在等待机会出来。不过,令人惊讶的的,达夫南长时间带着那样的剑却能一直平安无事。”
“关于那把剑,我知道的比较多!那只不过是这孩子在大陆所属的那个家族里代代相传的传家宝!”
戴斯弗伊娜不做回答,只是稍微低下了眼睛。如此喊着的当事者奈武普利温感觉内心一阵焦躁,对戴斯弗伊娜投以恳求的目光。
在长久被孤立的月岛上,并没有人知道关于冬霜剑与寒雪甲——也就是冬雪神兵——的事。即使在大陆生活了几年的奈武普利温,能够说得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些片面的事。不过,亲眼看到冬霜剑就知道这绝不是一把单纯的宝剑。光是以其外表显现出来的特质,便能感受到一股无法掌控、看不到的威胁感。
身为剑之祭司的他能够感受到存在于剑中的那股危险力量,更何况是精通魔法与预言的权杖 之祭司,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股力量?不过,戴斯弗伊娜至今都一直不把它当作问题,甚至 还一直予以隐瞒。
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剑之祭司说的话没错。不管怎样,这东西是个古物,对我们这些巡礼者而言,是个不可知的未知物。我只知道,那把剑具有力量可以穿越到重叠在我们世界之上的异空间。我先就这一点做个解释。那个孩子不会是到了异空间?如果只是单纯这样,依我的力量不可能找不到人。我甚至可以呼唤被困在异空间的他。可是我却在异空间里感受不到他的存在。那么他会在哪里呢?只能是异世界了。”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异空间与异世界的差别。可是却没有任何人去过那两个地方,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过了片刻,思可理的杰纳西老师开口说道:
“所谓的异世界,是不是……和古代王国的古井另一头的世界一样?您的意思是,连接到那里的通路又再度被打开了吗?”
戴斯弗伊娜答道:“这是一种可能。在这里我要清楚公开一件事。我与剑之祭司的看法不同,我确信达夫南的那把剑里潜藏着一股危险力量,但一直有效压制住那股力量的就是那个少年的力量。怎么会这样呢?我长久以来都在猜测那孩子或许有一种特殊能力,所以一直在观察他。他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所有的血统和魔法传统并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他拥有的资质也只不过是比普通小孩优越一点而已。”
奈武普利温仔细听着戴斯弗伊娜说的每一字每一句。突然间,他怀疑自己对她到底有多少了解。同时,对达夫南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未成熟的少年面对具有强大力量的魔法武器时,通常都会在瞬间被那股魔力给吞噬掉。但是达夫南却能够平安无事地带着那把剑好几年。这种情况下,在我们的传统上只会做一种判断,就是”把剑给他,他的存亡都由他自己负责!“”
就在这个时候,大礼堂的大门传来敲门的声音。可是戴斯弗伊娜却不管这声音。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地抖了一下,下垂眼皮里的眼瞳费力地散发出光芒。
“所以我才会把剑交给他。想要看看他是否会重生变为与剑之力量相符的人,还是会被力量牵引而自行灭亡。而现在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选择了后者。也就是说,有可能是那把剑希望回到诞生这剑的异世界,以便更加自由自在地发挥力量,而那扇门一被打开,达夫南就禁不住诱惑,一脚踏进了那里。”
周围一阵冷冷的沉默,敲门的声音也停住了。接着,传来大约五六个人的呼喊:
“祭司大人!白鸟们……带了……想进来……往窗户……把门……”所有人都听到大礼堂外面有数十只鸟类拍动翅膀的声音。那声音拖得很长,绕着大礼堂,接着,它们就朝一扇窗户硬闯了进来。
匡当!当啷!
原本关着的那扇窗户连窗钩也掉了下来,滚落到地板上。接着,众人便看到大约有二十只白鸟排成一行,飞进被打破的窗户。因为翅膀整个展开会比窗户还宽,所以鸟儿们全都稍微收翅飞进来,然后往屋顶方向高高飞起,两边翅膀整个摊展开来。过了不久,众人的头上就形成一幅白鸟在上方一直绕着大圆圈飞的壮观场面。
在此同时,人们发现他们之中有一人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这个人的双臂往上举起,随即长长的白袖便如同一对翅膀般飘扬着。汝之羽翼,回到该落脚处峭壁顶端突出钢铁树枝等待千年之弯曲翅膀如今此刻,收翅停留俯瞰事实上,大家已经很久没听到伊索蕾吟唱圣歌了。也许他们几乎快忘记什么是圣歌了。在思可理教导魔法咒语与咒歌的菲洛梅拉老师在感动之余,用双手掩住嘴巴,全身发着抖。因为,圣歌乃是凌驾所有魔法歌曲的歌中之歌。假如将伊索蕾的圣歌比喻为在春天齐发的嫩绿树枝,那么自己教给孩子们的东西简直和冬天的枯干树枝没什么两样。
圣歌一被咏唱出来,白鸟们立刻以类似回旋的曲线下降,飞到伊索蕾那里。最前方的一只是戴着红宝石项链的白鸟公主尤兹蕾。其他白鸟缓缓拍着翅膀,在周围徘徊着。尤兹蕾则是轻轻地停在伊索蕾的手指上。
“……”
伊索蕾闭上嘴巴,把尤兹蕾嘴里衔着的、像是碎玻璃似的透明尖锐碎片接到自己手中。尤兹 蕾拍了一下翅膀,就移到伊索蕾的左肩上。然后像是在环视周围每个人似地,转动着头。红 色眼珠沉着地注视了几个人的脸孔。
伊索蕾手中的那块碎片闪烁了一下碧色光芒。这应该是被打破的某个东西的一部分,而且非 常冰冷。像冰块,但又不会在手中融化。伊索蕾让尤兹蕾继续呆在她肩上,就这样走向戴斯 弗伊娜。然后将那块透明碎片交给了她。
戴斯弗伊娜脸色大变,说道:
“这是……”
她曾经见过一次同样的东西。就在去年夏天,将废墟村变成冬天的冬霜剑所制造出的冰块之中。
原本在空中盘旋的白鸟们突然像遇到气流般,往入口飞去。过了片刻,戴斯弗伊娜举起手来。用令人无法违抗的语气下令说:
“请开大门!祭司们请全都跟着这些鸟!要跟的人就跟过来吧!”虽然路不好走,但因为六名祭司都走在前面,所以跟在后面的人并不难跟上去。戴斯弗伊娜使出魔法,用飞起的石头填补断裂的路。奈武普利温则拿着“雷之符文”燃出火苗,不露痕迹地消除横挡路中的树枝和灌木。默勒费乌思拿着“感应权杖”,所以即使稍微看不见白鸟,也能很快就再跟上去。祭司们这样毫无保留地显出各自的能力,可称得上是史无前例的事 。
他们穿过连接陡峻峭壁的峡谷,走到快接近底部的时候,周围的石壁开始出现白色的痕迹。稍微再走近一点,才发现那原来是有雪掺杂在一起的冰块;即使上个冬天雪下得再多,也不可能在这种季节里还留有这么多冰雪的痕迹。
越接近底部,雪迹就更加地多。人们全都好奇地俯视下方,但峡谷里布满了云雾,能见度不到两三米。
“越来越诡异了。好像有什么令人意外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斐尔勒仕听到身旁女修道士耳语的声音,特别发出清了清喉咙的声音。现在他开始谨言慎行了。其实他只不过是那个没什么特别权限的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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