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之子
“不管是谁发现的,说要上去的可是 你啊!”
“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上去吗?结果大家都上去了,不是吗?为什么只诬赖我呀!”
奈武普利温故意不去阻止少年们的舌战,而柜之祭司听着他们的争执,也了解到大概的状况 。
“所以呢?拿出那本书的不是你吗?”
“我只是单单烧一张而已啊!”
“我明明有告 诉你,木材建造的塔很容易着火!”
“拿着油灯走上不安全的梯子,又是谁啊!不是波提亚 你吗?你说要展现你的技术,就胡乱走了上去!”
“但是你用脚踢了梯子嘛!所以手才会滑 掉!要不然我怎么会让油灯掉下去啊!”
就在这时候,奈武普利温打断了少年们的争执,指 着一名问说:
“波提亚,你让油灯掉落了,就算是引起火灾的当事人。可是即使起火了, 若赶紧跑到村子通知大人们,也不致于发生如此大的事件。是谁提议要隐瞒这件事,那小子 可算是最大的罪人,那是谁呢?”
波提亚就像是已准备好等着回答似的,马上大声说:
“当然是卡雷!卡雷说反正回去也绝对是被大大教训一顿,还不如溜为上策!”
奈武普利温 带着一丝嘲笑,低头看了欧伊吉司一眼,再次发问:
“欧伊吉司对你们当时的对话全都记 得很清楚,来,说说看吧,是谁最先提议要把欧伊吉司丢在藏书馆里不管的?”
这次四名 小孩都异口同声地大声说:
“皮库斯!”
皮库斯辩驳说:
“我一提议,他们就立刻全 都赞成了啊!是巴伊狄说那小子应该死掉,才可以湮灭证据的!”
这样已经够了,周围的人 群全都撇开头,难过地咋舌。
事实上,在奈武普利温最初提出的告发内容中,并没有列上 他们故意丢下欧伊吉司。在决议开审的会议中,祭司们也宽容地认为这应该是不懂事的少年 们不小心引发火势而吓得逃跑;至于欧伊吉司会受到那样的重伤,则猜测是之前被他们殴打 所致。但是少年们为了帮自己脱罪,把重要的部分全都泄露出来,而且也因为他们都只是小 孩,所以奈武普利温只要稍稍诱导,就全都说溜嘴了。
最后,奈武普利温要让少年们说出 真正的原因,问出最终的问题:
“那么,最后的问题,你们最初殴打欧伊吉司的理由是什 么?如果说出有谁指使,你们的罪就会判得比较轻。”
有一名少年突然要说什么,其他的 少年却踢了他的脚,不让他说。于是,五个少年就好像约好似地闭嘴不说。反覆质问了几次 之后,只说他们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就变成那样,没有任何人唆使他们。
审问结束,少年 们虽然自己并没意识到,但是观审的大人们已经知道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判决,而露出苦涩 的表情。柜之祭司站了起来,他是法律的守护者,当然必须固守自身的正义感。
“五个人 所犯下的罪行如下:第一罪状,几个人合力,而且毫无特别理由就殴打其他少年。这是同年 龄小孩间常发生的事,还不到特地要在开审庭中处理的程度。”
月岛岛民的观点就是这样 ,以前欧伊吉司受到无数次的欺负,也不曾有人站出来制止,因为这岛上向来轻视体力与力 量较弱的人,并且强烈认为,一个人如果无法好好保护自己,就算是咎由自取。
“第二罪 状,引发保存月岛古代记录的藏书馆火灾。虽说这不是故意造成,但开始的意图不单纯,所 以此为重罪。将许多书籍与有关魔法的记录全都烧毁,使月岛受到相当大的损失,而且间接 又使得看守藏书馆的杰洛失明,这些他们都应负相关责任。”
如今不知道状况的,很明显 只有被告的少年们而已;他们用陷于恐慌的表情,轮流看着柜之祭司,和周围的其他家人们 。
“第三罪状,殴打没有特别过错的人,打到他动弹不得之后,再将他故意遗弃在火场。 这项罪行不容怀疑,就是计划杀人。”
在“杀人”的字眼一说出的瞬间,少年们全都僵硬了,少年的父母也不敢开口说话,和少年一样脸色转为灰白。柜之祭司最后直接看着少年们 说:
“最后的罪状,也就是第三条罪状,并非单纯的过失,这是为了隐瞒罪行而故意做出 的行为。考量这所有罪行,并参考古代的传统,最终判决里寇斯、皮库斯、卡雷、波提亚、 巴伊狄五人处以溺毙刑。月女王啊!由您亲监我们所做的决定。”
这项判决引发了一小片 混乱。按照月岛的传统,刚下判决的时候,周围的人们可以求情,因此少年们的父母以及兄 弟姊妹全部一起跑出来,跪在柜之祭司面前;而被判决处以溺毙刑的少年们,则是一时之间 无法接受打击,僵成一块地发抖。他们生平第一次看到在月岛的审判中出现死刑,然而受刑 的对象竟然就是自己。
就在这时候,达夫南从人群的缝隙中转身穿越而去;不管怎样,心 里就是不舒服。
月岛的判决和行刑真是又单纯又快速,这是否是从卡纳波里遗留下来的传 统,不得而知。由于在月岛内没有类似监狱的地方,因此行刑通常是在判决那天的午后就执 行;有关这一点,达夫南感到非常残忍。
少年们父母的恳求一一被拒绝,位于剑之祭司之下 ,由走“剑之路”的年轻人所组成的“月女王的军队”,便限制少年们的行动。少年们不仅 连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有时间和父母以及兄弟姊妹诀别,甚至连最后一餐也不给 。
溺毙刑的执行场所,在达夫南从来不曾去过的南方海岸悬崖。手被绑住的少年们,被走 剑之路的年轻人们推着,精神恍惚地走到那地方,而后面则紧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们。
达夫南也混杂在人群中,心情依然无法安宁。他不懂自己为何会这样,本来最期待他们受到处罚的不正是自己吗?而且现在这结果也是他造成的,不是吗?
一抵达悬崖,达夫南便感觉到胸 口像是被什么给整个梗塞住。这里的海岸边有长条状突出的岬角,罪犯们必须一个个走过那 狭隘的路,自己跳下海去。那悬崖高耸,距离下面少说也有一百余公尺,海面下则是布满了 暗礁。或许是因为月岛人全都很擅长游泳的关系,所以才选择此地行刑,好让罪犯在掉落下 去的瞬间立即死亡。
海岸打着漩涡,咆哮又盘旋,像是等待着牺牲品的猛兽,也像是张大大张开、露出参差不齐臼齿的活生生大嘴巴。五个“罪犯”排成一列,让他们看清那可怕的 大海。达夫南的眼光越过他们,望向站在他们旁边、离着一段距离的奈武普利温。
奈武普利温的表情同样非常僵硬,可是他马上就向“月女王的军队”中的一名年轻人下达命令:
“将他们的眼睛和嘴巴蒙上。”
用白布蒙住眼睛后,接着要绑嘴巴时,少年们全都激烈 挣扎、扭动,其中一名冲口而出地大叫些什么,却很难听得懂,连观看的人群也听不清楚内 容。不一会儿,嘴巴就全部绑好,让受刑者无法说话。这可能是为了有效阻止受刑者对别人 破口咒骂。
排列在第三的里寇斯不肯走,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扭转他被绑住的双手,试图 要把绳子弄松,一面还发出不知是呻吟或是哭泣的声音。可是,他的反抗无法持续很久,两 名年轻人各捉住他的一只手臂,将他提高起来,并警告他说:
“如果继续这样,你会连自 己走到峭壁尽头的机会都没有。”
在距离悬崖不过五步的位置,里寇斯的手臂被放下。少 年们不断从嘴巴中发出嗯嗯的声音,焦急地转身想要逃回人群之中。他们只有脚可以自由移 动,但是对于眼睛被蒙上的人来说,悬崖尽头的路实在是太窄小了。里寇斯在回转脚步的瞬 间,就这样一踩空,失去重心,倒头栽入水中。
被埋没在波涛中的声音,就像有某种东西 掉落般,传得好远;但对那声音最敏感的,是剩下来的四名少年。他们四个颤抖着倒在地上 ,从绑布的嘴巴中流出口沫,而蒙住眼睛的布,则被汪汪的泪水所浸湿。
但这一切都没什 么用,走剑之路的年轻人们把少年们一个个拉起来,全部送到悬崖尽头。卡雷就像里寇斯一 样,想要往后跑,结果跑错了方向,掉落下去,还有一名最后是被年轻人们抛下海中,有一 个落下后甚至不是发出落水的声音,而是发出像什么坚硬的东西爆裂似的声音。就这样,一 直到最后一名少年,都无一幸免地行刑完成。
旁观者中,没有人哭泣,因为判决后为罪犯 们恳求、希望能从轻发落的人们,被禁止观看处刑的场面;这也许是为了防止心怀怨恨吧。 然而即使如此,看到那般年幼的少年们,完全落入恐慌之中而被处死,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 流下,这令达夫南非常心寒。月岛岛民只是低声叹息,看到月女王的可怕报复,都下定决心 不要惹出那样的祸事来。
欧伊吉司并没有来这里,达夫南猜测大概是因为他的心肠比较软 ,没办法观看这种场面。其实他也不知道事实为何,搞不好是欧伊吉司害怕被诅咒,也说不 定是讨厌受到人们的白眼。
奇怪的是,自己竟浑身没力,就连想到可以完全撇清关系的主 谋者艾基文时,也没有将他揪出来的心情;或许,他如今恐怕连这事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都 开始动摇起来。
贫乏的土地同时也是冰冷的土地。
奈武普利温在行刑完毕后,从拥挤人群中走回来,站到他身旁时,达夫南在他的脸颊上看到一道泪水风干后的清楚痕迹。达夫南 握住奈武普利温的手,并且参杂在人群中,一起回村子去。
一到了五月,不久就是庆典的日子。
在月岛上,没什么可以欢愉喧嚣游乐的特殊节日,举办小孩们净化仪式的五月初庆 典,算是寥寥可数的例外。净化仪式在庆典的最后一天举行,而在那之前,则花了整整一、 两天准备丰盛的食物设宴,供大家一起享用。
事实上,因为月岛上农作物和家畜都不足, 所以一般状况下几乎都不会准备太多食物,只有这段时间例外,而且人们也变得较有人情味 。虽然不算是很盛大,期间也比大陆的庆典短暂,但是对于不曾在大陆上生活过的孩子来说 ,再也没有比这时候更好的了。
然而,达夫南对于这一年才有一次的庆典,却没有半点快 乐心情。去年,或者是大前年,他同样无法以快乐的心情度过庆典,而这次则是连醉心欢乐 的人们脸孔都不想见到。
五名小孩消失才十天吧,但是在达夫南的周遭,却没有一个人记 得他们或是说说他们,甚至在思可理,也完全感受不到他们的消失。因为学校做了妥善的配 置,桌子的位置被移动过,老师们也将他们使用过的物品,甚至是曾经记录过他们的草稿, 全部丢弃。
达夫南从来不曾对月岛岛民感到像现在这样的陌生,他们几乎全都是不知同情 心为何物的冷漠人类,并将大陆的人视为绝对无法接纳的可怕外来者。这么一想,就连即将 在这次庆典中经过净化仪式成为巡礼者的自己,也变得相当陌生。成为巡礼者的,是谁,是 自己吗?
也因为困在这种想法之中,当达夫南在庆典的街道上偶遇伊索蕾时,竟连怎么说 话也忘掉似地,只是凝视着她。依伊索蕾的个性,居然独自来到以货易货的二手货品小市场 ,让达夫南有点错愕。
伊索蕾发现了达夫南,于是停下脚步,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或是本以为他会说些话。想不到达夫南竟没有开口,于是就垂下眼睛与他擦身而过。从那之后,达 夫南整个庆典期间都不曾再碰上她。
净化仪式举行的那天,达夫南早晨还在床铺上睁着眼 睛想着,他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该不跟伊索蕾说话。在大陆一起旅行的时候,他明明就好几 次间接地表现出喜欢伊索蕾,而她也可以感觉到才是。那么从她的立场来看,对于没有特殊 理由,就突然改变态度的达夫南,当然会感到困惑。
但是,即使跟她说了,她能够理解吗?不,应该是不会吧。
最近,达夫南深切感受到岛民的冷漠本性,要说她完全没有遗传到 ,那是骗人的;但是,一牵涉到伊索蕾,那所有的嫌恶感就又变得微不足道了。那种嫌恶感 要是能更有效点,让他产生远离她的决心,该有多好啊。
吃早餐时,达夫南瞪眼看着奈武 普利温那乱蓬蓬的头发好一阵子。
“看什么。”
即使汤匙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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