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子
举起酒杯,两人相互轻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不让这珍贵的酒溅出半滴。
“敬银色骸骨主人,”伟大的“霍拉坎。”
达夫南也笑嘻嘻地说:
“敬这”伟大的“人的老师,我们的祭司大人。”
结果,达夫南只喝了一口,就不得不赶紧呼一大口气。看他那个样子,奈武普利温不禁嗤嗤笑个不停,这激得达夫南一时逞强,就一口气将杯中的酒饮尽,整张脸马上泛红,但心情也跟着高兴起来。奈武普利温不再帮他倒酒,达夫南就讨价还价地碎碎念着:
“如果看在我带回来的情分上可以喝一杯,那么请为了背负沉重行李的辛劳,多给一杯吧,并看在把它原封不动奉送给您的善良心肠,再追加上一杯吧;而且这酒的味道香醇,你心情好,所以再多给一杯,可不可以呢?”
“对于你冗长的问题,答案很简单,不行。”
于是,之后奈武普利温喝着酒,而达夫南则剥着榛果吃。一杯下肚后,达夫南不再觉得冷了,开始打开话匣子。首先想到的是两人都认识的人物,萝兹妮斯和培诺尔伯爵。喝了酒,说起事情来会比较夸张,达夫南用比他平时还要戏剧化的描述方式,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奈武普利温听到萝兹妮斯变了很多时,噗嗤地笑着说:
“那小小姐看来也总算对这世上的人情世故有点明白了,经过这么久,再听到她的消息,还真的有点想见见她啊。”
“为了让你加倍遗憾,免费送给你一个消息。她现在变得更加漂亮了。”
奈武普利温也立刻回说:
“你的影响真是非同小可啊,那一次的抉择就这样影响到未来啊!早知道那时我干嘛跟你这黑黑的臭小子凑在一起,还什么都要我来教。要是相反的话,说不定现在陪我喝酒的是一个美少女呢。”
达夫南惊讶地吐舌头说:
“啊,这样说太过分了吧?”
达夫南接着说了培诺尔伯爵策划的阴谋。奈武普利温则嘀咕地说:“跟他的女儿比起来,他一点进步也没有。”接下来达夫南又说到芬迪奈公爵用意不明的好心,还有获得银色骸骨的 过程。虽然获得银色骸骨已是事实,但是奈武普利温知道一杯黄汤下肚的达夫南比平时更活 泼,他喜欢看达夫南这副高谈阔论的模样,所以再听一次也不错。最后达夫南是这样下结论 的:
“经过这次事情之后,证明了我的老师借给我的剑是多么地神勇盖世。”
这么说已充分表达了对老师的敬意。即使没说出“为您争光”这几个字,但奈武普利温也能 感受到这层含意。
过了一会儿,达夫南简短地说到在芬迪奈公爵的安排下,得以绕道行经安诺玛瑞以及雷米王国一部分地区的事。接下来就切入刺客与荷贝提凯的村落——即荷贝布洛村的事。达夫南想把长话短说,但不容易做到,而且自己杀死人的事,不告解也是不行的。
奈武普利温听了之后,额头上虽然微微出现皱纹,却也没说些什么别的。那是因为他相信达夫南已有能力思考以及决定。
“因为使用向您借来的剑闯祸,我郑重地道歉,但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您。”
“你说吧。”
“那把剑表面沾染血迹时,竟会出现奇怪的文字。”
奈武普利温这时已经喝掉将近半桶酒,达夫南说完话,接着劝奈武普利温别再喝了。
“没错,剩下的酒改天再喝也好。啊啊,但若是传出剑之祭司家中偷藏酒的丑闻,那就不妙了,还是应该全部喝掉才对。”
“真是好用的借口。”
奈武普利温将剩下的酒倒入酒杯中,然后说道:
“那剑是我的老师铸造送给我的。我曾经跟你说过吗?啊,对,你曾经问过我,有关”底格里斯“剑术的事。我说的就是把这派剑术传授给我的那位老师。”
“我记得。那位老师不仅会剑术……也会铸剑啊?”
“纯粹是兴趣。他不是铁匠,但那时他和一位掌管打铁铺的人很要好,偶尔会借用铸铁的火炉,铸造一、两把剑。他们两位是彼此缺一不可的朋友,换句话说,就是喝酒的酒伴。”
“你是说酒吗?月岛上不是没有酒吗?”
“我指的当然是私酿酒,宁愿少吃一点饭饿肚子,硬把谷物储存下来酿酒。月岛上肯这样做的人不多,他们两人在这点上臭味相投。我刚不是说他们两位是彼此缺一不可的朋友吗?因为,做那种事多个伴,总可以为彼此壮胆。他们在这方面真是臭味相投,有时会醉醺醺地肩搭着肩出现在岛民面前,我是指那些不知酒为何物、一辈子滴酒未沾的岛民。想到当时岛民皱眉头的样子……”
奈武普利温在讲自己老师的时候,达夫南怎么感觉语气像自己在跟奈武普利温开玩笑时一样。但达夫南只是在一旁微笑。奈武普利温也许是好久没喝酒了,酒精发挥了作用,话也变得多了。
“没错,但也真是妙……我这样说有些不妥,但他的剑术确实不算出类拔萃,反而是在冶金术上有惊人的才华。所以,虽然他一生只铸造出几把剑,但每一把都是一流的剑,只是现在都不知去哪儿了。听老师说,全都不经意地送人了。说实在的,他一辈子没有什么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也没什么不能给别人的东西。对了,你问到那文字的事,那个啊……”
名为欧伊农匹温(奈武普利温说那名字甚至具有“饮葡萄酒者”的含意,令达夫南吃了一惊)的那位已故老师,的确是对铸剑比剑术更有独到见解。在他一生中,大约只铸造出十把剑 ,那些剑上都刻有特殊文字,只有在沾染到血的时候才会显现出来。这种独特的神秘铸剑技 术不仅是铁匠,其他人也都无法模仿;不过,一切都已随着他的去世而失传了。
“让那些文字出现的理由是什么呢?”
“那是在警告,警告不要让剑随便沾上血。”
“……”
达夫南不禁打了个寒噤,然后便皱起眉头思索。在这之前,他自认杀人之事,纯属正当的防卫行为,因为当时除此之外,真的别无对策了。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对了,我借你的那把剑,你还可以再用一阵子。你还没到可以使用冬霜剑的程度。而我还有”雷之符文“,所以不出月岛时,用不着那把剑。看你在大陆行事的情况,那剑相当适合你。”
他俩在有雪、有酒的夜晚里聊天,直到夜深。
获颁荣耀的名字并没有为达夫南的生活带来直接的变化,反倒是在大陆上听到伊索蕾说的话,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某日,达夫南去找戴斯弗伊娜祭司,告诉她想放弃继续向伊索蕾学习圣歌,如果因此而有毕业的问题,反正现在吉尔雷波老师也不在了,不如就回去学习棍棒护身术好了。
“虽然与校长商议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戴斯弗伊娜祭司拉长语尾,瞅着达夫南的脸;但是从他那张比同龄少年更会隐藏情绪的脸上,什么也察觉不出。
“我对你所坚持的理由很好奇啊。去大陆时,两个人不是还处得不错,听说也协力处理事情,难道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没有。只是和优秀的老师比起来,我这不才的学生,显得一点进步也没有;加上最近我正在变声,唱起歌来很困难。像那种重要的传统,如果让比我资质更好的小孩来学习,对月岛整体来说也会更好。”
“不过伊索蕾除了你之外,还会愿意教别人吗?”
关于这部分,达夫南下定了决心,用坚定的语气回答道:
“我已经是剑之祭司的学生,也可说是担负着继承一项重要传统的任务了,并因此还去了大陆一趟。我还只是一个见习巡礼者,这次获颁的名字意义很崇高,因此处处受到岛民们的注意,行动起来已经不容易了。为了不让岛民的怀疑变成失望,比较重要的是专心投入一件事,然后收到预期的成果。棍棒护身术虽说要重新学习,但因它与剑术的要求相似,对我而言,相对比较简单。”
达夫南的观点实际上完全正确;他既是奈武普利温的学生,注定日后要成为剑之祭司,同样地,又是惟一圣歌继承者伊索蕾的学生,早就有人在背地里议论,这样是不是在他一人身上加诸了太多特权。达夫南带回银色骸骨、获得霍拉坎的名字后,这种论调更是经常被提出来 。
另外,变声的理由也是事实;正在变声的少年,要停掉唱歌的课程,一点都不足为奇,然而,戴斯弗伊娜依据丰富的人生经验,凭直觉很快便察觉到波里斯的心情。她叹了一口气后做出结论:
“没必要故意去逃避,达夫南。你现在正当是全力抓住人生光彩的少年时期,愈是趁机努力充实自己,愈是不会后悔。”
这时,另一个少年的模样——仿佛已经对剩余人生不再感兴趣,带着微笑,两手空空的——与达夫南隐约重叠在一起。那少年与戴斯弗伊娜的亲生孩子都不同,他故意选择了惊险的航海,终于也厌倦漂泊的生活,现在则像是年老的水手般回到月岛,只想躺在自己的小窝中。论年龄,他是经历过比较多的大风大浪。
和那少年一般固执的达夫南,在戴斯弗伊娜的面前,同样做出摇头的动作。
“不,打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去接触,我一直很吃力。而且我还有很多事该去做,因此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两个人虽然像是在说放弃学习圣歌的事,实际上谈论的内容又有些不同。戴斯弗伊娜的眼神,就像奈武普利温找她的那天一般,又再度转为凄然。从眉宇到额头延伸上去的皱纹,就像是古木的表皮,无法平坦舒展。对她来说,生命不可能重来,她已经老了。在帮达夫南取名字时,她所看到的幻影,比月岛还要广远,似乎正暗示着达夫南必须横越大海的未来,所以她才慢慢地开始安排适合达夫南的伴侣。她认定的对象是必须去开创崭新生活的伊索蕾,因为从很久以前,她就觉得,月岛已经无法再带给伊索蕾幸福。
如果达夫南注定要到月岛外开拓命运,戴斯弗伊娜希望在遥远的地方,他能和月岛的神圣少女一起幸福地生活,当留在月岛的人们过着宿命生活的同时,他们俩可以找到真正的自由。本来戴斯弗伊娜是如此期待着。
“我本以为你们两人可以互相给对方幸福……你不这样想吗?”
达夫南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戴斯弗伊娜一眼,眼神中透着不解;仿佛在说,她清楚所有的前因后果,怎么还会说出这种话。不过戴斯弗伊娜接着说:
“别这样做,那不仅只是对你一个生命造成损害。不如你说说改变心意的理由吧?在大陆, 你听伊索蕾说过什么吗?”
结果,达夫南的回答相当冷漠:
“祭司您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没错,我是最清楚的,不过,你是否也像我一样了解真相,那就不一定了。”
“……”
小小的房内渐渐暗下来。已经快到奈武普利温回家的时间,达夫南应该也要回家了。戴斯弗伊娜站了起来,将火炉内的火苗移到灯盏这边点火,并把烛芯捻高,一下子就发出了亮晃晃的光芒,映照在近日益形削瘦的达夫南脸庞上,形成红晕。
“达夫南,这名字是我取的……就是啊,那时我将你当作是奈武普利温的学生。帮他取名字的人是我的父亲,所以他就像是我的弟弟,我也下定决心要帮你取名字。你也知道,在月岛上是没有家姓的,经过了几代后,血脉自然会混乱,因此借着命名来区分种种血脉,或者期许成为某方面的强人。命名者对被命名的小孩,会感到有一辈子的责任,那是要将小孩的人生引入正途的义务。同样地,对你,我也有这样的义务。我对待奈武普利温像亲弟弟,也一直把你当成侄儿般看待。达夫南,你知道你名字的含意吗?”
到现在为止,达夫南虽然好几次从戴斯弗伊娜祭司这里得到特别的待遇,却从来没想过这其中还有如此具体的理由。达夫南有点困惑地回答:
“月桂树……听说是这意思,但是具体的意义就不知道了。”
“取名字的人会看到那小孩的未来幻象。有关你的幻象……其中当然有月桂树,那是……出现在古代文献内的一种……起初我一直认不出那是什么树,后来才认出,那正是我们巡礼者离开的古王国里,守卫在古王国入口的不死之月桂树。”
听到“不死”这词的瞬间,达夫南猛然想起奈武普利温说的话。本来最先想出来的名字叫阿塔那陀史,即“不灭,不死”的含意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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